3月24日,微醺的暖阳穿过海上沉积的白色云层到达埋藏着汹涌的海面,一束束阳光形成一个个明亮的光晕。
阳光固执的向下探寻,但还未取得什么成果时,就被海浪咆哮着斩开,分崩离析。美丽与灿烂化为金色的不甘,鱼鳞一般铺满海面。阳光终究还是在海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可依旧看不透大海脆弱却深不可测的内心,而我们永远无法看透人心,哪怕对方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朝夕相处的家人,热恋之中的爱人……就像《百年孤独》中说的“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没有人会将自己的内心完全暴露于他人的目光之下,隐藏内心、不负真心、假装欢心。伪装与扮演也是一种对自我的保护,如同保护色对于动物,闭关锁国对于清王朝,从海平面下200米开始的绝对黑暗对于海洋。我们总是独自面对内心,对着寂静,对着孤独。我们总有一个时刻不想与任何人诉说这份孤独中的煎熬,在折磨中忍受着这份孤独,又在无人的角落里默默享受着这份孤独。无聊者自怜,寂寞者自厌,庸人无聊,天才困顿,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孤独,这是不可避免的。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在孤独面前永远是渺小的。如果人的内心是地球,孤独就是大海,覆盖在表面却渗透到了最深处,最巍峨的巨轮在他面前也微不足道。巨轮可以在海洋表面的每一处留下足迹,但是只有当它被风浪掀翻,成为不知道第多少个泰坦尼克号沉没后,才能到达海的最深处,与海相拥,直到永远。结束,也是一种新的开始。
“罗曼蒂克”号大型游轮从诺曼底出发,反向紧跟1519年麦哲伦环球航行的路线。从大西洋到达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进入印度洋,在到达菲律宾群岛时则转变路线,驶向中国澳门。“罗曼蒂克”号整体采用意大利风格的装修,金碧辉煌,端庄大气。顶层的套房内则为其中之一的米兰现代风格。乍看悬挂吊柜、同色格栅、光影系统的装饰显得过于朴素,但纯色柜体与石纹背板映衬了满墙藏酒;矩阵式结构排列使套房内气势恢宏;木纹石刻与超白玻璃的搭配为套房增添质感。设计与工艺融合,简约与奢华交汇,实用于艺术共生,更凸显了套房与众不同的魅力。
其中一间套房的阳台上,黄璟鎏一身亮紫色的20世纪复古摆裙,左领别着一枚金色麦穗胸针。她双眸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不管海风扬起发卷,激起裙摆上的褶皱而隐约露出的腿部线条。身后的布艺窗帘荡起,金色的浪花黄璟鎏静静的看着“罗曼蒂克”号脚下藏匿的碧波,浮沉的白色泡沫,以及船后拖过的长长的波纹。
“真是不俗的一笔。”她想。忽然有一种冲动,使她想翻越栏杆跳下去,化为一朵紫色的睡莲,肆意绽放于深渊之上,然后坦然扑进深渊的怀抱。不过,想到自己已经23岁,早就过了那个疯狂的岁月。况且自己不会游泳,这次回去也不是让他们迎接骨灰盒的,便自嘲一番,打消了念头,转而拨通手机上的一个号码。
接通后,黄璟鎏眉目间颇带傲气地朗声说:“我到南海了,这里的海很美,不是吗?”
“海这个字本身就美得无与伦比。”对方平静地说。
黄璟鎏抬头,对上满面浮光跃金,天空如倒过来的海不见尽头,摇晃的碧蓝间点缀着些白色的泡沫,说着人间风光正好。思绪骤然温柔下来,她轻轻吟诵着“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苏轼的《六月二十日渡海》,简单直白的标题描绘了无限风光美景。”对方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忽然想到一句话:世界是有尽头的,在无法言说的美丽中。”
黄璟鎏伴着鸥鸟的长鸣,海浪有序轻柔的推赶着浪花涌向“罗曼蒂克”号,又裹挟着意大利式的阳光璀璨回归的声音,这些声音使对方的语言也变得生动活泼起来。黄璟鎏的双眼又平添些灵气,情不自禁的唤出对方的名字:“香淳!”
“嗯?”香淳有些诧异,不明白黄璟鎏又在发什么疯。
“你如此美丽,你就是世界的尽头,我的尽头!”黄璟鎏激动地说。无论是爱琴海的蓝,印度洋的蓝,南海的蓝,都让她想起香淳的眼睛。那么大度的迎接来者,同时有礼貌的拉开距离,使人感到陌生又熟悉。总有一部分在阳光下肆意张扬,总有一部分在黑暗中沉默不语。“我喜爱一切美的东西!”她伸长手臂,以胜利者的姿态迎接海风,感受世界尽头的呼唤,窗帘像英雄的披风,紫色与金色交融得高贵华丽。
“谢谢。”这是香淳仅有的回应,她也能听见风声,透过窗户看向远方。
“Lesslie小姐。”黄璟鎏身后响起女侍不合时宜的呼唤,女侍低着头说,“有老爷的电话。”
黄璟鎏神色黯淡:“我去接电话了。”
“Lesslie,一路顺风。”香淳说。
“我已经到南海了!现在说这话太晚了。”黄璟鎏转过身去。
“那……期待我们久别重逢,lesslie。”香淳改口,像在哄一个傲娇的孩子。
“嗯,再见。”黄璟鎏接起另一个电话:“父亲,我到南海了,很快就能到澳门。”
“璟鎏……”光是听到这两个字,黄璟鎏就皱起眉头,然而接着就是“生日快乐。”
她快要烦死了。从五年前开始,她不喜欢别人叫她的真名,也不喜欢过生日,通常就让别人叫她lesslie。莱斯利是她的英文名,有强劲、重要、耐心的意思,也可以歌颂功德。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黄怿铎这么说是想隔应她吗?
之后黄璟鎏默默听着父亲的话,心却流连着各处大洲大洋惊心动魄的美以及香淳的呼唤。那声音像有魔力一般,代替五年前错误的领导,将她带回正道。黄璟鎏忽然觉得,香淳,只对自己那么温柔,那些令人魂牵梦萦的蓝,是只给自己,也是只有自己能读懂的盛大浪漫。
“罗曼蒂克”号,加速前进,驶向阔别五年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