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霏推开门后,眼前的场面一度让她陷入尴尬的境地。
砚无眠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半倚在榻上,奚殷正在对他上下其手。
月黑风高,屋内烛火摇曳,奚殷百口莫辩,“不是的,宋姐姐,不是这样的!”她伸手扯了扯砚无眠的衣袖,“你快解释一下啊。”
砚无眠依旧没有动作,磨了半天,才舍得开口讲话:“解释什么?难不成奚姑娘不想认账?”,说罢,面上还是一副如沐春风的微笑,无辜极了。
奚殷反手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道:“你还是不解释的好。”她只得向宋瑶霏再三解释:“宋姐姐,他偷了我的剑还不认账,我这才这样做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我知道了。”宋瑶霏仓促的关上门。
门外的季燕寒见状,刚想要开门一探究竟,却被宋瑶霏制止了,“师兄,还是不要打搅的为好。”
季燕寒疑惑一瞬,却是一点就通,笑着点了点头。
屋内的奚殷浑身透露着无奈,手上用劲狠狠的推了一下他,要是一不小心在床头栽死了才好。
可惜并没有,砚无眠被她狠推了一下,却是纹丝不动。
奚殷见状越发恼了,出声质问他:“你装什么,明明用力推都推不倒,怎么刚刚我一推你就倒,你是不是想让宋姐姐他们误会,好掩盖你偷剑的罪行!”
“是或不是,奚姑娘最清楚不过。”还是那一派言笑晏晏的作风,可奚殷看着委实不爽。
等找到噬魂剑了,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串起来,放到火上烤。
气了好一阵子,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继续追问砚无眠“噬魂”剑的下落:“你到底有没有拿我的剑,那把剑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砚无眠似是来了兴趣,顺着问下去:“有多重要?”
奚殷见他终于上钩了,面色突然忧愁起来,尝试挤出几滴泪,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砚公子有所不知,这把剑是亡母留与我的,我自小便没有了母亲,这把剑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所以,如果砚公子不小心误拿了,就请还给我。”
这一番表演下来,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奚殷忍不住为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这演技,旁人不若是全信,也该信个七八分了。
可她到底是低估了砚无眠。
榻上的人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衣袖,不紧不慢的朝奚殷走来,面色不改,依旧笑如春风。
“可是据我所知,烛明宗确实有个叫奚殷的外门弟子,但她是个孤儿,从小便被烛明宗收养,不过,她可不是剑修。”话了,他与奚殷的距离又进了一步。
不等奚殷解释,他又接着说道:“那个名叫奚殷的姑娘是个医修,自小体弱,碰不得剑,而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体弱多病的样子,反而对一把剑如此感兴趣。”他停了半响,又接上话:“所以,你到底是谁?”
这下轮到奚殷慌了,她这心里疯狂的求救系统,万幸,系统这次没装死。
“亲爱的宿主,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依旧贱兮兮的语气。
“我的身份有没有出问题?你能不能靠谱点。”奚殷焦急询问。
“正在检测中~~身份无异常,请宿主放心完成任务哦!”
好呀,砚无眠诈她,她就说她一个炮灰,怎么可能有人将她的生平记得这么清楚,太狗了!
得到了准确的答案,奚殷顿时有了底气,说话也硬朗了几分:“我是谁,我当然就是奚殷啊,砚公子的那些道听途说怕是不太准确。”
“哦,那真是冒昧了。”极其不诚心的道歉。
“所以,砚公子请把剑还给我。”奚殷再次提出请求,砚无眠却爱搭不理。
这把剑就当真对她这么重要吗。
他抬手一挥,“噬魂”剑好端端的出现在他手上,奚殷刚要伸手拿回,砚无眠却又将那剑收了回去。
奚殷气极了,果然就是他拿的,刚刚装给谁看,“你想怎样?”
砚无眠看了看她气极的神色,想到个好玩的,“刚刚奚姑娘说这把剑对你来说很重要,那是不是为了这把剑,什么都可以做?”
奚殷自然知道他要开始作妖了,但迫于无奈,“噬魂”剑在他手中,她也只能接受,“你说吧。”
“明晚,宋姑娘和季兄要去抓那背后的妖魔,我也会去,但我要你也一起去,你若活着回来,我便将这剑还给你,你若回不来,那就是我的了。”
这是个赌约,赌的不是她能不能活,赌的是她会死在谁手里,是那背后的妖魔,还是眼前的妖魔。
选哪个,选死在谁手里,实在是千古一大难题,但现在,她不得不选。
她垂死挣扎着:“我去,你最好说话算话!”
砚无眠勾唇一笑,“那是自然。”
算了,就是砚无眠不逼她去,为了完成任务她也不得不去,真是命苦啊。
*
翌日一早,用膳时奚殷便揪着宋瑶霏问个不停:“宋姐姐,那片树林是怎么回事啊?”
宋瑶霏耐心回答:“那处本来是普通的树林,可不知为何,竟然会有魔气入侵,我与师兄昨日前去找村民打听情况,才知道那片林子发生变化是从一户人家请了山神回来开始的。”
山神?定是装神弄鬼。
季燕寒接上她的话头:“听镇上的人说,那山神住在藏幽山,就在平阳镇背后,每月都要以少女为祭,山神就会保佑镇子风调雨顺,五谷丰收。”
她出声询问:“所以那些村民就信了,上赶着将自己家的女儿送给山神?”
“本来是不信的,但有那么两个月少了供奉祭品,那两个月可谓颗粒无收,还有好些人莫名暴毙而亡,这下,村民们也就不得不信了,只得将自己的女儿送给山神。”
“但从那之后,被送给山神的姑娘就再没了踪迹。”
“那她们会不会……”奚殷顿了下,颇为惋惜。
宋瑶霏也有些沮丧,摇了摇头,“凶多吉少。”
奚殷顺着问下去:“那山神是哪户人家请回来的,又何时请回来的?”
“是镇长家,就在三年前,镇长名叫闻人霄,在镇上颇为富贵,三年前,他的独子闻人枫患了一场大病,闻人霄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是请山神,去灾祸,佑安康,在他将山神请回来之后,闻人枫的病突然就好了,家底也愈发殷实。”季燕寒说道。
三年,整整三年,那老不死的山神每月都要女子为奉,三年来,该有多少女子受此苦楚,其中也不乏家中贪图钱财富贵,用女子换家中富贵的,她们或许心甘情愿,又或许无能为力。
“今日,是每月山神下山接祭品的日子,选中的是那村头一户贫苦的人家,那姑娘才刚及笄。”宋瑶霏说起,心中也是万般疼痛。
人就是这样,贫苦时,怨恨富贵之人的压迫,富贵时,就去压迫曾经被困苦海的自己。
说罢,气氛有些凝重,奚殷开口问道:“那户人家在哪里?我们去看看。”几人一起点了头。
*
傍晚时分,朝阳将落不落,茅草的屋子里传出阵阵呜咽声。
几人赶到时,花黄的镜子前坐着一个姑娘哭泣,旁边还摆着华贵的婚服,金冠,她的父亲也说不出话来,一味的流泪。
见到几人进来,那鬓角花白的父亲将那姑娘护在自己身后,嘴里咿咿呀呀的,竟然是个哑巴。
那父亲显然是将他们当成了来接祭品的人,眼里的泪止都止不住,却还是露出凶狠的神色维护她的女儿。
奚殷见状,忙上前解释:“我们不是山神的人,我们是修士,专门杀妖魔鬼怪,是来帮你们的。”
听到这话,父亲的神色好像放松了几分,被她护在身后的女儿连忙转身向他们跪下,重重的磕头,嘴里的话断续续的:“求求各位神仙……求求各位神仙救救我父亲。”
宋瑶霏和奚殷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可那姑娘却倔得很,说什么也不肯起。
两人只好蹲下与她讲话,“要被献祭的不是你吗?为什么要让我们救你的父亲。”
这其中定有原因。
那姑娘抬起头,眉目清秀,额头早已被磕出了血迹,她呜咽着:“我知道被选中的女子再没有一个能回来的,我此去,定是死路一条。”
“我是个孤儿,若不是父亲,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也要收养我,我怕是早就化作一捧黄土。”她又道:“我不求他今后能够大富大贵,我只求各位神仙让我的父亲能够活下去,莫让他再受他人欺压,来生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各位神仙。”
他身旁的老头好似听懂了她的话,竟也跪下来磕头,他说不了话,只得用力的比划着,看他的意思好似是“别救我,救我的女儿。”
看着老者的无力涕泪,少女的殷切恳求,实在感叹一声世事无常,苦难常落贫人家。
奚殷先宋瑶霏一步开口,“这个山神,我替你去见。”
她记得这一段剧情,那姑娘名唤阿漾,那老者是平阳镇的一户贫苦人家,年幼丧母,少时亡妻,阿漾是被他后来收养的。
主角团路过此地时,发现了山神祭祀一事,也来到了阿漾家中,女主角宋瑶霏看到这场面,心里也揪着疼,于是主动提出要替她去。
天下修士,除魔卫道,况且她是女主角,替了那个姑娘,除山神,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还有男主角季燕寒在,但难就难在有个砚无眠。
本来宋瑶霏替了阿漾做祭品,到了山神的地盘就给季燕寒和砚无眠传信,最后三人一起端了那山神的老巢。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原书里砚无眠在背后给那山神推了一把力,自己却洋装受伤,未使出全力,致使三人在一起对抗山神时,宋瑶霏受了重伤,也使得后面的事复杂了许多,而砚无眠却来了一招英雄救美,使得季燕寒误以为她对砚无眠有意思,为二人平添了许多坎坷,可谓老谋深算,一箭双雕。
但现在,多了一个她,这次她去替阿漾做山神的祭品,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在她说完后,阿漾却哭得更厉害了,“姑娘,使不得啊,你这样好的年纪怎么能替我去送死。”
奚殷擦了擦她的眼泪,笑意盈盈,“你难道就不是那般好的年纪了吗,我替你去,不是送死,相反,是为那些回不来的姑娘们讨一个公道,将那山神斩杀。”
她将阿漾从地上扶起,“况且,我们是修士,我去总比你去胜算要大些。”
阿漾也知道她说得在理,不再强求,收了眼泪,向着奚殷重重磕了一下,“多谢姑娘,我真是无以为报。”
刚刚好不容易才将她拉起来,这便又跪下来了,奚殷拉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对她温言:“以后不要轻易跪人,要挺直腰杆做人。”转而又道:“若是真想要报答我,就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看那些恶人伏诛。”
再三道过谢后,宋瑶霏却将她拉到一旁,苦言劝道:“你前几日也才九死一生,今日却又要羊入虎口,再寻死路,还是让我去,你在这里守好他们二人。”
奚殷顿时急了,这要是让宋瑶霏去,那可就顺了砚无眠的意。
她忙出声道:“不行不行,我左右不过是个饵,宋姐姐你的修为定是要比我高上许多,我做饵,为你们引路传信,你们三人合力,胜算才大,况且我的修为虽不是很高,但逃跑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就这样办吧。”
宋瑶霏衡量再三,觉得她说得在理,但仍然不肯让她身陷险境,可始终拗不过奚殷,也只得应了。
奚殷拿了一旁的婚服换上,在那之前,询问了三人是否会画火符,若是会,就多画些出来。
待她换好婚服出来,宋瑶霏将眼前一叠厚厚的火符放到她手中,“够吗?”
奚殷大喜过望,不愧是主角,她原本没指望换个衣服的时间能画出来多少,没想到主角团这么给面儿,不是山神吗,她今晚就要将它烧一烧,到底是何方神圣。
“够了够了。”她接过那一叠火符,连同季燕寒给的一起好好收进芥袋子里。
一阵阴风向屋内扑来,连带了几片落叶一起吹进来,奚殷匆匆拿起一旁的红盖头盖上。
一座小小的茅草屋在夜中显得分外孤独凄凉,离它不远处,停了一顶红轿子,前后有人点了几盏红灯笼,用来照亮那本就漆黑无边的路。
那哑巴父亲牵着穿着嫁衣的奚殷向那顶轿子走去,走进才看清,一顶红轿周围只围了八个人。
前后四个用面纱遮掩拿灯笼的,左右四个带着面具的修士。
为首的那个修士从袖中掏出一袋金子,放到老者的手中,向他招手示意离开。
老者离开以后,那修士递给奚殷一条红绸,让她将眼睛蒙上。
奚殷照做后,被牵扶上了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