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完蛋了。
这个念头在鹿千瑜脑海中生出后，只是一瞬间。
她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对方大力拉着她，硬生生把她失去平衡的身体掰了会来。
两人依靠惯性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了教室的墙面才停下来。
鹿千瑜回头，看见了紧紧环住她的程依年。
她似乎被教室的墙撞疼了，眼眶红红的，环在她腰间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轻。
鹿千瑜莫名的有些想哭。
直到这时周围的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七嘴八舌地上前查看情况。
“你们没事吧？”
“受伤了吗？”
“我去拿个扫把扫一下……”
“张贺林你干什么啊？”
这下张贺林也完全不占理了。
鹿千瑜没有理会张贺林的情况，也没有回应周围的人。她努力地眨眼憋回眼泪，挣脱了程依年的怀抱，转过身与她面对面。
“撞疼了吗？”
程依年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火辣辣的痛。
她抬头看向她，撞进她关切的眼神。
她的眼睛还是之前那样，像旋涡那样吸引人，像星星一样闪着光，里面装着的，是她，装着的情绪，是对她的关心。
这是她认识的鹿千瑜。
“撞疼了。”
像是撒娇一样，程依年这样说着。
“我带你去医务室。”
说完，鹿千瑜牵住程依年的手，拉着她挤开周围的人群，直直向外走。
周围的喧闹声依旧，还有人在往这边聚集，闹哄哄的，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但不重要。
这次的主角，明显是她和她。
机构医务室内，老师给程依年的后背上了药后便离开了，只剩程依年坐在病床上，鹿千瑜就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
两人都没有说话。
此时若是黄昏，也许会更有氛围感一些，可惜现在连午饭的点还没有过。
窗外阳光洒落，树影斑驳，不停歇的蝉鸣声昭示着现在正是盛夏好时节。
已经六月份了吗？
“原来高二快要结束了。”恰巧，鹿千瑜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她们坐在同样的地方，望向同一片窗外。
程依年莫名觉得这样很好。
“最早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戴着眼镜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呢。现在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啊。”
“怎么突然开始回忆过去了？”
“就是突然想到了嘛。”鹿千瑜手托腮，带着明艳的笑容望向程依年：
“谢谢你，依年。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就可能失去自己美丽的脸了。”
“……”氛围被打破，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程依年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床单：
“谁叫你不小心。”
“绝对不会有下次的！”
鹿千瑜察觉到程依年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你生气了吗，依年？”
“……不是。”
程依年只是不知道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罢了。
之前有一次和鹿千瑜偷偷溜去楼下的咖啡店买小蛋糕，那时鹿千瑜强硬地给她塞了一口抹茶味的，说着特别好吃。可是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小蛋糕的味道，感觉苦苦的。她喜欢甜甜的东西，像鹿千瑜身上的草莓蛋糕味。
现在的心情，好像那一口抹茶蛋糕啊。
是苦涩吗？
因为她不了解鹿千瑜的过去、因为鹿千瑜对她有所隐瞒？
程依年不清楚，她也没有剖析情绪的习惯。
难受的时候，一个人放一放就好了，会过去的。
她与她也并非是要互相知根知底的亲密关系。
程依年拽着床单的手更紧了。
“依年，我好喜欢你啊。”
“诶？”
这是程依年第二次在鹿千瑜嘴里听到这几个字。
上一次似乎是在她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
那时候她对鹿千瑜的感情似乎就已经出现端倪了啊。
鹿千瑜对她太好了。
她种下了许多种子，却又轻飘飘而过。
“你喜欢我什么呢？”
程依年忍不住问。
“嗯……就是很喜欢啊？”
这是一句能够让人的心扑通扑通直跳的话。
程依年曾经也仰慕少女漫里那些没有理由的爱情。
没有因为什么，就是很喜欢，是最年轻最纯粹的喜欢的样子。
可现实是，这并不是哪个青春萌动的少年给少女的爱恋。
而是鹿千瑜，一个无心之人的单纯的欣赏。
看到程依年没有说话，鹿千瑜又继续开口。
“你知道吗，刚刚我其实是有点害怕的。”
“我并不害怕对面的人，因为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另我感到惶恐的，是周围无数的眼睛。”
鹿千瑜笑笑望着程依年：“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应该已经够多了吧？你可能也有听过。”
“我……”程依年想辩驳些什么，却发现确实没办法。
她总是想下意识地去否定她听到的这些东西。
“本来以为是无所谓的……嘛，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觉得紧张。”鹿千瑜的这句话有些小声，程依年没有听清。她刚想开口问，鹿千瑜却开始讲下一句话：
“那时候周围有好多好多眼睛，有怀疑的、有鄙夷的、有看乐子的。”
“只有你的眼睛是在问我：‘是这样吗？’”
纯粹澄澈，让她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
最后只能逃避般地转移视线。
“不过，也许就是这样哦？”
“依年，虽然不知道你听过什么，但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关于我的大部分流言可能都是真的。”
“当然，脚踏多条船这种事情是没有做过的，道德底线我还是有的。”
“我这个人的生活还挺无趣的，对情绪价值的依赖也不低，没有合适的亲密关系会很难活呢。”
“不过，找到一段合适的亲密关系确实很难，所以觉得不行的时候，就只能换掉了。”
说着说着，鹿千瑜自己笑了。
“我果然是喜欢游戏人间的坏孩子呢。”
这句话让程依年心里一紧。
“你不是！”脱口而出的是反驳：“千瑜才不是坏孩子！”
拉扯到背后的伤口却毫不在意，微微泛红的脸颊诉说着心情，松开床单的手不知不觉攥在了靠左的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一定要从那个位置说出来。
鹿千瑜眨了眨眼。
长长的睫毛一扫，又换上了新的笑容，并非是刚刚那种自嘲或者落寞的笑，而是像初见时那样的明媚。
“好哦，依年说我不是那我就不是。”
“什么嘛……”又这样撩人。
像是给苦涩的糖果裹上蜜一样，程依年低头咽下这样的心情，紧接着又有不可思议的话传入她的耳中——
“要不我以后不找男的了，找依年这样的女朋友算了。”
“什么？”
又说这种话。
明知道是亲密的玩笑话，应该就是亲密的玩笑话。
却仍旧想要去猜测、去探寻。
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她真的……
拜托了，这种话能不能不要随便乱说啊？
一旁说完这句话的鹿千瑜抬头，看到了程依年绯红的脸颊。她伸出手，在程依年的脸上揉了揉。
“依年又害羞了吗？”
她的依年一直都好可爱啊。
这样想着，毫无防备的，鹿千瑜手揉着脸颊的触感忽然消失，紧接着，那张她刚刚还在揉着的脸突然凑近，直直来到她的面前，措不及防，却又及时刹住了车。
十分危险的距离，几乎只要再前进半个指甲盖的长度，她们就会和许许多多的情侣一样，唇依唇。
鹿千瑜呼吸微窒，还未收回的手下意识地搭在程依年的肩膀上。
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的姿势。
亲密热烈，没有任何不适，仿佛天生就应该靠在一起。
她与她。
“有感觉吗？”
程依年突然出声，温热的气息打在鹿千瑜的脸颊。
“诶？”
“一个你是不是女同的小测试。”依着这句话，程依年顺理成章地向后退去。
头脑一热就这样做了。
她敏感、自私、龌龊的心思。
之后会好好藏起来的，原谅她，这次……就稍稍放纵一下吧。
“就这样，你不是女同的话，刚刚那些话要少说哦？”程依年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腿：“我们也在这里呆了挺久的了，先回教室看看吧？”
程依年自己回避了这个话题。
她也错过了，呆愣着的鹿千瑜在那一瞬间所体会到的。
从未有过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