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开始后，她和程依年一切照旧。
这是她和她的心照不宣。
鹿千瑜发现自己变得贪心了。
她会在愣神的时候回忆起耳边的热浪。
会想起医务室里贴得极近的脸庞。
她开始期待每一天的相遇，无所谓的笑容变成真心的笑容。
周围的人绝对看不出变化，但她自己清楚，这一点都不像她。
感情与种种思绪缠绕盘旋，曾经浇水的园丁也在培育着自己的土壤。
然后，她就在走廊的角落里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你喜欢鹿千瑜对吧？”
“从你的角度，她确实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
这是叶梓宇在说话。
鹿千瑜不是故意要偷听他们两个的对话的，她只是刚好就在这条走廊的角落里休息。
就在半小时之前，她一个人跑去质问了叶梓宇，以一种她自己从来没想过的样子，可明明她是旁人，叶梓宇喜欢依年，明明与她没有关系。
但她就是不爽。
她还告诉叶梓宇，程依年喜欢的是她。
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鹿千瑜现在有些不敢回教室，不敢面对依年。
她走着走着，走到了这个角落，然后在看见叶梓宇带着依年出现的一瞬间，将自己藏了起来。
然后她就听见叶梓宇的表白，还没来得及感到气氛，她又听见他说，她喜欢她。
所以，那天程依年不是在开玩笑，而刚刚她也没有说错。
这就是喜欢吗？
那，她自己对依年，也是喜欢吗？
心跳疯狂的加速。
这和以往都不一样，她从来没有在听到谁的一句喜欢时心跳得这么快。
以至于她想立刻和所有人炫耀。
这是喜欢，她得到了这个叫程依年的女孩的喜欢。
然而很快，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
“现在这样就很好。”
现在这样就很好吗？
为什么？
只是一瞬间，世界变得沉寂，刚刚还在飞速跳动的心跳一下一下重重敲击着。
程依年和叶梓宇还站在那里说话，鹿千瑜却听不进去了，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依年在害怕自己不喜欢她吗？
或者是害怕别的什么？
鹿千瑜忽然想起来自己丰富过人的感情史，想起自己乱七八糟的交友圈，想起从来不回家的父母，想起没眼看的文化成绩，想起了很多很多，她从来都不知道人类可以在一瞬间想起那么多东西，而且都是之前的自己觉得无所谓的东西。
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莫名有些湿润，她飞速眨了眨，趁着那边的两人没注意，连忙离开这个角落，往教室飞奔而去。
“胆小鬼。”
不知道是在说谁。
时间回到现在。
“依年一直和你的亲亲鱼鱼宝贝在一起就好啦~”
在不对等的情感交流里，一切发生的事情都不是无所谓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程依年罕见地没有立刻回话。
直到鹿千瑜抬头看向程依年，她才微微张嘴。
“……你是要谈恋爱的啊，鹿千瑜。”
别再对我说这种话了。
怎么可能一直在一起呢？
这次，染上淤泥的似乎变成了她。
“鹿千瑜，你不要天天对别人说这种话。”程依年垂下头，语气暗淡。
“为什么不行？”
“太暧昧了。”
“咱俩什么关系？还不够暧昧？”鹿千瑜看似随意的回答。
“……嗯。”程依年浅笑应着。
还能是什么关系呢？
亲密些的友人罢了。
令鹿千瑜感到合适放松的、令程依年感到微微窒息却无法割舍的关系。
她无法否认，也不敢打破。
然而，在这一瞬间，这份无力感被鹿千瑜感受到了。
“程依年，你倒是反驳一下啊。”她听见她这样说。
“啊？”
在程依年微微放大的眼睛里，鹿千瑜的倒影起身：“是你自己说太暧昧了，结果现在又随便妥协了吗？”
“那你凭什么对我说暧昧的话啊？”
……什么？
程依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两人周围的空气随着这句话暂时凝滞。
光影摇曳的吧台立刻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
暧昧微醺的空气里，她对她说：
“你打算交女朋友的话，可以来找我哦？”
那是程依年唯一一次将这份感情宣泄于口。
那天……她听到了？
想到这里，程依年的脸瞬间变红。
鹿千瑜她知道了？
她会怎么想？她怎么看待自己？她……
程依年有些无法思考，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想说些什么，却很快被鹿千瑜伸过来的手捂住。
“依年。”
鹿千瑜长长的睫毛抖动着。
依年的脸小小的，似乎两掌就能捂住，她撑着小动物一样的眼睛看着她，直愣愣的目光让她不敢回避。
“现在这样……就很好。”
程依年听到鹿千瑜这样说。
这话听起来有些熟悉。
她想起来刚才她和叶梓宇说过这样的话。
这句，她也听到了？
程依年感到不可思议，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将鹿千瑜捂在她嘴上的手移开，握在自己手心。
“千瑜，你最近和之前不太一样。”
“嗯。”
原来依年知道。
“千瑜，你不随便找人谈恋爱了吗？”
“嗯，不谈了。”
“那你接下来想干什么？”
“我要读书，我要和你一样。”
“那个张贺林怎么办？”
“我和他没关系，下次他再来我赶他走。”
“你还喝酒吗？”
“不喝了。”
“……”程依年的脸上绽放笑意。
“好。”
“〔现在〕这样就很好。”
这比她想象的好太多了。
程依年知道，她的心意被接受了。
现在，两株嫩芽共同生长着。
她们彼此靠近，等待可以交缠在一起的时刻。
教室各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而一个小小角落里，无法言说的感情流转着，被两位少女纳入怀中。
程依年蓦然想起之前在走廊里和叶梓宇说的话。
叶梓宇，你说错了。
喜欢她，我从不觉得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