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春女羞做怀春举,苦情人忿诉苦情事 绛茗轩内,篱落掀开
绛茗轩内,篱落掀开室中的门帘,面上含笑:“孟大人,请进。”
孟太医微微揖手,提着药箱进了室内。
“微臣给美人请安。”他俯身行礼。
“大人不必多礼。兰若,给孟大人上茶来。皇后娘娘才赏了南岳云雾来,冬日里天燥,正好去去火气。”宋湘宁眉眼亲和。
兰若殷殷地应下,忙便去准备了。
“多谢美人抬举。”孟长沐道谢。
宋湘宁笑盈盈道:“大人不必客气。说来,我这身子的调养多亏有大人尽心,我当好好谢大人才是。”
孟长沐谦声应了句,又行了一礼。而后从药箧中取出方帕,搭在了宋湘宁的手腕上。
诊了少时,他道:“美人身子恢复得大好了。先前小产虽伤了身子,但万幸落红之时情形并不剧烈,太医诊治又及时,且美人年轻,因而调养得快。美人只需按微臣的方子按时喝下去,再有子息,不是难事。”
宋湘宁近于微不可察地颔了颔首:“如此便好。”
兰若很快将热茶送了上来。
她从茶托中提起翠壶,给两个玲珑精秀的玉杯中缓缓斟上了清茶。
宋湘宁见此问了句:“今日怎么拿了这两个茶具来?”
兰若一脸欢色:“奴婢想着这南岳云鹏可是极好的茶,当细细品来。故而取了前阵儿尚宝监送来的铃铛杯,茶具虽小,却是精致非常,正好用来品茗。”
“你倒难得有这心思。”宋湘宁笑嗔了她一句。
兰若低头一笑,也不再语。
“大人,请。”兰若将茶杯奉上,孟长沐谢声接过。
宋湘宁悠然地饮着杯中的茶,垂下的羽睫掩下了眼底的笑意。
璇昭仪踏进唐福宫时,云夏正伺候着意贵妃喝药。
绮药守在一旁,见璇昭仪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身后的青莲纹银鼠披风落了绵绵一层雪丝,迎上去为其解了披风,一面噙着笑道:“可不是巧了,我们娘娘今日才染了恙,昭仪娘娘便风雪里赶来了。想是昭仪与娘娘心意相通,特地看望娘娘来了。”
璇昭仪本窝着一肚子火,听绮药此言,倒不好一气儿倒出了。她硬生生憋下,勉强挤出一抹笑来:“是。今晨请安见娘娘脸色有些不好,本宫心里担忧,故而前来看看。”
意贵妃笑意淡淡:“劳你挂心。看这雪落的,也不怕染了风寒。”
她抬手,璇昭仪随其意在榻边坐了下。
趁二人来回动作间,云夏有条不紊却又极为迅速地将药碗撤了下去。随后和绮药一起走出了殿中。
“得亏你方才牵住了她。”云夏舒了口气,还有些未缓过神来。
“大医开的药与宫里的药大有不同,我方才真是怕被拒绝她瞧出了什么。若是走漏了风声……”云夏不敢再想下去,拍了拍胸口,“万幸她的心思不在这里。”
绮药倒没她想的那么多:“乔静初对娘娘忠心耿耿,即便是发觉了什么不妥,想必也会烂在肚子里。”
云夏摇了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乔静初求子心切,却一直没能怀上。若是叫她知晓了她素日在唐福宫喝的茶水是……”云夏低了声,“以她那性子,只怕要与娘娘不死不休。”
绮药亦知,不由默然。此事涉秘,她又很快岔开了话:“倒是门前的小子们该打,便是再大的事,璇昭仪来了也需通传。他们竟就这么让她闯进来了,实是可恨。”
“他们的确失职,待璇昭仪走了,娘娘定是要处罚他们的。”云夏应道。
“便是大厦倾覆,也有长木抵着。何事慌张至此。”意贵妃也不看她,从果盘中挑起一块白玉软糕,贝齿轻启。
璇昭仪向来以她之话为尊,闻言面上的恼色也下了几分:“娘娘说得是,臣妾失分寸了。”
意贵妃悠悠瞥了她一眼,见她平静了些许,才道:“说吧。”
璇昭仪精心描绘的新月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失了些微颜色。她仍有些忿忿道:“从前淑妃在后宫仗着圣宠骄横跋扈,皇后又是那样棉花似的性子,若不是有娘娘掣肘,只怕我们这些嫔妃早都没了活路了。好容易等到她犯下了大错,被皇上冷落,即便是复宠了也大不如前。凭着娘娘的提携,皇上近日才肯在臣妾身上多留些心思。”
“可谁知……”璇昭仪的气又上了来,在意贵妃告诫的眼神中又生生平息了下来。她像个漏气的风袋,一劲儿地瘪了下来:“令氏也学下了狐媚争宠那一套,在御花园蝴蝶戏舞,听闻颇得皇上欢心。皇上赏赐好些东西,今年总共得了不过数十匹蜀绣,样样都是精品,皇上竟都给她了!”
璇昭仪说着有些红了眼眶:“晌午用膳时,臣妾殷殷地盼着,却盼来了皇上身边来人说,皇上留在璟元宫用膳了,连晚上也不来臣妾宫中了。如若淑妃又成了从前那般模样,臣妾真是想想都没个盼头了。臣妾不像娘娘圣宠隆裕,又有公主在身,臣妾在宣庆宫常常夜不能寐,抱枕独坐天明。娘娘,您帮帮臣妾吧。”
璇昭仪虽素日刚性要强,眼下想到伤心事,也不由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意贵妃望着她,似有些无奈而又心疼:“你也知本宫素来疼你,又岂会不帮你?只是如今事情太杂,本宫一时无暇分身,只能一步一步来,再做计议了。”
她叹了一声:“本宫又怎能不知你的心思?你盼子心切,本宫又何尝不是心心念念求一个皇子。本宫膝下若有了一个皇子,咱们倒也不必这么步步算计,万事小心了。”
“娘娘……”璇昭仪思及先前之事,有些担忧:“玥美人之事,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意贵妃摘下两指护甲,揉了揉额穴。“本宫也不知。裴贵人做事不当心,还须本宫来善后。左右钟袖已经死了,即便牵连,也是怀疑而无实据。也不能奈我们如何。只是,”
她话锋一转,“玥美人,只怕已经对本宫存了疑心了。”她手中端茶的动作略略停住,“玥美人聪慧,本宫料她应当不是池中之物。”
璇昭仪听她此言,面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慌色,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硬着声道:“这倒也无碍,如今她已失了恩宠,娘家也并不有力,与娘娘云泥之别。即便她真能亮出什么,皇上大抵也只当她胡乱攀咬罢了。”
意贵妃不应声,缓缓搅动着杯中的茶匙,看着缓缓荡漾的波纹,淡淡道:“若真如此,本宫也不用烦心了。”
璇昭仪乍闻此语,未反应过来。不及她多想,便又听道:“本宫帮你,你自己也要争气。挽不住皇上的心,本宫再如何帮你,也无济于事。”
璇昭仪怔怔,她睫羽微垂,声音有些发闷:“臣妾知晓了。”
宫里的日子平淡如水,随便一块石子落入都会掀起一阵浪花。妃嫔复宠并非稀事,何况是令容安这样家世显赫又曾宠冠六宫之人。
兰若将此事报给宋湘宁时,宋湘宁许清宜二人正在室中榻几上捣着梅花汁子。
“淑妃病了?”听到兰若此言,宋湘宁抬起头,蛾眉轻挑:“她想向来身强体健,我进宫来,倒从未听得她有过身子不好的说法。”
许清宜知道此事,闻言微微一笑:“妹妹还不知呢。淑妃自出了禁足后便一直不大得宠。皇上近来也鲜少踏足后宫,除皇后外,仅有的几回都被贵妃和昭仪分去了。淑妃怕是心急如焚,前两日在御花园候着皇上,身着红纱跳了一支剑舞,可得了皇上欢心,流水一般的赏赐往璟元宫送去。淑妃想是跳舞时受了寒气,回来不久便病了。”
宋湘宁倒没什么反应,一脸淡定:“淑妃不过是搭了个台阶,皇上就着欢欢喜喜地下了罢了。凭她的家世,又有皇子,重获圣心是迟早的事。”
许清宜眉眼弯起:“要不说妹妹聪慧呢。宫里的妃嫔怕是还在懊丧发愁时,妹妹已然看破局面了。”
宋湘宁看着研钵中的花粉,细心捣杵着:“看破又如何。纵然旁观者清,我又何尝不是身处这局中。”
许清宜眉心微动,并未否定:“同处局中,情状却大有不同之处。我看妹妹如今,也是想明白了。”
宋湘宁往研钵中又加了半钱玄参,却又忽而停了下来,望着窗外叹了一声:“许姐姐,我向来都是明白的。过去自伤怨己,不过是心里还报着那一丝幻想罢了。再执拗下去,又有何用?陈阿娇不得帝幸,有其母窦太主周旋,能在长门宫安度余生。而我,除了圣恩,再无旁依了。”
许清宜默然无言。宋湘宁之语,亦说及了她的心事。
宋湘宁收回神思,莞然一笑。她轻轻握住许清宜的手,宽言道:“姐姐不必神伤。既已身于高墙之下,便做这玉阙中的风景。婉儿能千年万岁,椒花颂声,我们又何其不可?姐姐,在这宫里人人都能负你,唯独你自己,莫要辜负汝身。”
玉蝶梅的香气幽幽浮在室中,盈盈环在佳人身旁,染了一室。枝上明秀,窗下小意,也非独梅花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