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分别后，第二天下午，苏却刚刚走进教室就与坐在第一排的某人对视。

    “？”

    前三排几乎没什么人会坐，更别说气质出众，如沐春风的林枫忆坐在那尤为突兀。

    上课铃还没敲响，教室里还有些嘈杂，苏却仔细想了想，疑惑地问他：“你是修这门课的？”

    林枫忆乖乖摇头。

    “那你......”

    “想见你。”

    苏却不禁打了个寒颤，默默地退后了几步，看看附近没什么人注意这边，他悄悄松了口气。

    上课铃刚好打响，嘈杂的教室瞬间变的安静，他戴上眼镜，开始今天的课程。

    林枫忆静静地看着，不想移开一寸目光。

    抬手间，白色衬衫勾勒出苏却纤细的腰，金丝眼镜下的神情又一丝不苟，修长漂亮的手指沾着些白色的粉笔灰，白皙的脖颈，一张一合的嘴唇，颜色较淡的眸子无意间与他对视后。

    脸侧又染上了一抹红。

    下课铃打响，苏却快步离开教室，不顾紧接着进来的教授，林枫忆追出来时，眼前早已没了人影，他无奈地笑了笑。

    苏却以为已经摆脱了那道视线，没想到不久后，他们又在食堂偶遇了，紧接着在学校的图书馆，校对面的咖啡厅，甚至是自己公寓楼下的便利店，这人似乎十分了解他的习惯和喜好，无时无刻不在一个刚好的时间点与他偶遇。

    聊天软件的嘘寒问暖，办公桌上时不时出现的玫瑰与早餐，也让苏却有些招架不住。

    苏却长得好看，凤眸微挑，戴上眼镜后更是气质清冷，但又不显得女气。

    在国外留学期间，追过他的人很多，男女皆有。

    之所以没有谈过一个，一部分是因为学业繁忙，另一部分是因为他明白自己是喜欢同性，不会回应女生的示好，但他对那些男性也有莫名的抵触，他难以敞开心扉。

    目前当了大学的助教，算是他们的老师也算是他们的学长，他认为自己拒绝的已经够明确，但此时实在也没辙了。

    临近寒假的期末周，陆玲的手术在苏龙川的安排下已早早做好了，手术很成功，苏梦之为了来年十二月份的艺考和之后三月份的校考在集训，除了去探望母亲就是待在学校和家里的画室里，偶尔补补文化课。

    期末周，苏却的课也变少了，前些天去看了陆玲，在苏龙川的照顾下，她面色红润，笑容幸福，所以苏却也放下心，去看她的频率少了很多。

    天气越来越冷了，他宅在他的公寓里，写写论文看看电影，自然和林枫忆‘偶遇’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只是每天礼貌地回一回他源源不断的短信。

    周六下午，父亲给他发了一份女孩的资料和时间地址，他反应过来是之前提及的那个相亲。

    于是第二天，他穿一件深色的衬衫，套上驼色的大衣，戴上金丝眼镜，出于礼貌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拿起桌上的杂志看了一会后，对方就来了。

    沈意看起来是个安安静静的姑娘，气质温柔，和苏却年龄相仿，也带着一副黑细框眼镜。

    苏却不太会聊天，本以为见面后双方只会有尴尬的沉默，没想到打过招呼之后，双方便能就着苏却手中的杂志聊了起来，并且许多观点相似，言语投机。

    “实不相瞒，苏先生。”沈意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镜，“这次的相亲并非我所愿，不过是出于父母的安排。”

    苏却无奈笑笑：“我也是。但做父母的大多期望自己的子女幸福美满，这实属是人之常情。”

    沈意原本有些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她垂眸思索片刻，突然下定决心般道：“其实我有女朋友，我是喜欢女生的。”

    苏却顿了一下，沈意以为是对方感到惊讶和恶心，“我觉得这样的性向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也并非不可言说。”

    苏却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但是，若你的家人......”

    “他们会知道的。”沈意温柔又坚定，习惯性地摩挲着脖子上佩戴着的银链，“我不会放弃，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银链的尾端坠着一枚戒指。

    那戒指并不奢华，甚至只有零星的几颗碎钻。

    但那相守一生的承诺，无不在诉说着一对同性恋人的勇敢。

    碎钻闪烁的光映在沈意的眼睛里，她的眸子中盛满幸福，“或许有些话听起来确实是中二又好笑，但我相信，爱可以抵万难。”

    “我既已选择抛却世俗与她相爱，便早已准备好对抗世俗与她相守。”

    一直以来怯懦的自己比不上沈意的一根发丝，苏却由心底佩服面前的她，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曾几何时，在他的记忆深处，他似乎也见过这么一个人。

    来不及细想，身旁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苏却抬头，与林枫忆对视，后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幽怨与生气。

    “我说苏老师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呢，原来是有重要的是在忙啊。”

    苏却疑惑地拿出手机，不记得什么时候调了静音忘了关，一打开手机，铺满手机屏幕的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让苏却愣了一下。

    “抱歉，手机调了静音，忘了关。”

    林枫忆装作不在意地撇过头，看向了坐在对面的沈意。

    “这位是......”

    沈意礼貌微笑，“你好，我是苏却的朋友，我叫沈意。”

    看看两人，林枫忆想起来了之前听到的那通电话，脸更冷了几分，像是在跟谁赌气，一句话也不说。

    沈意和苏却他们本来也聊到了尾声，寒暄几句后，苏却送沈意到她家的私家车旁，林枫忆也跟了上去。

    临别之际，苏却由衷地说：“祝如愿以偿。”

    沈意道谢，看看他又看看看他身后不远处的林枫忆，轻笑道：“你们也是。”

    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苏却来不及解释，沈意早已坐上了车扬长而去

    但不过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言语和肢体或许能由主观控制，但眼睛和心不会骗人。

    “你在相亲？”

    林枫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哀怨地看着对方。

    苏却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找我又什么事吗？”

    “为什么要相亲？”

    苏却还没开口，话头又被林枫忆打断。

    “为什么不考虑我，而是在相亲？”

    苏却被问的有些不耐烦，皱眉又说出了那重复过无数次的话术，“你还年轻，你有自己的时光和未来，我也有自己的归宿......”

    “可我只想当你的归宿。”此时的林枫忆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用尽浑身解数，只不过是想要对面的人的一点怜惜与爱抚，“我们没差几岁，我不会变心，不会烦躁 ...我以后的时光和未来，也都想有你。”

    他的声音渐渐染上了委屈与心酸。

    苏却听着，胸腔中弥漫着酸涩，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好像有一堵墙，他越不过，也打不碎。

    他深呼一口气，双手不自觉地已经攥的很紧，他狠下心道：“我想结婚，想组成一个家庭，我想要有子孙萦绕在膝前，我想一生过着平安顺遂的生活，但这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无法做到，你明白吗？”

    不是的，他从未想过这些，他仅仅期望自己不要伤害到任何人，他想把自己藏在一个单独的屋子里，独自走完这一生。

    而面前这个青涩的学生，他也有自己的未来，他应该找个美丽的女孩，再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而不是喜欢他这个枯燥的男人。

    两人的争执已经迎来路边不少人的注意，怕此时敏感的苏却更加生气，林枫忆垂眸不敢与他对视。

    苏却摘下眼镜，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放弃吧。”

    随即他便转身离开了。

    最后三个字像戳中了什么，林枫忆待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苏却渐行渐远。

    直到零零星星的白色模糊了视线，林枫忆才回过神，发现天边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他的衣服上和头发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身后的咖啡厅，一对小情侣推开门，互相分享着一起看了初雪的喜悦。

    林枫忆有些羡慕地看向他们，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刚刚离开的那道背影。

    骄傲又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