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世上有些人撒个小谎也会坐立难安。有些人却是天生的骗子。不忽悠几个人都算埋没了天赋。
看到几位正青春正热血的新任警察被我演绎出的低落自责与强颜欢笑牵引着心神,我却在想,如果他们都提出去给我帮忙,我是不是能一网打尽,全扎个遍?
哎呀呀,如果玩弄人心需要判刑,我怕是只有在监狱里,才有机会见到这几位正直善良的警官了。
.
“天呐!”松田阵平第一个坐不住。“这样,正好我们也是来毕业旅行的,你跟我们一起,保准你有个难忘的毕业旅行。你的那个什么店,我们也可以帮忙,开店前期要准备的东西可多了,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对,在埼玉县是吧,我们正好有空,不用客气,谁说你没有朋友的?我们不就是吗?”伊达航也大大咧咧地拍上我的肩膀。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店,但是我们可以帮忙宣传发传单的。”降谷零相对沉默一点,但也很乐于助人。
“开店要放花圈什么的吗,我可以来安排!”萩原研二作为“恩人”自然也不肯相让。
“总之,村上君,不,安君,可以这么叫你吗?现在你有五个好朋友了,我可以在你的本子上写下联系方式吗?”诸伏景光也笑得分外和善。
.
没有一件事出乎我的预料。不过同时,但也没有一件事动摇我接下来的“排戏”。
“非常,非常感谢你们的好心。但是,我想我们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能要到签名,一起吃饭已经是很大的荣幸了。相处很久的话,会把霉运传给你们的。我不希望,害死你们……”
我低着头,眼睛缓慢地眨着,摆出要哭不哭的架势,心里却想着有些地狱的事:按剧情,他们确实会慢慢地死掉四个,等七年之后再见到安室透,难保他会不会联想到是我给克死的……
.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也没想到是看起来最温和的诸伏景光一拍桌子站起来吼,但是谁来接戏都一样啦。
“你听着。不管谁跟你说了什么,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来,我们去赏花,去看风景,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们很安全,你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诸伏景光的手箍在我的肩膀上,很温暖。
但我只是在装作怔愣碰他手的时候,把针扎了上去——送上门来的好机会,手比脑子还快地把握住了。
事实证明,课余时间学点小魔术总是有帮助的。这个举动并未引人注目——这点贪心没有被注意到。准确来说,我的所有贪心都没被注意到。
.
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哈哈,诸伏景光还是太不了解我了。打从降生以来,我就没有停止过伤害人。
白川有时候会难过这世上坏人太多,人心太坏。
我却经常因为自己已经够混蛋了,而感慨周围人的耐心与善心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
——我打人后反过来告状,被打的家伙过几天还是巴巴地凑上来给我送糖,说对不起,你心脏不好还惹你生气。
——我赖在孤儿院那么多年不走,特效药也藏起来不吃等过期了想得起来再扔,院长爷爷和院长奶奶从来都纵容地笑笑,问我楼顶读书冷不冷,要不要换更厚的袄子。
——白川这个最心善也最蠢的,被我指使着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也只是劝我少信些“死神”之类荒唐的东西,说以后赚够钱一定给我查查是不是有心理问题出现了幻觉。又在我演出来的怒气下保证再也不提这茬……
也许这世界,就是讨厌鬼比好人善人圣人要活得更长久更滋润的。哈哈,那个梗怎么玩来着?善良的我已经死掉了,死在了六岁那年……
.
我刻意沉默了很久,久到义愤填膺的警校五人组都因担心安静了下来,害怕给我压力,我才掐准了最合适的时间开口:
“抱歉,谢谢。我可能有点,神经过敏了。或许,真的只是巧合。你们不害怕,我,很感激。”
我交替掐着自己的手。想着没口罩还是收敛了表情,但在其他细节上,略僵硬的肢体动作,紧张的不连贯的语句,还是手拿把掐的。
轻度的社恐人设只是避免社交和盘问的手段,我可是要开店的,少不得跟供货商和客户打交道。所以不能演过头了。
所以,这推脱只是做做样子,既不能答应得太干脆显得割裂,也不能逃避太多次演起来累。
这几个任务目标我是打算每次见面都争取收收任务点的,但他们的任务点一年才一个,太亲近还得费心维系关系,保持友好就刚刚好了……
就在这谨慎的推拉间,我不费吹灰之力地骗到了几个主动的带安抚意味的拥抱。既如此,五个任务点也都水到渠成地到账了。
5/360,很不错的进度。他们看起来也没有生疑。
.
可惜的是,只有我握着,针剂才能生效,否则我都想控制小海去扎取,那将更不留痕迹,更高效快捷。
——也正因无法做到不留痕迹,我的接近目标才从一开始就直指“好人”阵营。
作为一部推理番衍生的世界,存在“黑暗组织”这样邪恶的势力,针扎在正派角色身上,和扎在琴酒伏特加身上那可不是一个难度系数。
反正任务点过及格线就算达标,为了性命考虑,我准备先把“好人”,或者说“红方”的信息尽量采集完,能不碰其他人就不碰其他人。
这样才好放放心心安全平稳地把自己的爬宠店做大做强!
.
就这么边开小差边逛完了大半个景区。不远处的银色闪光框提示虽然没吓到我,但也让本就分心发呆的我花了点时间思考要不要上前。
那么淡的光,应该是不重要的“一次性”角色。按经典三选一带尸体局来推测。现在的三个框,等等可能还会增加一个。
这是个收取任务点的好机会。但是两个小问题摆在眼前:接近嫌疑人或尸体本就奇怪,这里还有刚挨个近过身的警校五人组……以及,我逛累了,想回旅馆睡觉了。
或许是前面五个任务点来得太简单,我竟然不太看得上这仨瓜俩枣的。凑过去要是被卷进案子,又得费好长时间——等等!这个够闪瞎眼的logo!
是主角工藤新一!
.
“怎么了?”我似乎发呆了有点久,“恩人”萩原研二上前来询问。
而我,已经兴奋得戏都懒得演了——主角欸!扎一下多少任务点啊!这不得试试!
.
“那边好像,有点,吵。”
我说着就往前走了两步,感受到旁边五人跟上后更毫不犹豫地前进了——果然警察叔叔们看到人一言不发,或者语焉不详地往前走下意识就会跟上保护安全的。
.
“封锁现场!”
没走几步,旁边的新任警官们就比我前进得更积极了。他们也看出这是碰上案子了。下意识挡在我前面,以防不测。然后报警的报警,拦人的拦人,问情况的问情况,尽显专业素养。
.
被人关心保护的感觉怎么样?当然不错。就是放我身上有些浪费了。
我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着照顾,一边偷摸观察着主角的动向。
我倒没急着现在就接近主角,也没什么好借口接近尸体和嫌疑人。但是混个脸熟也行,或者,让警校五人组混个脸熟也行。
我想知道收取信息的频率跟戏份有没有关系。比如,如果我努力让他们跟工藤新一多接触几次,增加点戏份,有没有可能增加些可收割的任务点……
.
哦,差点忘了,还得抽空敷衍下五位“新朋友”。刚立起来的人设可不能就这么倒了。
我探出头去看尸体,“无意识”地使劲抓挠手背,皱着眉头说:“这已经是今天遇到的第二起案件了……”
为了积分,我今后少不了出现在案发现场,当然会很乐意将其揽作自己“身带诅咒”,“走哪儿哪儿死人”的debuff。
.
我记得江户川柯南作为推理番的主角,也有着“死神小学生”的名号。白川还为其打抱不平过,说怎么能怪到他一个伸张正义的孩子身上?
我却觉得死神这个名字也太酷了。要是我也能捞一个这种称号混混,又能减少社交,又能出现在案发现场少受怀疑——我又不是主角团里的人,经常在案发现场出没总会有被怀疑的一天,拿玄学来预防也算是个招儿……
.
“安君——”这俩幼驯染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相关的剧情过往,我还没开始正经卖惨,隔老远,刚问完一个路人的降谷零三两步跨过来,迅速扒开我抓挠出痕迹的手,“只是巧合而已,不想待在这里的话,我们可以——”
“我想看看。”我稍微有些强硬地挣开手,往案发现场又走了两步。我走过来不是又为了刷微信步数的,哪能说走就走?虽然谨慎起见不打算用针剂,可不代表我不打算“推进任务”。
而且,“这招”我也是用过的。屡试不爽。
每次在白川多余地担心我的精神状态时,只要稍微强硬一点,局势就又掌控在我手中了。
嘶,这么想来,我确实有点混帐。我不了解其他人交友的方式。但对白川,这个我唯一的朋友。我也是手段用尽,不容许丝毫意外的。
像我这样的人,就这么多活了整整十五年,论起过错来,竟还是那前任死神私自交易灵魂的错处更严重——我到死,都属于受害者。是需要补偿并且确实被补偿了的。
所以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吧。
.
“所以,我想,凶手就是,这位先生!”
十岁的小侦探还没办法很顺利地掺合进案件调查,只能东看看西问问,最后跟对小孩子非常友好的诸伏景光达成了合作关系,凑在半蹲下的警官耳边说着自己的推理。
“谢谢,你的看法很有帮助。”
诸伏景光摸摸他的头发,带着他去跟负责这场案件的警官交涉。
已经入职搜查一课的伊达航在跟证物科的交流。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帮忙安抚群众应付媒体——怎么说也是著名的景点,不少带着相机的人已经拍了很多照片,议论纷纷了。
而降谷零还是待在我身边,搞得我不好挠手……
我得承认,虽然有演的成分,但我也挺想挠挠的。
穿越过来,用上新躯体后,昨晚我睡眠质量都变好了,差点以为心理方面的一些癖好也随着储藏设置的刷新,烟消云散了。还好,还在,虽然麻烦,但很熟悉。会让我觉得我依旧是我。
.
总之。这个现在还没有隐藏气息习惯的新任公安,一瞬不瞬盯着我,我只好揪着袖口,安慰自己回家,不,回酒店慢慢划拉回来。
我原本的躯体上有些伤口,只要挠一挠掐一掐就能平替一些事。现在这个躯体有些太完好了,苍蝇来了都得打滑。
.
“看来,案子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降谷零在跟我搭话。但我的心思大半在诸伏景光和工藤新一的交谈上——他们交换名字了吗?工藤新一最近会常待在这里吗?他们能成为好朋友吗?诸伏景光的可采集点数能增加吗?
这么想着,我的心情其实是放松且雀跃的。
但降谷零一直盯着我,我不得不保持低迷的状态——我三分钟前才演的“身受诅咒的”“带着厄运”的,因此有些自卑内疚的设定可不能就这么倒了。
我刚才越想越觉得跟重要角色建交那么麻烦,一年都不见得收一点任务点。但是案件当事人一次就有四个,我还可以借着任务框在他们作案前扎个遍,一次就能收四点。收完还能再也不见了,多省事儿?
这次人多眼杂我不准备收取,但我得为未来做些铺垫。这“死神”的名号我越琢磨越觉得好用,得争取给它凿实了……
.
不能笑不能笑,内疚,悲伤,遗憾的情绪都可以来点……想点儿没那么愉快的事吧……要说没那么愉快的,糟糕的,可悲的事……
啊哈~这不是有现成的例子吗?这可是降谷零,未来的“安室透”欸。
.
现在我能感受到他停留在我脸上的目光,是因为他根本没有遮掩。但如果是几年后的安室透,想来根本不会被我发现目光吧?
我没见过所谓“特工”是什么样的。但我的听力和感受视线的能力一向很好,换了具身躯也没差。有时候神经过敏一点,连监控都能很快发现。
也正因如此,如果监控,或者他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无法察觉。那可太可怕了。
作为优秀的三面颜间谍,安室透一定有这种能力吧?
还有那个赤井秀一,玩儿狙的,琴酒,玩儿枪的。这些人估计瞄准我后脑勺十分钟我都察觉不到。
这些事情稍微想一想,我都感觉脊背发凉。
太可怕了。太危险了。太容易死掉了。
.
不知道人是否都是贪心的,双标的,总之我是。
我如此阴暗地蛰伏着放出冷箭——冷针,却不允许其他人这样对待我。我反复练习着偷袭,又抗拒着被偷袭。连尝试或下赌注的勇气都没有。
是的,我根本不会去尝试,而是打定主意一早就离他们远远儿的。离这些高明的猎手足够远,离那些真诚善良美好的主角们足够近。
而降谷零,正赤裸裸地照出我的冷血,自私与利己。
等到他变成危险的波本,我会第一个躲他躲得八丈远。就算他变成安室透,我也不会愿意常去那家咖啡厅的——我很难发现他的举动,他又很容易发现我,这是多可怕的局面?
.
啧,想到这些事果然就开心不起来了。
是的,在他担忧地看着我时,我在计划未来的疏远。他挑选着词句安抚我,宽慰我,而我却将要漠视他的四个朋友死于非命,看他在复仇的道路上孤苦无依,还要因为“波本”过于危险,“安室透”过于强大而选择远离他。
不,他这么善良,说不定自己就先疏远我了。
哇,我真不是个东西。
.
“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降谷零扶着我的肩,试图将我的视线从尸体,嫌犯,和后面飘落的枫树叶上移开。
正好,我也酝酿好移开视线的心情了。
十分钟前还觉得最对不起的是萩原研二,现在看到降谷零澄澈的紫灰色眼睛,我肢体的僵硬都不需要演。
.
刚来新世界第二天,倒欠功德三百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