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前,顾千帆看了眼摆放在大门一侧的农具,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怪就怪在,在那上方约两公分处,赫然摆着一块木饰。
大概是有些年头了,也没有经过主人家妥善的保管,光泽黯淡了不少,挂在土墙上倒也并不违和。若非顾千帆总是习惯性地打量周围环境,兴许就错过了。
顾千帆笑了笑,想着明早还是再为那孩子把一脉看看吧,以免留下病根。
次日一早,土堆上的山鸡刚叫了几声,顾千帆就推开了房门。
这些穷苦的人家往往都是要早起的,所以即使昨晚折腾到了很晚,张氏和小张氏也早早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院中不大,但胜在干净、有条理,足以见得两人平日里的用心。
但当她们看到偏房门口站着的顾千帆时,却是愣了一下。
张氏赶忙放下手里的笤帚,口中念念有词道:“哎呦,贵人!怎么起得这么早,可是被我和我家儿媳吵着了?”
顾千帆摇了摇头,笑着问道:“孩子昨夜情况如何?”
说道这个,一旁放下背篓,正静静听着婆婆和顾千帆对话的小张氏,登时眼睛就亮了起来,她脸上扬起舒朗的笑,好像再没有什么能将她打倒。
“盼儿睡下后,温度就降了下来,面色也好看了不少。这些都多亏了贵人,不然我们这穷乡僻壤的,盼儿可能就不行了。”
张氏听着这话,推搡了她一把,“大清早的,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快去,把咱门家存的那些面先用上,好好的做顿饭。”
“欸!”
顾千帆也不多耽搁,说了句要再为盼儿看看,就进了屋。
那孩子还躺在炕上,比之昨夜面色确实红润了不少。顾千帆将孩童的掌心向上、舒展,待左右手都探过后,放下心来。
既然没有事了,那她也该收取下报酬了。
走出门,她状似好奇地问向张氏:“老人家,为何要在门内一侧挂个木饰呢?”
张氏闻言看向大门一侧有些掉漆的木饰,她面容苦涩道:“不瞒贵人,这东西曾是一位前来剿匪的将士给的…”
似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几度张口后才道:“我夫君和儿子也在那次剿匪行动中丧生…我…虽说当时那位将军曾承诺,拿着这东西来找他,定会帮助我们,可这远在千里的地方,又哪是我们这孤儿寡母能到的地方啊?!”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惆怅道:“唯一能做的就是悼念一下我那可怜的夫君和短命的儿子…”
顾千帆拍拍张氏的手背,安慰着她:“别太难过了,老人家。这最难过的都己经过去了,剩下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顺利。”
张氏眼含泪花地望着顾千帆,见她对这木饰似是有些喜欢,故有些大胆道:“贵人对这东西可是感兴趣?若贵人不介意的话,老妇就做主送给贵人了。就当,就当是在为我那孙儿祈福了。”
顾千帆点点头,笑着对张氏说:“老人家既是这样说,那小女就谢过老人家了。”
本就着急前往任务目标所在地,顾千帆没有多停留,很快就带着996再次出发了。
只是临行前,看着小小木门外站着的祖孙三人,扬着一致的感激的面庞,那位名叫盼儿的丁点大的孩童,更是跳了起来,大声喊着“仙女姐姐”…
顾千帆心中划过一抹别样的情绪。
轮回之地可从未交给过她这些。
她暗恼自己如今的优柔寡断但还是小声叮嘱着996:“996,取上两三滴精源源湖水稀释一下,放在那家人的烧水的炉中。”
也许,终将有一日被封存的小芽会再次破土而出。
随后的十几日,顾千帆一行,每日除了赶路就是赶路。
这样高强度的消耗,和空虚无味的日常,教哪怕是意志坚定的顾千帆也有些暗恨,更遑论996此统了…
时空管理局仇恨值+1+1再+1
996不是没试过向系统服务中心提交过求助,但总是被对方用占线,信号不好,对不起,听不懂思密达等诸如此类的借口搪塞过去…
简直要疯了!!
…………
如今正值四月,徐婉怡种在揽春阁偏殿外墙下的桃花,早早地就绽开了花,只余着零星几枝上,还残留着小小的花苞。
粉粉的,嫩嫩的,瞧着煞是喜人。
徐婉怡接过小夏递过的丝帕,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又拿过放在一旁的翦,仔细修剪起了花枝。
本是和谐静谧的画面,却突有一道尖细的嗓音从外间传来。
“陛下到——”
徐婉怡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微微躬下身,行礼。
皇帝将她虚扶起,摸着她的手道:“看来今日气色不错,竟还些闲情雅致侍弄花草。”
徐婉怡顺着力道轻抬起头,眼神悄悄扫过某处,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她将帕子掩在嘴角,眉目含情地笑着:“嫔妾这副不争气的身子,许是料到了陛下今日会来,才给了嫔妾这处偷闲的时光。”
“哈哈哈哈,你呀!”
“婉儿今日既是身体不错,那便陪朕到处走走吧。”
“是。”徐婉怡服了下身。
御花园中有专人打理,各处的花都开得极好,极艳。
若只取一朵娇艳,倒是好的,可若处处都是些争奇斗艳的花,看久了,难免叫人乏味。
只待了不过半刻钟,皇帝就有些乏了,他皱着眉头,沉声道:“罢了,罢了,总归不过些花红柳绿的玩意儿…倒不如去重华宫看看,朕的那些皇子皇女们,是否真如他们平日所说的乖巧。”
徐婉怡:“嫔妾遵旨。”
御花园离重华宫不算近,但因着连通坤宁宫后的一条小路,一些小宫女太监为了赶时间多少也会经过此处,却绝不会如今日这般周遭静悄悄的,过往的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徐婉怡心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令她心惊肉跳的声音出现了。
“我让你告密!让你告密!不是挺能的吗,啊?!”
“打,给我狠狠地打!出了什么事,我皇子负责!”
一旁穿着和他如出一辙的料子的少年,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似是嫌弃太脏,后退两步,又将折扇遮在鼻尖,略带嫌弃道:“你们哪个是蒋四?”
随后他打量了来人一眼,嗤笑道:“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离本皇子远点。”
被叫来的少年嗫嚅道:“我…”
“行了,看在你弃暗投明的份上,我们就不和你计较了…但如果今日的事,若有人走露了风声,你,可仔细着点儿。”他们中间一脸高高在上的少女眯了眯眼威胁道。
“………”
后面的话,徐婉怡没敢再听下去,她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敢教自己发出丁点声音,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仅仅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啊…
她只知道自己的阿清从前过得不好,她以为,她以为自己努努力,兴许就能教这孩子往后不要再那么难过…
但她端端没有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孩子竟会被人如此践踏!
那她这些日子做的,究竟算的了什么?会不会,会不会是教阿清更难过了……
若她走后,阿清又当如何…
娘亲真得很没用…
就当徐婉怡想不计后果的冲过去,将那个总喜欢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姑娘护在身下的时候,另一边却传来了响动。
“哎呦——我的小主子们哟!”
“这,这,这!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
说着一脚踢开边晏清身上还在挥舞着拳头的几个半大少年,赶忙轻轻扶起地上被迫趴伏着的边晏清,边了,还装作不经意地将那些刚站稳的少年,一个躬身,撞到了先前的皇子皇女身上。
“啊啊啊!撞到本皇女的脚了!”
“废物!还不滚开!”
吵闹声不绝于耳,皇帝却不想再听了,他揉了揉额头,强硬地带着徐婉怡回了宫。
临走前,徐婉怡想再看看她的阿清,伤的重不重,却不想,转身就撞进了那双含笑的恭敬脸庞,似是在说,“一切有我”。
那道目光太过灼热,徐婉怡心里沉沉的,她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可在这深宫中,争是错,不争,也是错。
只希望她的女儿不会如她这般,处处身不由己。
………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临近揽春阁了,皇帝才安抚性地拍了拍徐婉怡的手,沉声道:“今日的事,朕看在眼里,锦月他们实在是做的不像话!婉儿放心,朕定会好好责罚这几个混小子。”
徐婉怡轻轻“嗯”了声,没再说话。
眼前的男人薄情的很,一切明明看在眼里,却仿佛小打小闹般,轻轻揭了过去。
更遑论如今的她,也算是颇有恩宠…
不!或许只有“宠”,只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
与其指望着他,倒不如她自己再活过来,为自己的阿清拼一把!
究竟谁能来接替她,好好护住自己的阿清呢…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双能溺死人的眼瞳,她吓的顾不得其他,匆匆行了一礼,进了偏殿。
边胤琛看着徐婉怡步履匆匆的背影,以为她在和自己赌气,本是有些不悦的,脑海中却突然闪现女子饱含热泪的一眼…罢了,终究是爱女心切。
旋即吩咐下人送些珠钗耳环过来,末了,想起徐婉怡身上有些老旧的料子,嘱咐道:“再取些江南进贡的蜀锦送过来。”
深深看了眼偏殿紧闭的大门,转身走了。
这边的两人不好过,另一边禧公公更不好过。
想他禧公公自从有了实权后,那就没向谁服过软儿!
但偏偏今朝遇见了这么个小祖宗!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的!
禧公公一手端着药碗儿,一手拿着药匙,他软着嗓音,轻柔地劝哄着:“奴才的小公主欸~您就乖乖把这碗药喝了吧。”
榻上卧着身的边晏清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看向他,干哑的嗓音吐出几个字:“放开我,见母妃。”
禧公公继续道:“奴才不是说了吗,奴才答应了你的母妃,要好好照顾你。你说,你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奴才该怎么跟你的母妃交差啊?”
见边晏清目光有所松动,他继续劝道:“小祖宗,你就听奴才的吧,这要是落下一身伤,到时候难受的,不还是你母妃?”
“您就真舍得她哭啊?”
边晏清顾不得身上的伤痛,狠狠瞪了禧公公一眼,夺过他手里的药碗,“咕咚咕咚”的快速喝光了。
她展示了下手中的青瓷碗的碗底,示意禧公公可以放她离开了吧?
禧公公笑了笑,招呼外面的小太监将太医请过来。
不一会儿,禧公公就笑眯眯的对三位太医说:“咱家请几位大人过来,是信得过几位的医术。你们可一定要好好医治咱们的三皇女啊,若有藏私者,咱家必不轻饶!当然,若是医的好了,定也有大赏。”
语罢,他微微拱手道:“咱家就先代三皇女,谢过诸位了。”
………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太医们才陆陆续续的离开。
很快,边晏清也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回了揽春阁。
不该相信那些人的…她本来就不需要朋友…
都是些只会看她笑话的坏蛋!!
再也,再也不要叫母妃担心了…
一路上顾千帆紧皱起小脸,眼泪在不停地打转,方才极力压制的情绪,在看到偏殿绯红的花瓣下,那道教人心生暖意的身影时,再也抑制不住。
不经事的小孩,从来不懂背叛的滋味,曾经真挚的承诺只像是个笑话,嘲弄着她的无知。
那根试图向外界伸展的小小触须,却被人狠狠地连根拔起,荒芜的世界中,再不会容纳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