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他们,和百里东君几乎前后脚抵达的天启城。

    叶鼎之去找青王虚与委蛇,而她凭借少有几人可以窥见的魅灵之身,闲散地坐在雕花小筑的屋脊上看风景,远远眺望到在城门口似要策马游街的东君,风里送来他年少不知愁,天真无畏的誓言:“…总有一日,我也要像白羽剑仙那般,一剑劈下天启城这块牌匾。”

    她听见少年人轻狂恣意的反驳,焉知他成不了够格斩断牌匾的剑仙…… 蓦地想起那年,还是垂髫孩童的小公子豪情万丈地说:“如果云哥做剑仙,那我便当那酒仙,到时候我们一酒一剑,快意江湖!”……

    曾约定各自闯荡江湖,待到酒剑成仙时再相见的小少侠们,终究是分隔天涯,再难见一面。而今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初叶云说的“一人向北”和“一人往南”,此刻看来,如何不算是某种先见。

    雕花小筑的楼阁不算矮,可就算是坐在了屋顶,她还是只能以仰望的姿态看向皇宫。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有最让人憎恶的皇权,更有见微知著的天道…… 思及过去,很多时候总是不免令她意兴阑珊。

    蹙眉恍神的魅忽而瞥见一道白色身影飞身而来,悠然自得地落坐在她身旁不远处……

    “兮丫头。”来人看得见她。

    “李先生。”阿辞起身向对方行礼,是一个恭敬郑重的晚辈礼。

    “许久不见了。”李先生的语气中依旧透着对于小辈的慈爱关怀,与她从前偶有几次的相处无异。

    “多谢先生还挂念。”红衣魅灵乖巧地笑了笑,又行了一礼,后才轻声慢语道:“只是,我如今…与从前不同,身份与姓名也已全然抛却了。”

    “哦?”李长生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那你如今叫什么?”

    “无姓,单名一个辞。”说完,阿辞坐回了原位。

    李长生闻言好奇地问:“‘不辞山路远,踏雪也相过。’的‘辞’?”

    她沉默了片刻,温声回:“是‘片辞贵白璧,一诺轻黄金。’的‘辞’。”

    ……

    阿辞离开雕花小筑时,夕阳还未落山。她走过繁华热闹的喧嚣长街,这座帝王脚下的皇城同她记忆中无二,店肆林立,繁花似锦,好一番泱泱盛世之景……

    昔年,圣上下令查抄定远侯府,府中上下二十余口,亲眷奴仆皆无辜枉死,只剩因年纪小被恩典流放的叶云,在将军旧部的冒死搭救中侥幸活了下来,真是莫大的‘皇恩浩荡’…… 而今皇城仍然是皇城,繁荣兴盛,人马如织。乘龙宝座上,依旧坐着那个帝心难测的太安帝。

    仅凭一个照面便能洞察一切明若观火的李先生,为劝阻她危险的念头讲了一个故事……

    李先生讲了一个…她目前还说不好,是不是要为了故事所背负的过去而抵消今昔血淋淋的仇恨与痛苦…… 两端的‘重量’如何能够同日而语?可在无情的帝王心中,如何不能一概而论?…… 阿辞苦笑着,心中荡开一阵茫然。

    身死万事休。成为魅灵的她,感触情绪的心脏早已随着肉身一同消亡在多年以前。她的心碎与哀切,痛苦与仇恨,思念与无望,都只能在回忆中细细翻阅。过去与她而言变成一本附上了生动画面的书,她隔着纸张一页页的翻看,读着曾经‘看过’的故事……

    她并非雾里看花,也没想过水中捞月。她只是…死去了,却还没有魂归天际,挣扎着重返人间,不愿长眠。当年还活着时的那个自己是如何想的?与叶云做了约定,是想要回来报仇吗?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此刻已是魅的阿辞没有答案。

    ……

    阿辞在黄昏的余晖中停驻脚步,站在了旧宅门前。她在石阶下,举目望向门楣上方的那块牌匾,隐约还能模糊瞧出定远侯府四个字……

    匾额早已破旧不堪,讽刺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它却还牢固地矗立在那里…… 其中是否有着谁纵使身死也难以随之消散的不甘与仇怨,而那太安帝,午夜梦回是否能再度心安睡去……

    朝堂旧事如何厘清,说到底,不过君君臣臣…… 魅灵轻叹息一声,随后身姿轻盈地跃入府邸。

    阿辞坐在后院的石凳上,遥遥凝望落日晚霞。她看见金色的日光照映庭院,树影静静地被投照于墙壁,一阵柔和的春风拂来,静影摇曳…… 天空渐渐褪色,变得柔和又迷离,所有一切仿佛终将被暮色所吞没……

    这世间万事万物,从来处来,往归处去,她本也该如此…… 可若连她都轻易罢手,释怀放下,叶云又该如何自处?

    无数的日夜,他那样痛苦,在恨中辗转。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被诬陷,不明白家人为何无辜枉死,可他知道那是青王督办——少年郎一心想要洗刷叶家的污名,为父亲平反昭雪,让逝者得以安息,也让仇人付出代价……

    ……

    夜幕低垂,她在寂静凄凉的院中,望见夜行而来悼念故人的百里东君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空地上烧纸钱……

    她看着他被火光照亮的脸庞,面色感伤似在追忆往昔…… 名剑山庄的经年偶遇,在对方莽撞上场醉意之中自报家门后,她与小云都十分意外。东君长大了,那个总喜欢跟在他云哥身后,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嚷着“大哥就是要带着小弟”的孩童,长大了。

    他们都在时间中向前迈步,拥有了各自不同的际遇与未来,尽管,这不同的人生经历对于有人来说太过残忍…… 从东君口中听到自己和小云的名字时,她侧目望向此刻正藏身墙角隐蔽处的少年郎。

    那人所藏身的景墙被爬山虎覆盖,她记得那里有一个极为精美的窗洞,繁复的云纹绕了一圈,里面是漂亮的花纹……

    可惜时间,带走了这份美丽。

    她坐在杂草丛生的庭院里,举目是破败不堪的旧宅,耳边是故人追忆,眼中是满目苍夷……

    “女鬼姐姐,你,你是,这府里的旧人吗?”阿辞忽而听到百里东君声音颤抖地提问,“还是说,是碰巧出…出现在这里的,孤魂野鬼?”

    红衣魅灵从石凳起身,步履缓缓向前走了两步,瞧见他神色惊恐又好奇,明明吓白了一张脸,却愣是纹丝未动……

    她俯视着仰望自己的百里东君,温声轻问:“碰巧又如何?你看得见我?”

    “应该,是看见的…吧?”对方眨了眨眼,不确定地回道。

    阿辞瞥向墙角处,微不可察地摇摇头,随后蹲下身平视着对面这个紧张恐惧却又胆大的小公子,“你,不怕我吗?”

    百里东君下意识点了点头接着又急忙摆头,他稳住心绪小声说:“是要怕的吧?可我在这许久,扰了女鬼姐姐清静,你未曾吓过我,也不曾伤害我,觉得…又不是那么怕了。”说着又更小声补了两句:“这么一看,女鬼姐姐你比暗河那些神出鬼没的杀手,又或是西南道那群随随便便就追杀我的人好多了……”

    魅灵柔和了眉眼,露出清浅笑意,“嘴这么甜,倒不像是腿抖得站不起来的样子了。”语罢,她自个儿先站了起来,欲往庭院深处走去。

    “女鬼姐姐。”百里东君叫住对方,踌躇开口:“你在这儿,见过,见过这宅子里的其他…鬼吗?”

    此时万籁俱寂,树影绰绰,流云遮月,“逝者已矣。”阿辞幽幽地叹息着,“无论小公子在期待什么,那都是不可能的。”

    “那你?”百里东君疑惑地睁大双眼。

    “我叫阿辞,不日前随友人一同来到天启,今是偶然闯入此间……”红衣姑娘面带歉意,说着顿了一顿,“有人来了。”她看向屋顶正脊,低声道。

    “抱歉了,改天定向公子赔罪。”阿辞轻轻作揖。

    自称阿辞的姑娘步法轻灵飘逸,翩然如白鹭飞鸥,只一个眨眼,就消失于百里东君面前……

    “可我……”小公子来不及挽留。

    阿辞?不是女鬼姐姐?百里东君很是惊讶,又后知后觉自己太过失礼,都怪之前在柴桑城遇见的古怪事太多,他在心中暗暗扣帽子腹诽……

    可,他总隐隐觉得对方是于那棵柳树下,突然出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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