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愿敛下情绪，问：“那叔叔现在还是在澳洲吗？”

    “嗯，两个人分开很久了，隔得远，都挺好的。以然现在也很好吧，跟你在一起，我感觉他好像挺开心的。”

    林愿毫不谦虚地笑笑：“还可以，是挺好的。”突然又想到她上午精准送出的祝福，嘴角弧度更大。继续吃起了辣条，顺嘴又想起问一句：“姐姐，姐夫今年没一起回来过年吗？”

    周欣然看着电视里并不好笑却传来阵阵笑声的小品，耸耸肩，往嘴里塞了一条鱿鱼丝：“我跟他也分开很久了，也都很好。”

    林愿怔了下，抬眸看向周欣然，眼里有一丝抱歉，随后又满是真诚：“对不起，姐姐。不过，你的选择肯定也是最好的。”

    “我算知道以然怎么就被你迷得不行了。”周欣然哈哈大笑，“人美嘴甜，我也喜欢。”

    林愿没管周欣然的调侃，她只在想，决定分开比决定在一起更难。而且可可活泼可爱，是泡在爱里的小孩，周欣然付出的肯定很多。林愿一脸严肃又认真：“我是说真的，欣然姐姐，分开的决定不容易。你真的很厉害。”

    “一张机票的事情，没什么厉害的。”周欣然不像刚刚那么侃侃而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为对着林愿一脸微妙：“对了，我前两年带着可可去美国呆了段时间，见过你喔。”

    林愿摇头：“我没去过美国。”

    “哈哈哈，是我说的不对。我见过你的照片和名字。”周欣然回想了周以然那种皱着眉灵魂出窍的神情，对比着今天他看到林愿就一脸柔软的模样，禁不住仰头大笑出声。

    “以然那时候经常半夜才从实验室回，到家后又要去书房电脑前呆呆坐好久，经常屏幕都是同一个不动的页面。有次我需要用电脑，刚走过去，他像被吓到一样，突然关了电脑，莫名其妙骂我一顿。不过我还是看到了那个网页，那上面有你的名字，还有些什么很多的字，我都没看清。但是你的照片我看得很清楚，是一张穿着迷彩服的照片，应该是国内军训吧。我嘲笑他二十好几了还玩暗恋，笑了他好久。”

    林愿一脸讶异，听着描述，应该是F大的官网。那时候评上优秀毕业生后，要交一张单人照。她在学校跑新闻的时候，都是拿着相机拍别人。实习后，更加少有拍照的时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照片。大学的班长被辅导员催得厉害，这种催促转移到她身上就加倍，班长跟林愿说要么立刻现拍一张，要么他就把班级相册里的军训照交上去。林愿当时在贵州的一个乡里出差，蓬头垢面的，干脆让班长直接传了军训照。

    之前周以然说是通过同学发的链接知道林愿在电视台，但没说他怎么知道林愿在F大的，她也没注意问过。周以然居然还能找到优秀毕业生这个页面，林愿更佩服了一点。

    周欣然看着林愿吃惊的表情，也跟着瞪大双眼：“周以然真是暗恋这么久啊？也是，他最沉得住气。上次可可幼儿园毕业不是又见到你了嘛，他也不敢去跟你说话。真是想象不出来，他是怎么追得到你的。”

    林愿微红着脸解释：“不是的，姐姐。我们高中在一起过，后来分手了。嗯……在S市，又见到了。他没有追过我。以前，也是我主动和他说话的。”

    周欣然更加不可思议：“他那样的木头有什么好主动去说话的。”

    林愿的脸更红，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嘟囔了句：“以然很好啊。”

    感情的事情太私密沉重，两个人也都不想再探究太多。互相翻了翻茶几上觉得好吃的零食分享给对方，又一起吐槽电视节目。挑来挑去，又找了部老喜剧片放。

    片子还没放多久，周以然和可可就回来了，都冷着脸。

    可可一进屋就跑到周欣然腿边，趴在她身上，声音委屈地叫妈妈。

    周以然也坐到林愿身边，气压极低，抓过林愿的手，握着轻轻捏。

    周欣然看可可撅着嘴生气，注意到两个人都双手空空，抚着他的后脑勺和脸蛋，问他：“不是和舅舅一起去买小金鱼吗？金鱼呢，没买到吗？”

    周以然在旁边冷哼一声，林愿费解，问怎么了。

    “带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卖金鱼的，一进去就跟我闹，说不是那样的小金鱼，要摔在地上能响的。”

    林愿立刻反应过来，扑哧笑出声：“现在摔炮还有名字啦？还挺形象呢，小金鱼。”

    周以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声音还冒着气：“是摔炮。回来的路上，碰到几个路边小孩在玩摔炮，可可说是那种叫小金鱼的摔炮。那些小孩也说不清在哪里买的，我找了几家小卖部也没有卖鞭炮的。刚刚他在小区外面哭了五分钟才进来的。”

    他当时听着可可爆破似的哭声，整个人都要崩裂了。

    “妈妈！”可可听着周以然先告状，又哭了出来。

    “你还想背着妈妈偷偷玩鞭炮呢？”周欣然笑出声，捏着可可的脸，故作生气。

    可可心虚，哭得哼哼唧唧，眼泪鼻涕全糊在一起，周欣然只好一边给他擦干净，一边又开始安抚他：“好了，先不哭了，舅舅刚回来，不知道哪里卖鞭炮。等下吃了晚饭，我们去找潘潘，让潘潘的哥哥带我们去买好不好？玩鞭炮必须要和妈妈一起玩的，忘记了吗？”

    他又哭得大声了一点，趴回周欣然腿上，声音断断续续：“妈妈，我买小金鱼，就是，就是跟你一起玩的。舅舅买不到。”

    周以然又冷哼一声。

    “好啦！”林愿笑着轻轻撞了他一下，“你几岁呢，还跟小孩生气。可可，阿姨知道哪里有卖小金鱼，我带你去，好不好？”

    可可抽泣着看过来，林愿挑眉：“我还可以买到小烟花，加特林，还有各种噼里啪啦的。信不信我？”

    他终于停止了哭泣，从周欣然身边挪过来过来，把林愿空着的那只手抓住：“那我们出发吧，愿愿阿姨！”

    N市近几年已经开始禁燃烟花，市场上几乎没有商家敢在明面上售卖，怕被突击查处。

    但是很多做熟人生意的老店铺不一样，很多都大胆继续着这些买卖。林愿小时候很皮，过年前爸爸带她去买鞭炮，都是一箱箱的往家里搬，还得反复买好几回。街上哪些店有鞭炮卖，进了店门去哪里拿货，她都清清楚楚。带着他们去以前常买的那几家转了两圈，就买了一大箱各类冷烟花。

    回来的路上，可可一直紧紧抓着林愿的手，脸上都是崇拜，还不搭理在后面当苦力抱箱子的舅舅。一张小嘴叭叭说个不停，到周欣然面前还在夸他的愿愿阿姨多么厉害，说完才拉着周欣然一起出去玩烟花，

    小孩子太容易被收买了，上午的玩具，下午的烟花，可可这会儿觉得林愿是天下最好的人。他不止献出了珍藏的零食，一箱烟花也先随林愿挑。还觉得不够，又跟林愿低声交易，能不能不要再做舅舅的好朋友，他可以把潘潘排到后面去，让林愿成为他最好的朋友，玩具都可以跟林愿一起分。

    林愿就着可可手里的仙女棒点亮自己手里那根，笑着跟他说，那你去问问舅舅。

    可可立刻跑过去重复了这段话，周以然笑了声，说：“周颂可，你再说这些话，你那箱烟花，我现在可以给你全部放完哦，你一条小金鱼都拿不到。”

    几个大人笑出声，就只有可可愁眉苦脸地又回到林愿身边，认真回复说舅舅不同意，为什么她变成别人的好朋友还要舅舅同意。

    烟花买的太多，吃了晚饭大家又在院子里继续。周以然点燃几个冷烟花，可可在院门口兴奋地蹦跶着，和周欣然一起去叫潘潘来玩烟花鞭炮。

    周以然揽着林愿站在台阶边，脑袋靠在她头顶：“好看么？”

    “好看呀，这是你要买的那几个吗？”

    下午买了一堆烟花付款后，周以然又转了一圈，拿了几个想塞进来。可可说舅舅别买了，箱子放不下了，老板又额外拿了个塑料袋，不放过这笔交易。

    周以然嗯了一声：“买了是放给你看的。”

    那年除夕他回家路上买的烟花就类似这种。几盒烟花一起点燃，没什么声音，只是窜出一人高的碎碎光粒，把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不远处的天空，是那年广场上巨大的烟花秀和爆破声。他当时一个人坐在这个台阶，看着面前安静燃烧的火树银花，脑子里是林愿的兔毛围巾触到他下巴时的痒意，唇角忍不住一直弯起。

    现在两个人看着这无声的绚烂，周以然脸上漾起的笑意，只比那时更多。

    “我没单独放过这种烟花。”林愿以前也买过这种，但都是和其他噼里啪啦的一起放，能尖叫着冲上天空炸成彩色流光的居多。烟花总在过年出现，热热闹闹的，才算新年的仪式。

    但此刻院子被四周绿树掩映，身前的光芒只在这里闪烁。没有多余的鲜艳色彩，没有让人血液加速的爆破鸣叫，只有轻微花火呲呲释放声，白光映满瞳孔，身后怀抱温热。隔着树丛的那边，有几种狗吠声卖力交换着情绪，偶尔能听到哪里传来小孩子玩闹着的尖叫和笑声，谁家训斥着什么，广场那边已经传来音乐，平常人家傍晚的生活在耳边鲜活，全是烟花绽放的背景音。

    林愿也笑着，反手握住他的手：“以然，原来安静的烟花观感这么奇妙，你选的真好，我很喜欢。”

    烟花的最后一茬，可可和他的朋友们赶上了。几个小孩喜欢热闹的小鞭炮，拿了别的在院子里玩，空气中满是硝烟味和兴奋的尖叫。

    白天晴得很好，这会儿的月光温柔却散着凉意。时不时有微风往树丛里穿过，鼻腔里的气息是干燥的冷冽。

    周以然和林愿牵着手慢慢朝外走去，不知不觉又往老街方向。

    春节的晚上，街边只有几处门店敞着光。但这条路林愿太熟悉，就算闭着眼，走几步能踩到哪一棵香樟的阴影都一清二楚。顺着老街的石板路，很快就到了学校外面。校门口的店铺大部分换了一批新的，但都关着门，看不出大变化。新华书店依旧屹立在路口那个最佳位置，上方四个金色大字还是十几年前那组，在昏黄的路灯下也能看出已经蒙上一层厚灰，略显斑驳。台阶上，有一处瓷砖剥落，还没补，不过门边的石狮愈发光亮。墙外张贴的海报写着年前新到的模拟试卷和练习册，一切和以前区别不大，就是海报上的年份变了一位数字。

    旧石板，新招牌。两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好像有种时空的错乱感。只有握着的手上暖意传来，凸显那份笃定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