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白家酒楼聚餐,有人热情,有人心不在焉。

    散席后,白岚因送父母返家,严静沉终于恢复自由身,出了酒楼直奔隔壁商场与男友碰头。她早已望眼欲穿。

    他们约在商场二楼的书店。

    严静沉走出手扶电梯,抬头便看见熟悉的后脑勺,没错,是后脑勺,不是背影。

    因为沈行远罕见地穿了一身黑衣,黑衬衣,黑西裤,独自站在玻璃护栏边,颇有些生人勿近的冷酷气质。

    走近后才发现他似乎正望着楼下的儿童活动区走神。

    背影略显落寞,周身气压有些低沉。

    或许才是他在自然状态下最真实的样子——信仰被摧毁,意志被磨灭,内心只剩一片荒芜,每每触景生情,仇恨和悲愤都要冒头发出警告:过去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多么失败,如今宁死不能重蹈覆辙。

    严静沉想起多年前那个主动为她答疑解惑,请她吃云吞面的青年,多么意气风发、热心助人,她才会不顾一切地对他着迷。

    可是,那个美好的青年早已死在了四年前,死在了她亲手亮出的刀刃下。

    无论如何,悲剧已经酿成,怨天尤人终究于事无补。

    她要做的,她能做的,是把握当下。

    把握他们的未来。

    她乐观地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彻彻底底地从过往的阴霾之中走出来,站到这片她所站立的阳光普照鸟语花香的大地上。

    她永远不会被他拉下水,相反,她要他上岸。

    严静沉蹑手蹑脚走过去,右手穿过他手臂与身体之间的缝隙挽住他,在他诧异转头时,呈上一张无邪笑脸,“晚上好呀,哥!”

    “晚上好。”沈行远冲她弯唇一笑,眼底阴霾尽散,“家庭聚餐怎么样?”

    “这个问工作,那个问对象,七嘴八舌没完没了,问得我头大如斗。”

    “大家都很关心你。”

    “是的。所以,虽然我没有爸爸,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其他孩子少些什么。”甚至,她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她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幸运——生活锦衣玉食,道路一帆风顺,就连喜欢的人,都恰好与她两情相悦。

    看着小姑娘云淡风轻的模样,沈行远心里涌起无限怜意,“很抱歉,我一直以为你看中我,是因为缺少父爱,所以喜欢成熟的男人。”

    “那您可误会了,我不喜欢老男人,我只喜欢你。我认识您的时候,您看起来很年轻,像个大学生,我当时甚至觉得离谱,一个大学生,怎么就有钱在钟山买房了,没想到……”

    这是个三十岁的“叔叔”。

    “那会儿状态确实不错。”沈行远轻叹,升职加薪,买房安家,喜当爹,随便哪一件都足够让人容光焕发年轻十岁。

    “现在……确实沧桑了一点儿。”

    沈行远顿时内伤。

    严静沉笑着摇他的手,让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缓缓荡起秋千,非常不走心地安慰道:“莫生气莫生气,生气皱纹长得更快。”

    “你是懂得怎么气我的!”沈行远抬手掐她的脸,内伤到吐血。

    “男朋友,拿捏你啦!”她猖狂地笑起来。

    他抓紧她的双手将她往怀里带了些许,宠溺地问:“我的大小姐,今晚怎么安排?”

    “听说今天晚上江边有五四青年文艺汇演,咱俩去凑个热闹?”

    “我们应该没有门票。”

    “小问题,我们站桥上看。”

    女朋友的要求,沈行远无有不应。

    此时的商江河畔,灯火辉煌,歌舞升平,横跨河面的商江大桥上游人摩肩接踵,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十步一个,把游客们限制在两侧人行道以内。

    舞台上是何情状,反正是难以看清了。

    乘兴而来,载“汗”而归,白老爷子的评价果真恰如其分。

    看小姑娘有些扫兴,沈行远提议送她回家。

    严静沉欣然同意。

    回到车上,冷气一吹,两人都慵懒得不想动,半晌,沈行远唤了声“小严”。

    “怎么了?”这人欲言又止,有点反常。

    沈行远默然片刻,说:“我明天飞比利时,有没有想要的礼物,我给你带回来。”

    严静沉:“……”

    偌大的车厢陷入沉寂。

    外面游人熙熙攘攘,车内情侣相对无言。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三天,正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时候,离别来得猝不及防。

    严静沉不想当个不“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但此时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白教授今晚不回钟山,她本想借机去他家坐坐,奈何羞涩不知如何开口,一犹豫,彻底失去开口的机会。

    郁闷许久,严静沉还是接受了这个遗憾,微笑道:“带巧克力吧。”

    “好。”

    “谢谢。”

    “小严。”沈行远倾身握住他的手,“下个月飞完,我就不飞了?”

    “什么意思?”

    “我跟柳航的合约六月份到期,我考虑过了,不再续签。”

    “您打算跳槽到别的公司?”

    沈行远摇摇头:“我不想再做飞行员。”

    严静沉倏地直起腰,不解道:“为什么呀,干了十几年的工作,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您不会是因为我吧?我可不想当您事业上的罪人。”

    “乖,你不是罪人,你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沈行远伸手搂住她,嗅着她发间的馨香,他感到无比安定,“这几年经历的事,让我真正想清楚了我想要什么。不怕告诉你,我爸走得早,我妈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所以我高中就开始养家。一直以来,赚钱,搞事业,对我来说就是比呼吸还重要的事情,是我的命。没有钱,怎么给家人幸福安稳的生活?可是等我赚够了钱,家没了……本末倒置,说的大概就是我。现在我都想明白了,我最想要的,是家庭。小严,我想经营好和你的这份感情,做这个决定,我绝不后悔。”

    “那您以后怎么办啊?”严静沉还是觉得不妥。

    “我有手有脚,头脑也不算笨,怎么也饿不死。”

    “没看出来您心态这么好。”严静沉噗嗤一笑,“那要是我们以后分手,您岂不是白白丢掉一份工作?”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含笑的眼睛,心里想,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可是,他不能也不该诱骗她在一切尚未成熟时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她敢说,他也不敢信。他决定做的,是拿出一个最好的自己,与她同行,愿她在经历过一段感情应该经历的甜蜜、无奈、愤怒甚至煎熬之后,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所以我会时刻告诫自己,我已经为这段感情破釜沉舟,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些成本白白沉没。”

    严静沉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您的意思,是我想的那样么?”

    他放开她,启动汽车,“自己体会。”

    “不说就当你默认啰!”她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喜滋滋地说,“如果您真的想明白了,我当然支持。您放心,您还有我呢,大不了我养您,虽然我现在工资只有五千,但是可以继承的家产不少。”

    “我们小严还是个隐形的富豪?”

    “不敢当不敢当。”

    “不生气了吧?”

    “我本来就不生气!”她大大方方地说,“我就是有点舍不得你……”

    “好了,我会尽快回来。”沈行远揉了揉她的脑袋,“坐好,送你回家。”

    严静沉系好安全带,又伸手去拉他的衣襟儿,鼓起勇气说:“白老师今晚住老宅,我回去也是一个人住,要不,我跟您一块儿去云港吧?”

    沈行远惊讶地看过来,对上她有些暧昧的眼神,他心里微动,但还是摇了摇头,“今晚不行。”

    严静沉不满地蹙眉:“为什么?”

    “我怕晚上睡不着,影响飞行。”

    “你好夸张……”她反应过来,红了耳朵。

    “我已经很克制了。”

    “我可没让你克制。”

    “是,你个小孩儿哪知道天高地厚?”

    “你才是小孩儿!”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帮你顶着,我帮你考虑周到,不然我不是白长你12岁?”

    “您这话讲得好像外婆。”

    “那是因为我和她一样爱护你。”

    “所以您在考虑什么?”

    “等体检报告。”

    “您生病了?”严静沉连忙握紧他的手,满心急切,“您别吓我啊,我们才在一起几天,都没好好约过会,怎么就遇到这种坏事?”

    沈行远捏了捏她的手,令她镇静下来,“我没事,体检是公司组织的。”

    “你吓死我了!”她气得抬手打他。

    “我只是想保险一点,你在我身边,我不敢冒险。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但还是要看到医生的诊断结果才能彻底放心。”

    严静沉终于破涕为笑:“沈叔叔,你好像真的老了。”

    “那你还要不要喜欢我?”

    “喜欢!特别喜欢!”

    沈行远再忍不住了,身体越过扶手箱,掌住她的脑袋用力吻在她脑门上。

    他也特别特别喜欢他的大小姐。

    汽车制动,停在小区外的栾树下。

    两只手仍握在一起,谁也没有动,安静望着前方一家还在营业的商铺,宵夜的顾客进进出出,不为体重和健康烦恼的姿态,潇洒又惬意。

    无言地坐了几分钟,沈行远不得不打破僵局,“回家吧,小严。”

    严静沉点点头,抬手解安全带,推开门,有热风袭入——车外一定很热,她不想下车。

    她便顺从内心关上车门,“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沈行远陪她坐到十点整,把她哄下车,连推带拽地往小区里走,行至光线昏暗处,听见她在身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九号。”

    “一路顺风,平安回来。”

    沈行远停下脚步,转身搂住她的肩,意味深长地说:“小严,等我回来。”

    “我还能不等吗?”除非她三天之内移情别恋,与他分手,“我可不白等,记得给我带礼物,我要Guylian的手工巧克力。”

    “收到——”

    沈行远送她到电梯口,目送她进电梯,互道晚安。

    梯门缓缓合上之际,严静沉又按下开门键。情侣如胶似漆,不知到底要说几遍“再见”,死物若有生命,都要骂一句“有病”。

    沈行远想问“怎么了”,小姑娘已经光明正大偷袭于他,蜻蜓点水般的吻,一触即离。

    他紧绷的肢体却像是受到某种指令,先于理智做出反应,抓住撤逃的始作俑者,顺势被她带进电梯里。

    严静沉往外推他,推不动,反而被逼退至角落,她紧张又期待,闭上眼睛。

    吻轻轻落在额头上,男人的声音温柔得像夏夜晚风,“晚安,小严。”

    “晚、晚安……”

    下一刻压迫感骤然消失,严静沉抬起头,男人已经退出梯厢,双手还未习惯空荡,只能叉在腰间,严静沉又想去拉他,他却回以警告——

    “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严大小姐非工作日没赖床,就为了赶在男友起飞前同他讲一通电话,要问清楚这账该怎么算。

    沈行远被她问得面红耳赤,“乖,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想些乱七八糟的?”

    身后有人大步追上来拍他的肩,笑问:“跟谁讲电话呢,声音甜得能夹死人。”

    是同行的两位副驾,一位姓高,一位姓聂。

    沈机长在柳航是出了名的字正腔圆、清冷低音炮,不论机场航班收发多繁忙,只要甚高频里出现这位的声音,任谁都要“耳朵”一亮,谁曾想两人今日跟在他身后听了一路墙角,愣是被他夹得抖掉一地鸡皮疙瘩。

    沈行远捂住手机,厚着脸皮耍赖:“你们听错了。”

    两位副驾异口同声问:“电话里谁啊?”

    严静沉也问:“谁呀?”

    沈行远果断无视两只猹急切的吃瓜欲望,对严静沉道:“遇到两个同事。”

    “是不是要登机了?”

    “还有一会儿,现在要去开准备会议。”

    “那你去吧,我挂了。”

    “好。”

    “落地给我回电话。”

    “好。”

    终于挂断电话,旁边两人都不约而同露出暧昧的笑容,高副驾长长地“哦”了一声,“绝对是女朋友啦——”

    聂副驾:“铁树开花——”

    沈行远无语摇头:“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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