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笼罩在洛陵市远郊的潜山殡仪馆上。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们陆陆续续将白色石栏旁的吊唁花圈搬进正在举行悼念仪式的大堂。虽然这个最大的堂厅里摆满了吊唁花圈,但是前来吊唁的人却是寥寥无几。空荡的场地使得那个摆在黄白两色菊花丛中的硕大的黑白照片格外显眼。照片上的那位中年男人露出了平日难得的笑脸,与站在照片旁边不远处的周雨形成鲜明对比。
“节哀顺变,好孩子。”一位前来吊唁的白发老者伸手拍拍周雨的肩膀。
周雨像个木头人一样下意识地点头,眼神仍旧迷茫地盯着她脚尖前的那块地板。
白发老者轻叹气后转身离开。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个莫名充满活力的熟悉声音闯入周雨几乎封闭的耳朵里:“节哀顺变,周雨。”
虽然话里的内容和别人说的都是一样的,但这个声音不知道为何会带来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像是对方伸手抱住了她的感觉。
“顾知北,怎么是你?”周雨盯着眼前的人,苍白无力的脸上露出微微笑意。
“因为想来看看我们三院的医花哭成什么样子了。”顾知北笑着说,“开玩笑啦。”
周雨嘴角微扬,“你的玩笑还真是不分场合呢,顾医生。”
顾知北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可我觉得你爸爸更希望看着你笑的样子,而不是哭丧着脸。”
这话让周雨一愣,随即笑容消失不见,“那恐怕是你想错了,他这个人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说着,她又环顾四周,“你看看来的人有多少就知道了。不管是生活中还是事业上,不管是对陌生人还是至亲,他这个人的眼里没有任何情感,有的只是他的利益。”
“但我觉得你肯定是那个例外。不管他对别人怎样,他都记得他是你的父亲,所以他从小就给你最优渥的生活。”顾知北说。
周雨沉默不语。因为她的确在用钱方面从没有被半点亏待过,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这位她并不喜欢的父亲对于她想要买的任何东西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或许吧。”周雨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但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父亲。”顾知北说完,四下看了看,又凑近说,“对了,你有没有看见栩然啊?我听沈歆姐姐说这些天你们住在一起的。”
周雨仔细回想了一番才回答她:“早上吃饭的时候栩然说她今天临时有点事,会晚点过来,你来的时候没看见她在这附近吗?”
“没有啊,而且我刚刚给她发消息,她也没回我,打电话也不接……好奇怪。”顾知北困惑地挠头,“她有跟你说自己去哪里办什么事吗?”
“去哪里……”周雨想了想,继续说,“她好像说是去老体育馆,嗯……昨天我们出去吃晚饭的时候碰见她之前的教练,单独拉着她到旁边说了点什么,后来那个教练还叮嘱她要记得今天去拿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需要一大早就跑去拿?”顾知北皱眉,同时把周雨拉近自己身边,偷偷指她们对角线方向的那个角落,“那边那个男的一直偷偷盯着你,要不要我出去叫人来把他轰出去?”
周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自己的发小王旭。
“不用,这是个误会。”周雨扶额,“那人是我的傻子发小,也不知道是中什么邪了,最近几天老是觉得我会有危险,一直偷偷跟着我,说是要保护我。”
顾知北无语,“你能有什么危险?你爸又不是被人谋杀的。”
“就是啊。”周雨顺着她的话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算了算了,我去老体育馆找找看,如果你这边有栩然的消息,第一时间跟我说哈。”顾知北说。
“行,我要是看见她来了就跟你说。不过论打电话和回消息的话,比起我,她肯定会先回复你的。”周雨说。
“走了。”顾知北挥手告别,然后转身离开吊唁大堂。
走出玻璃大门的时候,短暂得像是错觉,顾知北似乎看见一道黑影在旁边的树丛一闪而过。她想起刚刚周雨说的话,半信半疑地朝那边走过去。结果刚走到一半,一只小黑猫从草丛里窜出来,还喵叫了一声。
“是猫啊。”顾知北暗暗松口气,继续朝停车场走。
巧的是,她在停车场碰见刚刚从出租车里下来的李奕涵。对方还背着个黑色双肩包,学生气十足,甚至像是刚刚下课回家的样子。
“你果然还是来了呢。”顾知北靠在自己的车旁对李奕涵说。
“嗯,我……放心不下。”李奕涵说完就往殡仪馆里面走。
“去吧,不过可能有强敌在内,要加油哦,我看好你。”顾知北想起王旭鬼鬼祟祟盯着周雨的样子,说完就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
顾知北开车扬长而去,剩下李奕涵望着那辆汽车,眉头紧皱。但她也只短暂停留了几秒钟,然后立刻继续往殡仪馆里面走。
由于城市发展带来交通线路变动加上顾知北一年回老家洛陵市的次数极为有限,她开着车足足快绕了大半个洛陵市,才终于进入洛陵市从前的老城区区域。记忆中,那座洛陵市的老体育馆坐落在这片老城区的核心地带,在十年前它是市内几个著名的老建筑之一。而从好几年前开始,她就从奶奶嘴里得知自从东郊的大体育馆建成后老体育馆因为场地过小和设施老旧,也就逐渐沦为废弃的馆场。
现在那座曾经人来人往的体育馆的办公大楼就矗立在顾知北眼前不远的地方。泛黄剥落的墙皮,杂草丛生的院落,还有那些原先只是覆盖了半墙的爬山虎现在也已经爬满了整座大楼的外墙。
实话说,如果不是为了找到江栩然,顾知北是不想再踏足这里半步的。
因为于她而言,无论是她第一次以被降级的运动员的身份踏进这座体育馆,还是她撕掉自己那张开除信函最后一次以运动员的身份离开这座体育馆,这里都没有给她留下过任何美好的回忆。她至今都还记得,在那次晋级赛受伤离场后,她从总教练的办公室出来,从这里带走了关于她曾经的所有东西,只留下了壁橱里那几个奖杯以及那被她扔的满地都是的奖状碎片。
之后那位教练因为奖杯的事情联系过她,但当时她给出的答复是让他扔了吧。从那通电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那位教练的任何讯息。那几个奖杯连带着那一段压抑得快要让人窒息的时光一起被她有意识地抛之脑后。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进过速滑队。
顾知北在体育馆的路边停好车,摇下车窗望着废弃的体育馆大门。
记忆中的那几个漆红大字的金色弧形牌匾已经锈迹斑斑,上面的红漆也已经剥落了许多。那个杂草长得快有半人高的院落里空无一人,静得甚至听不见冬风呼啸的声响。顾知北开始怀疑江栩然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正在她仔细观察这座体育馆四周情况的时候,马路斜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奥迪轿车格外显眼。顾知北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辆车,但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
“难道是那位约江栩然出来的教练的车?”顾知北自言自语,随后立刻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
她不记得江栩然曾经的哪位教练有开过这款上百万的奥迪高端车型。但是这款车很新,而且款式也是最近一两年才出的,所以也不能排除教练换新车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顾知北光看一辆车也看不出什么花来。她决定还是得亲自去里面找一找,毕竟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许多电视剧里的事故高发地段都是这种废弃的场地。
顾知北麻溜地下车走进大门,然后顺着水泥车道一直走到旧冰场门口。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撞见双手插兜的程戈从里面走出来,对方甚至还非常轻蔑地跟她对视一眼。
“来找江栩然啊?”程戈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知北警惕地盯着他。
程戈却不以为然,“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顾知北。”
“最好是你说的这样。”顾知北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程戈也满脸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然呢?那种要啥没啥的无趣货色,也就你顾知北当个宝。要不是之前我爸的公司资金链出了点小问题,我还真没那个耐心陪那位江大小姐成天干些无聊的事情。说实话,虽然她有点姿色,但是这年头大街上美女如云,就她那样的,只配……”
顾知北一拳打断了程戈越说越难听的话。
“滚。”顾知北瞪着捂住鼻子的程戈,冷冷地说。
“你妈……”程戈抡起拳头朝顾知北的脸打去。
却不曾想反倒被对方一脚踹到小腹要害。那只伸出去的胳膊被对方反手握住,肩膀借力一抬,猛然一个过肩摔将他四面朝天地狠狠摔到地上。
“滚,懂?”顾知北蹲下去拍了拍他那张小白脸。
“顾知北,你他……”程戈没说出口的脏话,被顾知北抓着他那只刚刚被摔脱臼的手塞堵在自己嘴巴里。他疼得想嚎叫,却只能含咬着自己的手发出呜呜几声。
“祸一向是从口出,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就算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也别给她乱泼脏水。而且我是不介意连同上一次的微博小作文一起跟你算算账的,就看你有几斤几两了。”顾知北说完起身不再搭理他,反正刚刚摔的那一下也足够这位金贵的少爷疼上好几天的。
“顾知北,你等着!”程戈握住那只脱臼的手,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地冲着顾知北吼,“老子总有一天要了你的命!”
“那就静候佳音咯。”顾知北侧头回眸,嘴角微扬。
收拾完程戈的顾知北心情大好,毕竟上次江栩然生日的时候这家伙趁着匿名帖黑江栩然发的小作文是真恶心人。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公关公司给他攥写的小作文,把他完全塑造成一位被欺骗的纯爱战神,而把江栩然说成是个彻头彻尾的女骗子,骗钱骗色还脚踏N只船。
从长走廊进入看台区域,顾知北走下一级级高台阶,最后停在锈迹斑斑的护栏边。积了厚厚灰尘的冰场上并没有人,更没有人走过留下的脚印,场地的入口处也被铁索链锁住。
“奇怪,难道他们见面的地方不是这里?那会是哪里呢?”顾知北皱眉盯着冰面。
脑中灵光乍现,她仿佛看见江栩然起跳后摔落在冰面上的场景。
折翼的白衣少女,伤痕累累的冰鞋,以及从腿上崩裂的伤口处流下的鲜红的血。
顾知北想起了那个故事,从二哥顾安支支吾吾的口中得知的江栩然自杀未遂的故事。故事发生的地点就是这座冰场。
但是顾知北想不明白。如果说这里曾经带给江栩然无尽的伤痛,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地方来跟人见面呢?就算是对方提出来的,直接拒绝掉然后换个地方不就好了。
“谁?”顾知北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
循声望去,她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小玻璃瓶顺着台阶一级级滚下来。
顾知北走近,伸手捡起那个玻璃瓶,是一小瓶没有开封的雾化药剂。而且这种药剂需要配合着雾化机器使用。
“江栩然?”顾知北朝着玻璃瓶滚来的方向试探着喊了一句。
没有得到任何声响的回应。
于是,顾知北朝那个方向走过去。在朝下的楼梯通道入口的暗处,她发现江栩然的托克包掉在地上,拉链被半拉开,里面的东西有一些从拉开的口里滑落到外面的地上。那支滚落下来的雾化药剂正是从打开的雾化药盒里滚出来,那盒药还剩下两三支。
不详的预感在顾知北的心里蔓延开。她匆忙捡起散落在外面的东西,同时看见积满灰尘的楼梯上有一堆凌乱的向下的脚步印记,还有一些拖拽的痕迹。
“程戈……”顾知北感觉自己刚刚还是把程戈打轻了,也难怪他用那种贱贱的话来刺她。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顾知北匆忙提起那个包顺着印记一路跑。深浅不一的脚印一路延伸到女更衣室门口。顾知北看见那扇布满铁锈的门被人用木条从外面钉死。隐约有微弱的拍门声从里面传出来。
“江栩然!?”顾知北扔下包,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到趁手的工具,只能徒手去试着拉了一下那些宽宽的横木板。
奇怪奇怪……
顾知北满头冷汗直冒,努力回忆刚刚程戈的手里有没有拿工具。如果他没有拿走钉门的工具,那么为什么她在这周围都没有看见呢?但是如果他手里是有工具的,那么刚刚自己动手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来反击才对。
难道说……
顾知北的想法刚冒出来,后颈就狠狠挨了一棍子。眼前天旋地转,身体支撑不住地往满是灰尘的地面倒。砸在地上的时候,她恍惚中看见有个人站在她面前,穿着一双灰色的帆布鞋。她的视线顺着那条黑色牛仔裤的裤腿往上爬,模糊的视线中有一张非常奇怪的脸,黢黑黢黑的,感觉不像是人脸。
意识消散之前,顾知北听到了一点那个人打电话的声音和一阵警笛鸣叫声。
“警察来了,都扔在这里吧,外面这个死不了,里面那个应该快了……”
顾知北很庆幸她在开车过来的时候就有跟林南说自己来这个废弃体育馆的事情,毕竟以林南那种谨慎的性格不仅会自己开车跟过来,还会叫点靠谱的人一起来。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顾医生。”那个人在顾知北的耳边留下一句话,似乎还将某个触感冰凉的东西塞进她的右手里。
顾知北想伸手抓住那个远去的模糊身影,但下一秒她的眼前却陷入一片黑暗,意识消散。
等到顾知北再次醒来,在她面前的是医院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白炽灯,病房的窗外已然夜幕降临漆黑一片。就在她想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林南突然蹿入她的视野中,死死地把她按回到病床上。
“我知道你想看什么。”林南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眼神有点回避顾知北,“但是她现在在抢救室,你去了也只能在外面等,而且……哎呀,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床上吧。”
“我只是想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知北说完,感觉自己被包扎好的脑袋还是有点嗡嗡地疼,于是不再用力反抗。
林南也就此松手,回到床边的木椅上,“我知道你很急,但是抢救室外面那群人恐怕比你更急,连江栩然那位还在月子里的姐姐都来了。诶……有个姓王的警官说等你醒了要来问问你,顾知北你老实告诉我关于今天这件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啊?”
顾知北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林南也不为难她,“算了算了,你都被打晕了,想来也是不知道内情的。这次你挨打的事情我还没跟你家里说,怎么办?说不说?不过好在医生说是皮外伤,里面没有什么大伤。”
“不问就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顾知北说。
“啊?这还不是大事?你差点就被人噶了诶。”林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跟着你过来,你就白送个人头在那里好吧。”
林南话音刚落,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林南朝门口喊了一嗓子。
“林小姐,是我,王旭,那位之前跟你问话的警官。”门外的王旭用轻柔礼貌的声音回答。
“顾知北还没醒……”林南给顾知北使眼色。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进来看看顾小姐的情况,因为刚刚总局那边来电话了,也很关心顾小姐的情况。请问方便我现在进来一下吗?”王旭说。
“不方便。/进来吧。”林南和顾知北同时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复。然后林南震惊地看了顾知北一眼,顾知北只是对她笑笑。
得到许可后,王旭打开病房的门走进来,进来之后又带上了门。他走到顾知北床尾,礼貌地询问:“顾小姐,请问您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再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不用了,好得很。”顾知北摆手,转而问他,“你们有抓到那个人吗?”
王旭瞟了一眼林南,然后才回答她的提问:“很抱歉,我们到的时候那个歹徒恐怕从别的地方逃出去了。但是请放心,我们留了几个人继续搜查那片区域,也通知了各个道口的交警加紧排查工作。”
“你们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怎么排查?”顾知北满脸怀疑。
王旭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打算透露一些内部消息给她:“根据相关知情人士提供的线索,我们怀疑这次袭击你们的人跟设计谋杀周老板的人是同一个人,而那个人曾经出现在周老板公司地下车库的摄像头里。虽然看不清具体长相,但是大概的身材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所以我们让警局的侧画师根据监控大概画了一份肖像。”
“谋杀?”顾知北皱眉,“不是车祸吗?”
“抱歉,这属于案件内容,我不方便继续透露更多了。”王旭一脸歉意地挠头,随后掏出本子和笔询问顾知北,“顾小姐,关于这次的事件,我能询问你一些细节吗?如果您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之后再找时间……”
没等他说完,顾知北就给出答复:“没问题,你问吧,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
“好的。”王旭打开记录本,开始询问,“请问您是怎么知道江小姐在旧体育馆的呢?”
“听周雨说的,这些天她跟江栩然住在一起。因为我早上下飞机后一直联系不上江栩然,到周雨父亲的追悼会送过我们科室的花圈后顺便就问了她一下。她说早上江栩然出门的时候提了一嘴去旧体育馆的事情。”顾知北说。
“嗯,那下一个问题是请问您到旧体育馆之后有没有碰见什么人?因为那里一般不会有人出入,如果有碰见的话,很可能是犯罪分子本人或者帮凶什么的。”王旭问。
“有,江栩然的双人滑搭档,程戈。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好出来,而且一副蛮高兴的样子。”顾知北说。
“好的。”王旭匆忙在本子上书写,继续问下个问题,“那么你为什么要去女更衣室呢?”
“因为我找到了江栩然掉在地上的包,还发现旁边楼梯上有凌乱的脚印和拖拽的痕迹。所以我追着那些脚印一路到了女更衣室门口。接着就看见门被木板钉死了,但我听到里面有微弱的敲门声,想来应该是江栩然在里面。”顾知北说。
“敲门声?”王旭重复问了一遍。
“对,有什么不对劲的吗?”顾知北不解。
王旭简单解释:“当我们把门破开之后,江小姐是倒在离门有段距离的墙角的,而且她是被人迷晕之后割……”
王旭没说完的话终止于林南刻意的咳嗽声。随后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
“割什么?”顾知北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之前梦里那个血腥的场面重新浮现在她脑海中,问话声微微颤抖,“冰刃割腕吗?”
这句提问让在场的另外两人同时抬头看她,都瞪大了双眼。
“不是,顾知北……你怎么知道的……”林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突然紧张起来。
“奇怪了。”王旭又看了一眼林南,接着用审视的眼光盯住顾知北,稍微调整握笔的姿势,“顾小姐明明都没有打开门,又怎么知道江小姐是受了这种伤呢?”
“……”顾知北没说话,只是深深埋下头。
王旭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不像是在询问被害人,倒有几分像是在审问犯人,“顾小姐连凶器都说得这么准确,该不会是有所隐瞒吧?”
“我没有。”顾知北抬头跟他对视,神情格外坚定。
“可是我们在你的右手发现……”
王旭的话刚说出口,又被林南刻意打断了。
“王警官,你们队长都说了那是歹徒的诡计,是在顾知北昏迷之后塞到她手里的。”林南说。
林南的话让王旭想起了上级的叮嘱,但即便如此,他对顾知北右手持有那把冰刃凶器的事仍持怀疑态度。于是,他换种策略套一下顾知北的话:“听说顾小姐跟江小姐的关系不一般,好像网上还有人说顾小姐从前就很讨厌江小姐……”
虽然眼前这两人半吞半吐地说着这次案件的某些情况,但顾知北也算是大概听明白了王旭的态度。很明显,她昏迷之前右手感受到的冰冷触感是歹徒对江栩然行凶用的工具,而王旭怀疑她有参与这次对江栩然的事件。
“所以王警官是怀疑我跟她割腕有关系是吗?”顾知北抬头看他,“那我就告诉你,我的确跟这个有关系好了。”
林南恨不得用自己拳头堵住顾知北的嘴,“摔糊涂了是吧?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明明被打晕在门口,门都没打开呢!”
“林小姐这么紧张做什么?”王旭瞟了眼林南,继续问顾知北,“不然听顾小姐说说是有怎样的关系呢?”
顾知北却一笑,“可我凭什么告诉你呢,请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王旭脸色微变,陡然严肃起来,“顾小姐难道不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没等他说完,顾知北就回答了他:“没什么好辩解的,因为曾经的我确实造成她受过类似的伤。但我想纠正王警官一件事是我从来没有讨厌过江栩然……相反的是,我很爱她,爱到可以放弃我曾经所拥有的一切。”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王旭无话可说,只能找个借口礼貌离开。毕竟他的顶头上司和见不着面的隔级上司们都特地打电话问他这位小姐的情况,想来她应该是个自己不能轻易得罪的人。
已经拉开门准备走出去的王旭又被顾知北叫住。
“怎么了,顾小姐?”王旭回头笑着问她。
“这次她伤的是哪只手?”顾知北问。
王旭回想了一下当时现场血腥的场面,“左手,上面还有串佛珠。”
“谢谢。”顾知北记得二哥说江栩然自杀那次也是割的左手。
“不客气,好好休息,顾小姐。”王旭带上门。
听到门外脚步声走远后,林南抓住机会问顾知北:“不是,你不是昏过去了吗?怎么知道她是被冰刃割腕的?”
“瞎猜的。因为我离开的次年,她就是在那间更衣室里用冰刃割腕自杀的。”顾知北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是在讲某个与自己无关的人,但她此刻的眼神已经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我去,这种大新闻,我听都没听到过。估计是她父母花钱封锁消息了吧。”林南震惊,“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当时你明明在国外啊。”
“是我哥帮我来处理一些后续事情的时候无意撞见的,他救了江栩然。”顾知北说。
林南顿悟,“所以你刚刚说你跟割腕的事情是有关系的。”
“嗯。”顾知北点头。
“嗯你个大头鬼啊!”林南恨不得一拳捶死她,“你跟现在这个完全没关系啊,你那样说会很容易让这个成天疑神疑鬼的警官起疑心的。”
“我要去看看她。”顾知北坐起身。
林南又匆匆忙忙拦住她。
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又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
“谁啊?”林南问。
“我是周雨,刚刚听王警官说顾知北醒了,所以来看看。”门外传来周雨的声音。
“进来吧。”顾知北说。
周雨打开门走进来,先看了看林南,继而看向顾知北说:“我想单独跟你聊聊。”
“关于什么呢?”顾知北问她。
周雨叹气,“关于江栩然受伤以及……那位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