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车的两人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警局门口跟别人谈话。顾知北认出来那人是王旭。于是她们朝王旭所在的方向走去。
“王警官。”顾知北伸出没有牵着江栩然的那只手跟王旭打招呼。
“顾小姐？还有……江小姐。”王旭转身看见了她们，猛然锤了一下手，“噢！你们是来指认的对吧？”
顾知北跟江栩然对视一眼，共同朝王旭点头。
“跟我来吧。”王旭边领着她们往里走边简单介绍情况，“这家伙是我们通过路口的监控摸排到的，最后在一家私人小旅馆里抓的现行。当时看他的样子是准备跑路，还买了出国的机票。现在我们已经审问一晚上了，但这家伙贼得要命，一会儿一个口供，反正死不认罪。”
默默听着这些话的江栩然突然抓紧了顾知北的手。顾知北为了安抚江栩然，只好把她抱进怀里护着往前走。
“那你们怎么就确定抓到的这个人一定是前两次袭击的凶手呢？”顾知北问。
王旭也不跟她藏着掖着，直接回答：“一开始也只是怀疑，毕竟我们都没有他的正脸照片或者录像。但是我们在他的行李包里搜出了一件带血的黑色卫衣和白手套，经过法医鉴定和那个冰刃凶器上带的江小姐的血是一致的。而且他随身的小包里还有上次入侵老城区的那个房间留下的一些照片，这人也是傻，明明在房间里撕了那么多照片，偏偏这几张不撕。”
“照片能等会给我们看一下吗？毕竟也是我们的东西。”顾知北问。
“可以啊，不过照片是物证，暂时是不能交还给你们的。”王旭说。
两三句话的工夫，王旭就把她们带到了审讯室的玻璃窗前。那扇玻璃窗是特制的，只能从外面看见里面的情况，而里面的人不能透过玻璃窗看见外面，只会以为是一面镜子。
“麻烦江小姐指认一下当天袭击你的是不是这个人吧。”王旭移开身体给江栩然让出观察的位置。
顾知北陪着江栩然走到玻璃前。为了防止她会因为见到凶犯回想起那天血腥的事件而情绪失控，顾知北一直抱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
透过玻璃，江栩然看到一位年纪似乎比自己要小的年轻小伙子，满脸写着厌世的情绪，嘴角时不时上扬起奸邪的弧度。格外吸引她注意的是对方的那双眼睛，桀骜又轻蔑，透着股精神不正常的气息，莫名会让人感到害怕。
江栩然忘不掉这双眼睛。因为在她快要被捂住口鼻的手绢上的迷药迷晕的时候，她透过老冰场楼梯墙面上泛黄的装饰镜面看到了这样一双眼睛。无助、恐惧、绝望……那个时候人类所有的负面情绪统统在那一瞬间在她的身上交替出现。
“顾知北……”江栩然害怕得转身扑进顾知北的怀里。
顾知北跟王旭对视一眼，连忙抱住她轻拍着安慰。
“应该也看清楚了，要不我们出去再说吧。”顾知北对王旭说。
“也好。”王旭点头同意。
顾知北哄着江栩然走出审讯室然后乖乖坐到走廊的长椅上。
“怎么样？江小姐……”王旭试探着发问。
稍微缓过来的江栩然抬头看她，认真点头回答：“嗯，就是他，那时候他疯狂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掉……”
“好的，感谢江小姐，我们也会再尽快搜集整理证据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的。”王旭原本想伸手拍拍她肩膀表示安慰，却在顾知北莫名其妙的死亡凝视下缩回手。尴尬的王旭突然想起照片的事情，请她们坐着稍等一会，自己却连忙跑回办公室。
不一会儿的工夫，王旭就拿着几张彩印的A4纸出来递给顾知北。“不好意思，那个照片是物证，痕迹科还在进一步鉴定，暂时没法拿出来给你们看。这是对它们拍照之后留存的资料，基本也能看出来上面拍的是什么，你们看看吧，说不定能提供什么线索。”
顾知北顺势用看照片转移刚刚被吓到的江栩然的注意力。两人一起翻看着泛黄的老照片的打印留影，顾知北发现这几张照片几乎都是将中心聚焦在她自己身上的，而且还有好几张是当年江栩然给她单拍的照片。
“这不是从墙上撕下来的。”顾知北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心里那股别扭的感觉来源于何处。因为当年她布置房间的目的是为了给江栩然过生日，那么墙上贴的照片肯定是她们两人共同美好的回忆，至少也是江栩然的个人照，而不应当有她的个人照。
在她身旁的江栩然被她的话提醒，接着点出这几张照片的来源：“我想起来了，那个房间的抽屉里我放了一本相册，里面至少有你的这几张单人照。因为当时我觉得我给你拍得很好看，所以我还给你放在相册翻开的第一页了。”
“那就奇怪了，如果凶手的目标是江小姐的话，为什么要拿走这些跟顾小姐有关的照片呢？”王旭一头雾水地挠头，“原本我们想的是这小伙子因为暗恋江小姐但是求而不得才极端地产生了杀害的念头，但现在听你们这么说感觉这种杀机的推论就完全无法成立了。诶对了，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江栩然和顾知北几乎异口同声。
“那就是变态的私生饭？”看起来就不是混饭圈的王旭居然冒出了专业词汇。随后他立刻意识到气氛有点尴尬，只好傻笑着缓解尴尬：“没事没事，我就随口胡说的，你们别太当真，反正现在凶手也已经抓到了，定罪处罚是官方的事情了，你们就安心地该干嘛干嘛吧。再过个两三周就过年了，现在大家也能安安心心过个好年不是？”
“嗯。”江栩然点头回应他，转身却发现顾知北还在看那些A4纸，而且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顾知北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的留影说：“这张照片不是你拍的吧，很明显这是个偷拍的照片啊。你看你当时在我侧后方一点点，这个照片是从我那边侧着拍过来的，所以你被我挡住了脸。”
“好像确实是这样诶。”江栩然也惊讶地看出端倪。
顾知北继续说明自己的想法：“而且你看我侧头的姿势看上去像是在盯着这个人的方向看，嗯……这么说来当年我在哪里见过这个拍照片的人……”话音骤落，顾知北开始努力回想，却因为年代过于久远，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是吧，你们的仇恨有这么久远的吗？”王旭很明显偏离了谈话的重点，并且自动将拍这张照片的人代入了那位抓到的凶手，“这么说的话，我可以推测他的杀机是想干掉江小姐然后独占顾小姐吗……”
“王警官，拜托你网络小说不要看太多。”顾知北无语地看着他。
“嘿嘿，抓住犯人让我太兴奋，有点本性暴露了，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王旭尴尬挠头主动转移话题，“既然已经指认完了，你们也可以离开了。我看江小姐气色好了很多，再好好养养就可以出院过年了。”
“嗯，那我们就先告辞了。”顾知北说完把手里的A4纸递还王旭，然后就牵着江栩然往外走。
从警局出来到上车之后，江栩然发现顾知北一直闷闷不乐，似乎有什么心事。但她并不急于询问，而是默默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并在对方抬头的刹那露出温柔的笑容。
“别担心啦，至少已经抓住那个凶手了。”江栩然说。
“嗯。”顾知北趁势把她拉进怀里抱住，将头搭在她的肩膀上，说话的时候刻意避免对准她的耳朵，“我今天要回京华去上班了，估计只能赶着除夕那晚才能回洛陵这边。但今年过年我打算请一周的连假，把我们的事情跟家里说清楚，还能陪你去其他地方玩玩。”
“好，我会乖乖在家里等你的，不会再乱跑或者做那些会让你担心的事情了。”江栩然也做出承诺。
“真乖。”顾知北伸手摸摸她的头。
由于刚好错过了上班的高峰期，司机很快就开到医院住院部的大门口。停车的时候刚巧碰见沈婉从另外一辆车的后排下来。没等她们过来，沈婉就主动朝她们走过来。
“没事吧？”沈婉担忧地盯着江栩然。
“没事。”江栩然浅笑。
“那就好。”沈婉慈爱地伸手替她理额前的碎发，转身对顾知北说，“要陪然然一起上去吗？刚刚看见林南在医院门诊部那边的停车场等你，面色有点焦急。”
“没关系，先送你们上去吧，刚好我的充电器还在病房的床头柜上。”顾知北说。
沈婉点头，这次并没有拉起江栩然的手往前走，而是主动走在前面为身后的两人留出独处的空间。毕竟对于热恋期的恋人而言，分开之前总会不舍地偷偷腻腻歪歪一阵。但由于医院人来人往，那对小情侣倒是也很克制。
进入病房之后，沈婉故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一会，好让小情侣能好好地道别。顾知北果然不负沈婉所望，在她离开的下一秒就溜到窗边从江栩然身后环抱住她。
“我要走了姐姐，你难道没有什么表示吗？”顾知北故意凑在江栩然最敏感的耳朵边说这句话。
这次江栩然抿嘴忍住了耳朵的那股痒感带来的下意识反应，但她脸上依旧泛起微微红晕。
“嗯～为什么不说话？”顾知北继续调皮，甚至刻意加重说话送出的气息。
在也忍不住的江栩然直接转身稍微推开顾知北一点，“注意……场合……”
“可是我就要走咯～”顾知北说着主动把自己的脸凑过去。
“那……那你闭上眼睛。”江栩然的脸红红的。
顾知北乖乖闭上眼睛。
下一秒，江栩然轻轻吻上她的嘴唇。
原本江栩然只是想轻轻吻一下就好，没想到碰上个无赖。好在这个无赖聪明地顺手拉上窗帘。虽然只是短暂的别离，但热恋期的小情侣也要在临别前格外激烈地缠绵。
礼貌地叩门声像是故意的提醒，顾知北不舍地离开江栩然，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请进。”顾知北刻意挡在江栩然面前，好让她能躲在后面整理。
没想到进来的是温衡，完全在顾知北的意料之外。
“昨天来这边的医院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中途碰巧撞见顾医生跟江小姐在门诊部那边做检查，就顺便问了一下这边的医生朋友，他说江小姐在这边住院。”温衡一边说明来意，一边稍稍举起手里的果篮，“所以我就想着离开前来探望一下。”
虽然顾知北自从滑雪场那次之后就不怎么喜欢温衡这人，但是毕竟人家是来看望的，从通常人情世故的礼节上也不能太不给对方面子。
于是顾知北礼貌地说些客套话：“感谢温医生来探望，栩然已经好很多了，你请坐。”说着，顾知北伸手示意他坐旁边的皮沙发。
探望归探望，温衡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连忙推辞：“既然江小姐的病情已经好多了，那我也不留在这里打扰你们的休息了。我买了中午十二点的飞机，算算时间差不多现在也得往机场那边过去了。”
这个时候，沈婉也拎着水果从门外走进来。
“来客人了？”沈婉瞅着温衡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沈阿姨好，我是温衡，之前在京华的商场里咱们见过的，当时我跟我妈一起。”温衡简单介绍自己，试图唤醒对方的记忆。
“噢——”沈婉恍然大悟，笑着问他，“你是温家的大儿子，我跟你妈是很多年的好朋友，我俩之前闲的时候还长期一直打麻将来着。”
“对。”温衡憨笑。
沈婉试图挽留他，“坐坐呗，阿姨马上去洗水果，吃点解解渴嘛。”
“不用。”温衡推辞，突然递给顾知北一个眼神，“我刚跟顾医生约好了现在一起去机场来着。”
“什么时候……”顾知北原本吃惊地想反驳，但对方一直给她递眼色。想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顾知北决定顺水推舟地附和他：“对对对，我刚刚还问他什么时候的飞机呢。”
一旁的江栩然不知道为什么顾知北要跟着温衡撒谎，皱着眉头偷偷拉扯顾知北的衣袖。然而顾知北却只是拍拍她的手，用眼神安慰她别担心。
“原来你俩也认识，正好知北也是一个人回京华，本来我也不太放心，路上你帮阿姨照顾照顾她呗。”沈婉很会玩弄这种套关系的话术。
“没问题的，阿姨。”温衡说完又转头问顾知北，“那咱们现在走吗？你几点的飞机？”
“下午一点半。”顾知北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那刚好走吧。”温衡笑着说。
“好呀。”顾知北敢肯定这家伙只是要一些跟她独处的时间，而绝不会跟她一起去机场。
“那我们就先走了，之后过年我再跟着我爸妈来阿姨家拜年。”温衡礼貌地跟沈婉和江栩然道别，先顾知北一步走出病房在外面等她。
顾知北回身拥抱江栩然，轻拍她的头，最后在额头落下一吻。“我走啦，但是很快就回来，乖乖养身体，等我过年带你出去玩。”
“嗯，你也要小心点，最好是回家住。”江栩然提醒她。
“知道啦。”顾知北松开手，转身跟沈婉道别后拿上自己的充电器出门找温衡。
结果温衡是在电梯口等她。等顾知北到的时候，刚好前一班电梯满载着其他人下行，一时间电梯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个。比起温衡那种喜欢打谜语的性格，顾知北更擅长于直来直往。
“故意拉我出来想说些什么？”顾知北警惕地瞥了温衡一眼。
温衡却只是笑笑，“没什么，顾医生会不会太敏感了。”
“没什么？既然没什么，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撒谎？”顾知北追问。
“如果我说只是想近距离地跟顾医生待一会呢？”温衡说。
顾知北谨慎地拉开些距离，毕竟暂时这里还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是温衡却并没有做出什么拉扯的动作，仍旧只是站在原地等电梯。
“我说顾医生你还是太紧张了，其实跟我谈话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更放松一些。”温衡说着侧头露出些许邪魅的微笑。
“要不你先照照镜子，再跟我说刚刚那句废话。”顾知北回答的语气毫不客气。
“看来是之前的事情让顾医生有些不必要的误会。”温衡主动伸出手，“不然我们握手言和怎么样？”
“不怎么样。”顾知北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思，眼中的警惕感加强了几分。
好在这个时候下一班下行的电梯停靠本楼层，电梯门打开后里面有稀稀疏疏几个人。顾知北刻意等温衡走进去后自己才走了进去，并且保持一定距离站立。
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不断变小的时候，一直盯住显示屏的温衡突然说了句话：“其实我妹妹曾经很喜欢你，顾知北，甚至可以说是喜欢到几近有些疯狂的程度。”
“你的妹妹？”顾知北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另一个姓温的名字。
下一秒那个名字直接被温衡说出口：“是的，温墨，我的妹妹，死在她刚刚升入大学的那一年秋天。”
“……”顾知北想起来周雨给她讲的故事。故事里那位曾经跟周雨在一起的元气少女名叫温墨。这就难怪温衡上次在滑雪场的酒店里会骂周雨是杀人犯。因为他以为他的妹妹是周雨害死的。
“我很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但是那跟周雨应该没有关系。”顾知北说。
温衡没有立刻回复她，直到电梯到达一层，电梯间里人群散去的时候。
“现在我也弄清楚这件事跟周雨没有关系了，因为我妹妹根本从来没有爱过她，她只是把周雨当作一颗用于达成目的的棋子。”温衡意味深长地看顾知北一眼，“从始至终，她所喜欢的都只有那一个人，也是因为对那个人的喜欢害她丢了性命。”
“！？”顾知北觉得温衡的眼神里透着一股神秘的疯狂感。
但下一秒温衡突然又恢复了作为一位精神科医生的和善感，“我好像说得有点多了，顾医生听烦了吧。”
“……没事。”顾知北率先走出电梯间。
“还有句话送给顾医生。”
温衡叫住她，格外灿烂的笑容莫名令人瘆得慌。
”祝你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