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小时不到，周雨和顾知北在庙会套圈游戏的小摊上几乎套走了快一半的小商品。就连摊主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蹿进场地里去的白色小奶狗也被周雨飞套上一个小圈。
本来她们俩还想继续套圈，但看在那位亏大了的摊主想方设法地找借口阻止她们的为难模样，周雨劝着顾知北一起放弃了，甚至还不打算带走那些套出来的小商品。但即便这样，那位摊主又怕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摊位烙上个不诚信的坏标签，依旧装模做样地给她们装那些套走的小物件。
“要不这样吧，我们带走这只小奶狗，其他的物件就算了。”周雨抱起那只被自己套上圈的白色小奶狗，开心地伸手去逗它。
“诶……这怎么好意思……”摊主的面色有些难堪。
毕竟他自己在摊位旁边还立了那个“爱心人士免费领养流浪小奶狗”的木牌。而这只白色的小奶狗不过是木牌旁边那一大盒子里嗷嗷待哺的小奶狗之一。
“喜欢小狗的话，要不还是去正规的宠物店买一只吧。”李奕涵微皱眉头看着周雨跟那只小奶狗亲密互动，“感觉正规宠物店里买来的或许会好养一些。”
周雨怀里的小奶狗忽然叫了两声，像是希望留在她怀里的哀鸣，又像是在反驳李奕涵刚刚那番话。但不论如何，周雨都依旧把它抱在自己怀里，温柔地抚摸它的小脑袋。
她委婉地谢绝了李奕涵刚刚那番话里的好意：“没关系，反正我刚刚都在无意中给它套上圈了，这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吧。就算宠物店会有更好的小狗，我还是更喜欢我的这只小狗。”
听到周雨都直呼白色小奶狗为我的小狗了，李奕涵也不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由着她在摊主客客气气地目送下把小奶狗抱走。
由于半路多出来这只小奶狗，她们接下来在古城庙会上的行程不得不稍微做了一些改变。顾知北和江栩然要去挑一些礼物，为晚上去顾知北家吃饭做准备。而李奕涵则要陪着周雨去古城里那家宠物店给这只意外收获小奶狗买点宠物用品，顺便给它洗个澡。
“欢迎光临。”
李奕涵帮周雨推开宠物店玻璃门的下一秒，柜台前那位系着围裙的女店员立刻迎了上来。
“我想给我的小狗狗洗个澡，顺便再买点其他的宠物用品。”周雨简单跟女店员说明来意后，将怀里的小狗交到女店员手里。
“您是第一次养小狗吗？”女店员边摸着小狗边问周雨。
“嗯。”周雨点头。
“那请稍等一下，我先给这只可爱的小狗狗洗个澡。”女店员说完领着她们走到店铺里间专门负责给小狗洗澡的地方。
随后女店员一边跟周雨闲聊中推销产品，一边给那只白色的小奶狗洗澡。而李奕涵则从那个空间不大的里间退回前台，站在铁笼前逗笼子里那些小宠物。没等多久，女店员又抱着洗好澡的小奶狗回到前台，同时还带出来好几件向周雨推销成功的宠物用品。李奕涵也好奇地凑过去，发现那几件宠物用品多是便携型的。
“怎么都买一些便携型的，感觉用不长久。”李奕涵问周雨。
“暂时买来凑合用一下，反正今晚就要搬走了。”周雨笑着回答她，却在无意中说漏嘴。
“今晚搬走？”李奕涵从来没听周雨说过，诧异又着急追问，“之前你不是说年后吗？而且这几天我也没看你收拾东西啊？”
周雨看她的眼神像看着一位闹脾气的小朋友，耐心跟她解释：“我不打算卖掉我爸住的房子，所以也没什么大件物品好收拾的。突然提前了时间是因为前天晚上收到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位东大硕导给我的回信。她在邮件里说已经帮我在东京找好了公寓，也帮我联系好了那边可以尽快入职的一家医院。而且反正事情现在都处理得差不多，我昨晚临时起意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日本的航班机票。”
听完这番解释，李奕涵的眼中顿时失去了光彩。一股莫名而起的不甘涌上她的心头。伴随着这股不甘一起到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困惑。她不明白明明这段时期她陪着周雨经历了这么多起起伏伏，为什么到头来周雨却连最重要的离开这件事都不再跟她商量了。她可以忍受这些天周雨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跟她说话的事情，但是她不能忍受对方打算不辞而别的事实。
“你买机票是在我昨晚约你逛庙会之前还是之后？”李奕涵想确定自己心里纠结很久的某件事的答案。
短暂的沉默像是无声的叹息，又或者是周雨真的叹息了那么轻轻一声。
“之后。”周雨低头的回答带着微弱的颤抖。
这个回答是李奕涵最不想要的，但也偏偏是她意料中最有可能的。它好像一盆冷水，终于浇灭了她心中长久以来纠结的那束关于喜欢的忽明忽暗的火苗。
虽然她很早就从周雨的嘴里主动得到了那个“不喜欢”的答案，但是她只是以为那是周雨迫于家里给的世俗压力而不想伤害她的说辞。可现在周雨那位凶狠的父亲已经离开人世，她的父母也勉强接受她的选择，她更是陪着周雨走过那段失去亲人后的艰难时光，但周雨还是用行动给了她“不喜欢”的答案。
这样的话即便她真的很喜欢周雨，也没有任何继续完成她的告白的理由了。因为再继续的话，也不过是给自己和周雨的好朋友关系徒添破碎的尴尬而已。
现在的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种与世俗相悖的爱情需要幸运的加持，而她并没有顾知北和江栩然那样的幸运，更不会有阳灿和张昕那样的幸福。
“你是几点的航班？”李奕涵提问的时候手指一直不停在手机屏幕上点击滑动。
“晚上八点。”周雨回答的时候不敢看她。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李奕涵对她亮出手机屏幕，上面是一张七点半飞南蒲的国内机票。
“你……”周雨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奕涵淡淡一笑，提前婉拒了她拒绝的话语：“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同行吧，所以请你不要再拒绝我。”
“……”周雨低头沉默。
在旁边默不作声吃瓜的女店员抓住沉默的时机在这段有着奇怪暧昧气氛的对话李插嘴：“那个东西都装好了，您看您需不需要再买个能托运小狗的背包？我刚听您说晚上要赶飞机。这款背包很火的，平时出门想带着小狗也可以用它……”
没等女店员说完推销的话，李奕涵笑着点出付款码回答她：“买，这些一共多少钱，麻烦您算一下。”
周雨秒懂她这句话里想帮自己付钱意思，在女店员说出价格的下一秒，她就立刻先扫了柜台的二维码付完钱。
李奕涵并不在意，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后对周雨说：“顾知北她们已经买好了东西，现在正在这条巷子进来的街口等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周雨转头看到墙上的挂钟。虽然好像这个早上她们没干什么事情，但确实已经差不多到吃午饭的点了。李奕涵主动帮她提起那一大袋东西，好让她腾出手来抱那只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小奶狗。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古城的街道上，相互之间没有再搭话。直到跟提着大包小包像是要回家过年的江栩然和顾知北碰面后，她们才因为对方的搭话而闲聊了一两句。之后前往餐厅的路上，两人也分别跟着那对小情侣中的一人并排而行。
这次她们选了古城里一家很地道的土菜馆，虽然装修陈旧得像是夜市大排档，但是菜品的口碑在整个古城乃至整个城南区都是排名第一的。落座之后，江栩然很敏锐地察觉到对面那两位之间不一般的氛围，借口上厕所拉着顾知北走到旁边小声商量。
“我看周雨和奕涵的脸色都不对，她们该不会吵架了吧？”江栩然瞅着远处那两位各自刷着手机的人。
“不会吧。”顾知北清清楚楚地记得李奕涵早上还刻意跑到自己身旁给她看要送给周雨的生日礼物，“况且今天是周雨的生日啊，李奕涵怎么可能在今天跟她吵架？”
“生日？”江栩然蹙眉，眼神中流露出怀疑，“周雨生日早过了呀。”
“啊……”顾知北慌张中灵光乍现，小声说出，“会不会是阴历生日……”
江栩然确实只知道周雨的阳历生日，但她更在意的是李奕涵竟然会知道周雨的阴历生日。因为这种东西一般只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那种老一辈的至亲才会记得，又或者是像她跟顾知北这种情侣之间会格外注意来给对方准备礼物。
“明明彼此之间什么都了解了，却还是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江栩然望着她所想的那两位感慨道。
顾知北看出来她并没有上厕所的意思，便牵上她的手说：“我们回去吧，等会该上菜了，别让周雨她们饿着肚子等我们。”偏偏这个时候顾知北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几声。
江栩然笑着微踮脚去亲吻自己面前那位脸颊羞得通红的人，笑眼盈盈地看着她说：“我看是你饿了吧，没吃早饭？”
“吃了的……”顾知北嘟哝，顺道想起了早上喝茶的事情，“还碰上秦壹跟宋靳言了呢，真糟心。”
江栩然突然紧张，“宋靳言？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说了，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顾知北坦诚。
“哦。”江栩然低头似乎若有所思，跟着她一路返回四人餐桌边，却又在几步之遥的距离处拉住她。
“怎……”顾知北回身对上江栩然格外认真严肃的脸。
“顾知北你要相信我跟他之间没什么，而且……”江栩然很认真地盯着她，“今晚我会把我跟宋靳言之间的所有事情都跟你解释清楚的。”
为了安慰她，顾知北笑着把她抱进怀里贴在她耳边摸着头哄她：“我当然相信你跟他之间没什么啦，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吧，毕竟你之前在队里的时候就是一整个柜门虚无的状态。”
“你最后是不是故意提那些陈年往事想气死我。”江栩然嘟嘴将她推开，双手插抱在胸前生气。
“好姐姐，我可不敢。”顾知北随手拿起旁边无人空桌上的塑料菜单遮挡，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偷吻江栩然。
“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吗？”顾知北将手中的菜单放回远处后重新朝她伸出手。
“好吧。”江栩然搭上自己的手。
两人一起重新放回餐桌的座位上。正好也赶上了服务员刚给她们上完菜。于是四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吃午饭。吃饭的过程中，顾知北也注意到周雨和李奕涵之间的古怪。这两人不仅不会像之前她们四个一起吃饭的那样给对方夹菜，反而有点刻意躲开对方的意思，凡事摆在对方面前的菜品几乎都不会伸筷子过去夹。尽管她跟江栩然一直有在刻意活跃气氛，但对面那两位基本只接她们说的话，而绝对不会接对方说的话。两人就这样保持了几乎一整顿午饭的时间。
最后这顿饭由借口去厕所实则是去柜台的周雨请了客。同时她竟然主动提出抱着小奶狗先离开的提议。除了李奕涵，在场的另外两位根本不知道她这次离开会是下次很难再见面的那种分别。
“那我们年后回京华再约？”江栩然温婉笑着向周雨发出下一次聚会的邀请。
“嗯。”周雨含糊地回答。
站在旁边冷眼盯着周雨看的李奕涵冷不防地冒出一句意味深长的问句：“你真的还会在京华再跟我们一起出来玩？”
顾知北分明看见周雨的脸色因为李奕涵的这句问话而黯然，想把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再次缓和一下：“哎呀当然啦，李奕涵你今天怎么怪……”
周雨没有等她说完，直视李奕涵的眼睛说：“当然会。”
这句相当肯定的回答让提问者以及顾知北她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接下去说点什么话。
“那我先走了。”周雨想接过李奕涵手里帮她提着的那大袋东西。
李奕涵却躲开，一把抓住她伸过来的手腕拉着她往古城外面的城市主干道方向走，“我送你。”
心里那股五味杂陈的感觉让李奕涵忘记了要跟顾知北和江栩然告别。她只是受情绪的驱使一个劲地拉着周雨穿梭在这座悠悠古城的小巷里，并且选择主动将周雨不停的呼喊当作耳旁风。
被她紧拉着手的周雨警觉地意识到她们一直在穿小巷，而且逐渐远离喧嚣的商业街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周雨努力想挣脱。
但李奕涵依旧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你先松手，然后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周雨的语气带着些许哀求。
那股莫名的愤怒伴随长距离的疾走而慢慢消散，李奕涵逐渐恢复了应有的理智。在听到周雨连声哀求似的话语后，她终究还是心疼地松开了手。
“对不起。”李奕涵低头道歉。
她那只原本握住周雨手腕的右手缩回外套的口袋里，像是在里面不停摸索某个东西。
“没事。”周雨把自己被抓得红肿的手缩回到身后，轻叹气后也对她道歉，“这件事情原本错在我，对不起，奕涵。”
这句真心实意的“对不起”让李奕涵抬起头。她那双明亮又充满少年气的眼睛里蒙上浅浅的一层水帘。
“可不可以不要走？”李奕涵的问话充满了孩子气。
周雨微愣，随即低下头，重复了一边刚刚的话：“对不起。”
明明对方说的是道歉，李奕涵却感受到一股无可挽回的绝望。其实她早就发现了周雨的不对劲，也隐隐感觉到她会离开自己。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她不愿相信面前这位曾经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偶尔还会同床共眠的姐姐最后竟然选择了离开她。明明她做了那么多，但最终还是抵不过那一本破旧的黑色笔记本。
事已至此，她除了接受姐姐的离开，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明白了。”李奕涵微微仰头看了一下碧蓝的天空，右手默默攥紧口袋里的那个东西，犹豫之后将它拿到周雨面前，“祝你生日快乐。”
周雨清楚地看见一个全新未拆封的玫瑰发卡静静躺在李奕涵的手心里。粉色的玫瑰娇嫩欲滴，闪烁的光辉似乎是镶嵌着碎钻，茎干和叶片都是纯银的材质。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别着的那有些旧的个灿金色玫瑰发卡。
“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阴历生日？”周雨摸着怀里的小狗，并没有伸手拿那支发卡的意思。
“知道喜欢的人的生日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李奕涵依旧朝周雨摊开手心里的发卡，面色格外认真，“我真的很喜欢你，周雨。喜欢到想余生都有你。”
那些准备很久的告白话语到了这个告白的时刻都变成最简单最直白的话，句句肺腑。
被告白的周雨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说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这声拒绝在计划之外，却也在李奕涵的意料之中。
“我知道了。”李奕涵自嘲似地一笑，那只握着发卡的手顿时收了回来，“原来我从来都不是你的那种妹妹……很抱歉刚刚让你困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雨主动伸手抓住她。
好像伸手接住了黑暗中落下的微光。
李奕涵也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坚定又渴求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炽热的目光让周雨不得不侧头回避。
“我……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我现在脑子里很乱，至于未来……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好好想一想。”周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而你年纪还小，比起这么早地给自己的未来下个绝对的定论，不如先好好读书，多四处走走开阔眼界……”
周雨的目光重新回到李奕涵的脸上，盈满大姐姐一般的淡淡笑意。
“如果你经历了更多之后还是会想念跟我在一起的日子，如果我在异国他乡平息内心的凌乱后还是会想起你的笑脸……那么我相信我们会像顾知北她们一样在未来的某个时刻重逢的。”
“姐姐……”李奕涵完全没想到周雨会是这样的想法。
这倒显得她格外小孩子气。虽然说到底她也还只是个刚上大学的，比起医学硕士毕业还已经工作了一年多的周雨，根本就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
“至于这个发卡……”周雨拿起她手握发卡的那只手，“我想等到未来的那个时刻你亲手别在我的头上。”
“那如果没有未来的那个时刻呢？”李奕涵又问。
周雨像姐姐一样摸摸她的头，“如果没有的话，就说明我们都有了另外的幸福，那样也很好。至少那样我们都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好。”李奕涵点头，“我们一定会重逢的。”
“嗯，那我也期待着那一天。”周雨摸摸她的脸。
李奕涵重新朝她伸出手，“一起回去收拾东西吧，然后再一起去机场。”
“嗯。这次你可别像刚刚那样哭咯。”周雨轻刮她的鼻子。
“谁哭了！”李奕涵傲娇地缩回手，主动提着东西走在前面。
周雨望着她的背影，微笑着摇头轻叹：“果然还是个孩子。”
虽然眼前那人稚气未脱，但周雨暗暗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们会在跟今天一样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