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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饼里没老婆

    “我又不是残废了…还是让我下来吧!”

    姜明惊恐万分盯着疾驰之下,如掉帧一般快速滑过的油柏路,大脑飞速运转到底是自己翻车而下,还是等着吴雪芹把轮椅突然刹住然后自己再飞出去。

    “停!我受不了!”

    吴雪芹跟没听到似的,化作一头莽牛,横冲直撞,把轮椅推的飞起。

    也不知她是从学校的哪个地方掏出来的,出了教学楼让她只管放心,她推就是。

    “我疼!”

    —噗。

    所以最后她还是飞出去了。

    这会儿是真疼。

    “卧槽坏事!没事吧?”

    “…你就不能慢点吗”

    “我就是想快点带你出去,速战速决啊!本来进来的时候我还没觉得有啥,现在带上你再出去我心里那个慌啊。被逮到了咋整?”

    姜明尽量耐心道“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呢?”

    “我去你这话问得,当然是打了个隧道从地底下钻上来的啊”

    姜明要没耐心了,因为她也怕被抓。

    “正经的!”

    “正门不让进,翻墙进来的”

    姜明差点咽气,都顾不上伤口疼。

    “我们学校的墙那么高你怎么可能翻的进来”

    “又不是监狱怎么就进不来了?”

    吴雪芹将她扶起来,扶回轮椅上。

    从姜明让她从七班教室,拿出来的放自己收纳袋里的一大盒子医务用品随意翻找。

    “你这工具还挺多,看来受伤受着受着,就成了一个小医生呢”

    姜明抿了抿唇,不说话。

    吴雪芹从里面掏出满大的一瓶碘伏。

    潇洒地扭开瓶盖,冲着姜明两只受着伤的膝盖浇了上去。

    “喂,有你这么弄得吗!”

    药水顺流直下,一瓶见底,姜明手都还来不及去挡。

    小腿被暗沉的药水浸染,卷起又松动的裤子也被沾湿,鞋子也未幸免于难,折叠轮椅也惨遭溅溢,她整个人不看都觉得狼狈。

    “我裤子都湿了我一会儿怎么出去!”

    姜明恼火,而吴雪芹叹气。

    “不这样做,人家一看还以为是我揍成这样的然后又把你给绑架的”

    “再说了,你原本摔那一跤就已经看着惨不忍睹一塌糊涂了,我只是把你变得有些滑稽了而已。比起当小丑,难道你更想显得可怜兮兮令人同情?”

    “我可不想把你推出去,有人朝咱俩兜里扔硬币”

    “……”

    那也不至于惨成这样吧……

    —

    等到轮椅再次推停,她们已经到了一堵厚重的墙面。

    姜明抬头,直到脖子感到吃力和酸痛,她才看到墙以上的天空。

    知道不会矮,但没想到这么高。

    “我怎么过去呢?”

    姜明平静又崩溃的问。

    “啧,那群死狗跑哪去了”

    吴雪芹电话打不通,一直打到烦躁得不行,只得挂断。

    “唉好吧好吧,看来只能靠我了”

    “你不会…”

    “我怎么不会?”

    说一不二,吴雪芹直接扛起她坐着的轮椅,连同抗起她,快拖到吴雪芹肩膀的位置。

    姜明知道她力气大,但也没想到力气能有这么大。

    “不重吗?会不会摔,要不我还是…”

    “闭嘴!”

    姜明闭嘴。

    她眼睛一瞬不瞬,雪芹的前额已然一层薄薄的汗珠,姜明警惕自己不要太大动作或者最好不动弹。

    身体在颤抖,连同轮椅的轴承体也控制不住地抖动,吴雪芹的打直的手臂都抖成筛子了。

    她都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抖。

    庆幸自己体重偏轻,又后悔自己此刻不是瘦成一把骨头。

    轮椅的最下方的一个轮已经举过吴雪芹的头顶,姜明的鼻息快要停止。

    “二位,杂耍呢?”

    吴雪芹手一颤,轮椅最上面的一个轮卡在了墙帽。

    姜明下意识想跳下去,吴雪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柔软的小腹被吴雪芹的头顶接住,为了避开膝盖的伤口她的小腿翘起,一只胳膊被掐住,另一只胳膊欲飞出去,这下子倒还真有点杂耍的架势。

    “—啊!”

    姜明尖叫出声。

    天!

    ……

    心下憋不住暗骂,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反倒…羞耻!

    —被一柏学姐看到了。

    那声音是林一柏。

    “我操啊你下来干嘛!”

    “老子差点就把你带过去了!”

    吴雪芹气的发昏,却又只能小心翼翼把她轻拿轻放。

    姜明红着脸也气呼呼道:“怎么带过去呢!你把我带过去下面又没人接应我!”

    “你特么傻啊!我特么是想把你先卡墙上面!然后自己先过去了再把你放下了!你没看轮椅还搁上面飞呢?”

    吴雪芹伸手抽了下几个轮子还在转溜的轮椅,一下没抽下来,再用力一掰,终于松动,几块墙体的小碎石也一同被掰了下来,落在姜明脑袋顶上。

    姜明羞的要命,自己这副惨样子肯定很可笑,却是一动不敢动,眼神卡壳,不知道朝哪边看。

    “还有!”

    吴雪芹怒从心起,眼神恶狠狠地往刚才说话那人看去。

    那人身形打扮十分得干净利落,模样是青春的,让人觉得宝贵。

    那双眼睛,怎么跟个四十好几的成年人似的,唔……显老!

    “你谁啊?嚷什么?刚我要是手慢一点这丫头就要摔死了!”

    林一柏还是微笑着,站的距离远,姜明只能感受到她身形的板正,以及,一点生人勿近。

    “既然知道保证不了不出问题,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呢?”

    “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吧?”

    “学姐…一柏学姐!”

    姜明语气急切。

    “是这样,她…是我朋友,所以、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受伤她来找我所以…”

    “我靠你跟这事儿精认识…我靠!”

    姜明卯了劲儿用力掐她腰。

    “学姐…”

    恳切的语气几乎要带着撒娇的意味。

    林一柏终于松动,原本带着丝丝狞怨的气息总算歇了。

    “你怎么又受伤了,每次见你,都带着伤”

    是一句没带任何隐含意味的话。

    却像一尾挂了长长细绳的银针,悄无声息扎进了某人的心。

    “没事,我就是运动会比赛的时候太紧张了,所以学姐…”

    “唉…”

    林一柏揉了揉眉,“我最近睡眠实在不太好,偶尔会出现幻视,刚才在学生会办公室还以为看见你了”

    吴雪芹莫名其妙:“你是撞鬼了吧?她都这副鬼样子了怎么可能…”

    姜明马上心领神会,又掐一把吴雪芹,结果这次被躲了过去。

    —

    和安保处直接打了招呼就能过,连墙都不用翻。

    姜明连看都不敢再多回头看一眼,坐在轮椅上,别无选择她真不想让人见到她一瘸一拐的样子,吴雪芹则大咧咧地推着她出校。

    —林一柏远远地看着她们两人。

    不同的气质,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身高,不同的容貌,不同的背影,没有一丝一毫相似的地方……

    —为什么会错认这两人呢。

    林一柏直到后来终于彻底地,不用再去关注这个女孩的一切,她都没想明白,那天到底是因为睡得头晕眼花看错了人,还是……

    —有什么东西,被她遗漏了。

    “你找什么呢”

    吴雪芹看着姜明被折腾得有些毛燥的发梢,在轮椅上扭来扭去,找着什么。

    ……

    —学姐之前为她包扎欠下的白手绢。

    她回去后请楼管帮忙拿去专洗,但手绢的材质比较特殊,沾了水就不能再用,相当于是一次性,她也正好想着送条新的。

    思虑良久,用自己衣橱里的所有丝巾系带做参考,好不容易找到一款差不多的,等到送货到家,她又想起来自己没有学姐的联系方式。

    平时除了操场集合,学姐在演讲台上站,她在下面排列站,便没其它见面的机会。

    等到运动会,姜明寻思着学校活动学姐很大可能会经常露面,她们能遇到的机会也大幅提高,便装进精致的小方礼盒里一直贴身带上,想着遇到了便有机会给。

    而姜明此刻才想起来这回事。

    她真是对自己无话可说了。

    人家刚才还在的时候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呢?

    而且,她不是一直把礼盒放在裤兜里面的吗?

    是跳远的时候从兜里飞出去了,还是刚才坐轮椅翻墙的时候滑落出去了?

    又或者是她确实是忘性大,根本就没有带出来过,其实还放在教室里?

    以及…

    她也不是事先知晓今天会出来,不然自己一定不会忘记带……

    “……手机没带…”

    “这有啥,我带了不就行…”

    吴雪芹一只手推车一只手空出来掏兜。

    ……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也没带”

    姜明安详地闭上眼。

    “……算了也没什么,上晚自习之前回学校就行,而且,出去透透气,也不一定需要用手机”

    “姑奶奶,到饭点吃饭不吃啦?算了,指望你这丫头片子是指望不上了,走跟我去趟大本营”

    “什么大本营?”

    “人渣大本营…哎呀去了你就知道了”

    —

    ……如果姜明要是事先知道“大本营”就是眼前这条被烟雾笼罩看不到尽头的街巷,她宁愿呆在学校里不出来。

    吴雪芹悠闲地推着轮椅,沿着一层台阶上了店门口的陡坡。

    是一家量贩式KTV,店面外边看着不算大,仔细看,墙上还掉了点漆。

    姜明有些紧张,店门口有人进出,她被无意识地撇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矮人一截,心里更是窘迫。

    吴雪芹预备推她进去,她连忙撑手,挡住玻璃门。

    “你到这儿…我就在门口好了”

    吴雪芹想了想,点头道:“也行,我就进去找人借钱用不了几分钟,你就在门口等我”

    “可别被人拐跑了啊!陌生人搭话你别搭…”

    “快点去吧!”

    —吴雪芹进去了。

    耳边的叨扰终于停止,然而感官却变得敏锐。

    隔绝不全的唱K不知是从楼上还是楼下亦或是别的店里断断续续传来,打火机咔嚓,和罐子酒瓶在地上滚落啪嗒,杂乱的说话声,人来人往。

    姜明能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被注视的感觉,找不出方位,她也不敢抬头看,就像在学校里。

    令她尴尬,不适,别扭,她不喜欢这种并非自发性的被推到聚光灯中心的注视感。

    无论是否好意,又或是有备而来的恶意。

    所以她只是低下头,如坐针毡。

    —吴雪芹怎么还不回来?

    干嘛要把她留在人家KTV的店门口?

    早知道就不该把她带到这里。

    害她好窘。

    —

    “不是说好了就今天陪我?你到底又哪不耐烦了?又是被哪个小狐狸精给勾走魂了吧?”

    “国庆那次也是!你明明就说了好的,要坐你车又不乐意了!那你干嘛买两个头盔!”

    “你是一点也不肯装了?”

    “说好的一次!就连那一次都懒得演是吧?装都不想装?”

    “是不是还想之前那个?怪我拦着害你没搞到手?”

    里面的说话声随着用力的高跟鞋愈发近了。

    姜明觉得自己应该把轮椅在往边上点儿,不然自己看着像守门的。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到底哪里不合你意?你就不能给次机会?”

    高跟鞋声叮叮咚咚,姜明左看右看,发现这便携轮椅居然是手动的,两个轮子久经波折,沾了不少泥渍,姜明有些无从下手。

    就稍微往旁边挪一点吧。

    手肘酥麻酥麻的疼,她扶着轮尽量用上力气。

    哇…

    大脑终究比眼前所见慢了一秒钟,很大概率是跳远时摔的那一跤导致的。

    高跟鞋有力的踏上店门口迎宾的红地毯,闷重的带着情绪的咯嗒声。

    —哇,应该怎么转弯来着。

    于是就这样,姜明眼睁睁看着自己倒向那灰扑扑、视线所及还有一个吃完扔掉漏了油的辣条袋子。

    哇……

    —噗通。

    是有力的、强悍的、比高跟鞋踩在红地毯上的咯嗒声还要闷重的,然而却因为大脑宕机而不带情绪的。

    随着而来的是四分五裂的痛,痛的她差点没知觉。

    索性没知觉过后便是火辣辣的痛。

    幸好,幸好没摔成太大毛病,还好能感觉到痛。

    她想起一柏学姐说的—怎么每次碰到她,她都在受伤?

    突然就很委屈。

    她也不想总是受伤的……

    她也会觉得疼的…

    裤子原先就沾了碘伏,鞋子里也隐约有种浸湿的凉意。

    这地上很脏的,有股泔水的腥臭,手掌贴在地上,手心黏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

    —但都无所谓了。

    呆愣愣地跌坐在地上。

    目光空洞无声地盯着目光所及的那个空辣条袋儿,油浸浸地糊在地上,她甚至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辣条味儿。

    她有些反胃。

    或许,或许吧。

    或许是因为那辣条味隔的太近,眼睛受了刺激,于是眼泪不自觉的反刍,冲击,淹没。

    紧接着,视野变得愈加模糊。

    她这样子,惨没边儿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就非得跟我对着干?你这样的我又不是没见过!我劝你别给机会还不要!”

    “你不会真爱上姓万那阿姨了吧你不就是…喂!”

    视野被淹没,耳根子也被尖锐的叫声淹没。

    啊…

    无所谓吧……

    姜明以为自己此刻该是全然麻木的。

    老天爷是想让她暂且缓缓,让她紧绷的生活暂时得到松弛放松,准备好迎接接下来更为紧绷严峻的考验。

    但她却没想到,那个严峻的考验,在下一刻,到来。

    —她被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臂弯处,她条件反射地痛吟,那只手便小心极了。

    “姜明?”

    姜明缓缓抬眼看去。

    —比眼前所见更快一步的,是有点儿熟悉却又陌生,暖热的气息朝着她扑袭而来。

    压盖过前一秒钟地面上闻到的刺鼻辣条味。

    她不喜欢这种气息,不反感,但她不想喜欢也不想迷恋,因为,这种气息,又再次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乱了,方寸大乱。

    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眼泪掉下来。

    —是陈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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