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点的僵尸。
冯杨浑身满是腥臭的黏液和乌脏的血迹,在满天为他开路的炮火声中疯跑。
是哪个坏心眼的把flag立起来说僵尸挺好的比较简单的。
好吗,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的肢干和凹陷破败的眼珠子。
地图片段被他塞进了胸前的内衬口袋里,正透过他密不透风的作战服,散发出隐秘幽异的蓝光。
他听了指令埋头狂奔,才飞速下坡,迎头就赶上一阵歪歪扭扭的尸潮,拥挤着从坡下的拐角处涌来。
冯杨忍不住了,他的胸腔内部因为跑动咚咚直跳,心里被规范打码的尖叫声在队伍频道中彻底具象化。
“谁跟我说往南走的想我死直说何必在这里骗我——!”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声波将他掀翻,径直撞进了道路两侧的草丛中。本来因拥堵而造成的死角此刻被轰得干干净净,刺鼻的脂肪灼烧味燎得冯杨睁不开眼睛。
袁怀冶:“我不是跟你说有路吗,喏,路。”
残余的断肢正徒劳地从群体中攀爬出来,想要抓住这个飞速而过的活人。
冯杨和他的冷淡大相径庭,“浮船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浮船呢——”
“你什么脑子,”袁怀冶的声音冰冷地从耳麦中传来,“抬头跟着无人机走啊。”
无人机。
矮胖坚硬的无人机飞得并不高,就在不远处的半空中等着他。
冯杨咬牙切齿地迈开大步,地面上余温未干的粘稠液体像是与他撕扯的沥青。他沿着居民区的水泥墙一路小跑,终于堪堪看到了那片水源一个黄色的角落。
“下次还自己乱跑吗。”
冯杨终于看见9900的载人用浮船,像是一座果冻包裹着的小岛似的,稳定地悬浮在那儿。
冯杨的确可以说是自己乱跑的。他和北小队被别的队伍开火引来的尸潮冲散,队友们都紧跟着指令安全撤离回到了浮船上,只有冯杨一门心思往人堆里扎。
到嘴的鸭子没理由让它飞了。
冯杨摁掉那个不断弹出的人身安全信息提示。
这次的培养皿之中尚存很多行动体。不说活体,是因为也许它们已经不算活着了,所需的流浪地图如同芯片一样镶嵌在它们的胸腔深处。
冯杨在多体冲突中被拽掉许多零件,包括他背后的高空回收绳和信号遥控,袁怀冶在他摸爬滚打的四处逃窜中嘲笑他爆装备。
他把努力挣回的那两个移动片段摔在他面前,“叫爹。”
“丢三落四。”
袁怀冶冷酷地评价道。
闻思德不在船上。
他们一经落地,闻思德就带队出了外勤。冯杨带着北珐琅小队去了小镇中心,闻思德带着南珐琅小队去了郊外的工厂区。
这次的区域规划对于队伍之间来说有些模糊不清。系统为参赛队伍划出的范围只有这一座占地面积大约三百六十平方公里的小镇,距离这个小镇最近的一个大居留区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而且并不被列在清晰的清理区域内。
经过9900领队闻思德在蜂鸟自查会上,锲而不舍的反对投票下,这次进驻,各个队伍的小岛浮船是版本新建的营地。和上次不同,这一次大家都有小飞船作为自己的安全基地,相较之下更为分散,与此同时,可以移动。
这总比死守着某处要好一些吧。
“走失儿童回到了吗?”
冯杨干巴巴地答:“回到了。”
他听得到闻思德话语中毫无攻击性的笑意。
“闻队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呀,”他那边很吵,“你听得到吗?”
听到什么?
突突突——
咻咻咻——
砰砰砰——
冯杨不明所以,“我去接你?”
“不用,”闻思德守着门,轻描淡写地拒绝了,“晚上吃什么?”
“今天是周一。”
“周一——”
他重复了一遍。
“是什么?”
袁怀冶想了想,“有狮子头,还有娃娃菜。”
闻思德那头传来了一句小声利落的庆祝,听得出来他真的很开心。
他开绳索枪逐一切掉了活动体多余的十六肢和肥大的颈项,腐败的黄绿色血液在窄小的空间内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应声炸开。
“去吧。”
小朗从他的身侧向前赶,就着亲肤细腻的手套将五指没入已经软烂溃空的胸腔。
“还行吗?”
小朗强忍着自己的不适,“……还行。”
他一使劲,把手里切实攥到的,已然变了形的结石状硬物拔了出来,努力隐藏眼里的波动,目不转睛地看着闻思德,“好了。”
小朗将流浪地图放进回收用的无人机肚子里,找不到地方擦手,只好往破布似的窗帘上擦。
闻思德看他步伐都迈得有些恍惚,摸摸他的头,“走吧。”
他们从二楼的员工宿舍里出来,和走廊上留守的其他小队员汇合,一行人继续往上赶。
电梯是用不了了,很臭。
闻思德拖家带口地往上爬。
“小朗,”闻思德突然问他,“你记得我们早上吃了什么吗?”
“……闻队,现在问点别的好吗……”
他只是问,“你记得吗?”
“……豆浆油条……猪、猪肉包子……”
闻思德眨眨眼睛。
他怎么就什么都不记得。
“冯杨说他那边有别的部门的人趁乱开火,把活动体都吸引过去了,搞得他一个人跑了很久。我们在这儿估计也不会太安分。”
他看着恶意地图上红豆似的几个小圆点,最近的离他们只有一点八公里。
闻思德让队员们依次排开,确定好了弹跳距离,“工厂宿舍楼离得都很近,随便跳吧。”
他一直都觉得9900的战斗装很可爱,可爱之余还有许多威慑力。
比如他们可以轻松飞跃二十米以内的距离。
冯杨就稍微麻烦一些,因为他的信号源被莫名拦截,支持手动的遥控也掉了,活动模式被强行锁定,只能徒步遛弯儿。
挺乱来的。
这么说也不好,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的确不好,他想着,这样很危险,换一个人就容易受伤了。
袁怀冶很了解这种操作,所以在营地里向内助上传了具体表现和需求。闻思德在这头给他授权,9900队长的认证一路将这份担忧送上了列表第一。
爬行中的无人机切换了行动模式,像是蜘蛛一样率先到达了对面天台,队员们紧随其后一一落地,开始排查现场情况。像闻思德说的,员工宿舍楼之间都挨得很近,楼下时不时传来些许嘈杂的,不成形的吼叫声。那些叫声有些尖锐,闻思德想,有点像异常的电波声。
他眼前的恶意地图一直开着。
虽然不想承认,但似乎周围已经被乔乔和……3什么的那支队伍瓜分了。
他仔细看了看,程皓澜并不在其中。
看小朗不太舒服,闻思德拉过他揽在怀里,只说了一句抱紧我,咻一声跃向了对面。
朗育英小同志,时年十七岁,在这个最不肯服输的年纪,碰上了尤其不在乎这点的闻思德。
他吐了。
“所以我说,早餐不能吃太饱,”比他年长两岁的另外一个小队员一本正经地说,“最近都会是有氧减脂的好时机。”
小朗在众目睽睽之下哗哗直吐,闻思德就温柔地顺顺他的背。
“没关系,晚上家里有好吃的,”他说,“今天是周一呢。”
他吐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