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后,身体不再像之前那么疼痛,呼吸也顺畅了很多。
眼前所见的全然是陌生的景象。
救了娜美的是名为Dr.库蕾哈的女人,她解释了娜美的病因,娜美也想起来了在小花园的经历。
啊……原来如此。
之前一直昏昏沉沉的,忽然说原来曾经有很大的可能性死掉,居然有种怪异的不真实感。可能是当时同伴们一直寸步不离地守护在自己身边,所以感到安心吧。
“对了,希洛……还有路飞和山治君呢?”
“那两个小子没什么事,”Dr.库蕾哈说,“倒是那个看起来没什么事的小姑娘差一点死了。现在还不确定能否醒来。”
娜美的思绪瞬间一阵空白,像说给自己听一样喃喃道:“希洛?怎么会?虽然一直身体不太好,不过也应该是感冒之类的……我之前看她明明还好好的……”
“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是经常毫无缘由的昏睡,而且昏睡时间很长?”
“诶?是的。”
女人灌下一瓶酒。周遭的一切都非常安静,饮酒的声音格外明显,格外漫长。
“看来她没有和你们说过啊。她得了一种罕见病,这种病的患者会经常没有前兆的昏睡,对日常生活有影响。但这不是最麻烦的——”
“得了这种病的人最终会在睡梦中因心脏骤停死去。由于死去的年龄基本都是在25岁-30岁。在容颜尚未枯萎时就在短暂的痛苦中死去,数百年前一度成为被贵族追捧的睡美人病。现在似乎也有想得这种病的傻瓜存在呢。”
放在被子外的手逐渐冰冷,缩回棉被里就像带回了两块冰。娜美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但是这种病不容易被看出来吧……就是说,也有那种比较粗枝大叶、在哪里都能睡觉的人……”
Dr.库蕾哈沉默片刻:“我并不仅是通过她现在的状态判断的,而是通过她身上带的药。”
“药?”
她比划出两根手指:“两种药。一种是减缓病情发作频率的,另外一种是强制保持一段清醒时间的。看样子她应该同一时间大剂量服用了两种药,结果就是现在的昏迷状态。”
为什么要同时吃很多药?
娜美在想到问题的时候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希洛要照顾她。因为她拜托希洛去照顾梅丽号。
“这种病现在有办法治疗吗?”
“很遗憾,还没有万全的方法。”
“刚刚说……不确定是否能醒来……”
“啊,存在着醒不来,像之前的患者那样死在睡梦中的可能。”
魔女下达了判决。
娜美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
娜美很疲倦,大脑却一直清醒地回溯过去。
之前上岛的时候,希洛很少下船,娜美邀请过她一起逛街,但她说她的忽然睡觉会给一同上街的娜美带来麻烦。
“而且要是遇到海兵的话也很……”
她露出了困扰的神情。
那个时候,如果强硬地抓住她的手,告诉她海兵来我也会带你逃掉,是不是更好呢。
如果之前一直问她身体情况的事情,就不会对她的病一无所知,什么也帮助不了她了吧。
如果之前生病……不拜托她帮忙……
娜美将被子盖过头顶,双手捂住嘴巴,身体颤抖着。温热的眼泪爬过鼻梁,在床单上滴出一个小坑。
希洛之前度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时光啊。人终有一死,这是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但死的时间却不清楚。一旦将确切地告知于本人,她将面临的是怎样的痛苦呢?
希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病,一直以来又是怎么活下去的呢?和我说一说吧。
“喂娜美,你醒了吗?”
“娜美小姐~”
娜美抹了抹脸,从被子里钻出来:“路飞,山治君,你们怎么样?”
“完全恢复了,就是肚子饿!”
“看到娜美小姐的瞬间我精神得不能再精神。”
“你的脸好红啊,”路飞凑近她,“眼睛也是。不会还是高烧吧。”
娜美抓住他探过来的手:“我好多了。听我说路飞……希洛她……”
两个人都听完了她关于Dr.库蕾哈的希洛的病情的转述。
山治没有立刻说什么,点着一根烟,沉默片刻:“娜美小姐,希洛酱既的情况既然只能等待的话。你就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再说。”
“嗯,我明白,但是……”
娜美咬紧了牙关。
眼前面对的不止希洛的问题,还有微微的故国阿拉巴斯坦即将面临的人祸……她要快点做回航海士才行。
“那家伙就在隔壁的房间吧,我去看看。”
路飞终于开口,推门走了出去。
“我也要去看看,”娜美一把掀开被子。
“娜美小姐,你现在还需要……”
看到娜美那双通红的快要溢出泪水的眼睛,山治改口道:“地面太冷~而且娜美小姐大病初愈,就由我山治抱着娜美小姐去吧~”
*
希洛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娜美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偏头擦了一把眼泪。
希洛是他们中最瘦小的一位,还长了一张娃娃脸,年龄据说比路飞大些,看起来却是14岁左右。其中应不乏疾病的影响。
三人在她的床边站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路飞忽然拽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发出刺耳的声音。帽子被他放在希洛的胸口,他紧紧握住希洛的手。
“路飞……路飞
突然和他说希洛面临着死亡的风险,他一定是他们中最难过的那个。毕竟两个人相识的时间是其他人的数倍。
“你们先走吧。”
路飞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我啊,”他说,“我答应过这家伙,会陪她到最后的。”
最后的残酷意义不言而喻。
从路飞的表现来看,他果然也不知道希洛的真实情况。毕竟一直以来她都将这件事情极力掩藏,大家从来没有见过她吃什么药。昏睡的事情她也是一味道歉,从不解释,还假装是自己偶尔的冒失来掩饰。
“娜美小姐……”
“嗯,我知道,”娜美擦了擦眼睛,“我们先回去吧。”
“没事的,”路飞回过头,笑着对他们说:“如果这家伙醒过来,我会去告诉你们的。”
*
人生的第二次崩坏在某个下午。
明明是和香克斯海贼团的各位一起唱歌,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一黑也许都是我假想出来的。我没有自己倒下的印象。再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本乡先生的脸。
我和本乡先生已经是师徒关系,我说:“师父……”
“你醒了啊,”他说,“感觉怎么样?”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那就好。”
“路飞呢……?还有宴会?”
他和身边的香克斯先生对视了一眼,香克斯先生俯身摸我的头发:“路飞先回去了。这次的宴会已经结束了,下次再开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叫你的。希洛,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说,没关系,你就躺着听就好。”
我点点头,双手捏住毯子的一角。
“你的身体的情况……”
我完全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我不想理会。如果装作一生都不知道这件事的话,我能否未来的日子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呢。
师父低声说:“你知道啊。希洛。”
我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让哭声泄露。整个人都缩回毯子里。
香克斯先生轻轻地用手掌拍着我的后背。
“好了,不要把自己捂得那么严实,一会喘不上来气了。”
他拍打的节奏令人昏昏欲睡,我逐渐不哭了,忽然听见他温和的声音:“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海?”
和红发海贼团一起出海是路飞一直以来的梦想,香克斯先生一直不同意。没有想到他居然会邀请我。
“大海是很辽阔的啊,说不定你的病的治疗方法就在某座岛上。”
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不,哪里都不存在的,爸爸妈妈带我从伟大航路找到四海,世界上没有一个医生能够救治我的病——能够做到的只是延缓症状而已。家里的钱花了很多……我……我……最后,他们也在这附近……”
在风车村附近因为事故死掉了。
我从很久以前就做好了死的心理准备。虽说发病时间普遍在25岁以后,但我知道明日死去也不足为奇。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还要再说些什么,路飞冲了进来:“希洛!你醒了吗!”
他的手紧紧抓住我的外壳。
“对不起,香克斯先生,师父,能让我们稍微单独待一会吗?”
他们出去,关好了门。这间房间的窗户窄小异常,我从毯子里探出头。逢魔时刻,暗红的光照了进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火炭似的光消失了。我花很久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又在哭啊,果然还是从椅子上摔下来太痛了吗?”
我面对着路飞的那张天真的面容,提起嘴角:“嗯。”
路飞再说什么我都会哭了。
“我要睡觉了,”我说,“你能留在我身边吗?”
“嗯……好啊。”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上的温度渐渐消失。
“……能握住我的手吗?”
“你真麻烦。”
路飞说,还是拖着椅子来到床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睡着之前不要松开。”
“好吧。看在你今天摔下来的份上。”
“……”
“……”
“希洛,你睡着了吗?”
“还没有。”
“……”
“睡着了吗?”
“还醒着。”
……
“路飞。”
“嗯。”
“你一定要好好抓住我的手。”
“我抓着呢!”
“……”
我从很长时间起就害怕睡觉了。也害怕和睡眠一起到来的晚上。
父母并不和我住在一个房间,若是我死掉的话,一定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的。第二天的早晨他们才会发现我死去的事实。而那时候,我孤独的灵魂已经飘远了吧。
我始终是一个人。
“路飞……”
“啊……差点睡着,”他松开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能和我约好,一直陪我到最后吗?”
我是个糟糕的人,将一个可怕的约定抛给了年幼的路飞。
“最后?”
“嗯。”
“我不太明白呢,但是好吧,我会陪你的。”
*
和梦中一样的手紧紧握住。非常的温暖。
“你醒了啊。”
“……路飞。”
“嗯?”
“……你在这里啊。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