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震设备的问题终于解决了，郑郴正逐一确认所有人都能正常上号，厉明无所事事地往那边看了几秒，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擦着没有遮挡的左耳上缘过去了。

    他吓了一激灵，耳廓瞬间过电似地发麻。

    扭头一看，是给技术人员帮忙的刘凯。

    他的眼神像是不经意从这边掠过。

    碰到厉明耳朵的手指也似是无意识地在每个人的椅背上都搭了一下。

    厉明皱着眉收回视线，抓着袖子使劲蹭了蹭耳朵，直到有些疼了，才把那种令他不适的感觉蹭掉。

    不同于经典模式，极地大乱斗模式将随机分配英雄，依然以推塔为主线，但不再兵分三路，只留一条直线路径。

    出门就能得到三个技能点，赚钱赚经验的速度大大提升，泉水无法回血，迫使玩家们短兵相接，频繁杀·人，极大提高了游戏速度，相对轻松有趣。

    正因休闲娱乐意味较浓，职业选手常玩大乱斗会被视为不务正业，今天算是借着开播的机会放松放松。

    五人上号，替补小福可怜巴巴地试图通过同时进入对局和他们撞车，但并未成功。

    弹幕安慰他：

    「这是好事啊，去他们对面干嘛呢，找虐吗？」

    小福本就不开心的表情更苦涩了。

    选英雄环节，厉明拿到了娜美，池浪拿到了小鱼人，两个水生物。其他三人两个射手一个肉，玩起来都没什么意思。

    小鱼人作为一个常常有命去没命回的刺客，总好过娜美，一个软辅在大乱斗这种血腥的地方能干嘛？

    好在，虽然大乱斗里能拿到什么英雄纯看脸，但队友之间达成一致的话可以互换英雄，而且每局可以获得至多两个骰子，使用骰子可以随机刷新英雄。

    厉明很少开口问队友要英雄，但……那是以前。他想了想，打字私聊。

    「Flare：你还有骰子吗？小鱼人能不能给我」

    「Storm：没了，不重要，想玩就给你玩」

    厉明本想说没骰子那算了，结果下一秒池浪直接主动发起了交换。

    他点了接受。

    犹豫一秒都是对中国好队友的不尊重。

    进入游戏，厉明第一时间冲出泉水，以最快速度潜入嚎哭深渊最血腥的那片草丛。

    此处地图左上方有两片几乎相连的草丛，敌我各一块。右下方则只有一片位于最中间的草。

    利用草丛可以隐藏视野的属性，在此处埋伏拉扯就成了大乱斗前期相当重要的一环。

    凭借着双位移技能，厉明直接盲入敌方草丛探路。在E技能不可选取状态的加持下，他看到对面5人正抱着团一起进入草丛，于是他一个转身窜回了己方草。

    “5个都在草里。”侦察兵·明汇报。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太对劲，但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就没提。

    下一秒，敌草中突然射出一道钩索。

    好在厉明早有预判，横向走位扭开了，其他队友因为站位靠后也没有受到波及。

    和泰坦这一钩几乎同时，玄序的寒冰射手放了一个E技能——可以直线探测视野的鹰，GAO全队很轻松地侦测到了对面的动向。

    此时，节目效果来了。

    两边玩家看到彼此的ID，一方欢呼，一方傻眼。

    只有弹幕在狂笑。

    视线划过敌方鱼刺、陆宇意、乔戈里和莫神奇的ID，褚震忍不住抱怨：“靠，怎么是这几个货？”

    剩下一个应该是路人。

    原来，除了小福，还有一群人怀着同样的目的，开着GAO队员的直播间，跟他们同时进入了匹配队列。

    吃喝玩乐小分队除去池浪和厉明共八人，四人一组分头行动。巧得不能再巧，还真让他们撞上了。

    乔戈里很来劲地在公屏上打字：

    「Qogir：我操！真撞上了！老莫，干他们！」

    莫神奇不解：

    「Supernatural：咱们四个能语音，为什么要打字？」

    厉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只在赛场上见过的莫神奇惜字如金，从来都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上次饭局他因为有比赛没碰上，原来私底下是这个画风？一板一眼的，还挺可爱。

    池浪也开了全局聊天：

    「Storm：就知道喊大哥，你自己干不动？那可有点儿虚啊」

    厉明看着左下角几人的聊天内容，心想，反观他自家的打野……这嘴皮子跟莫神奇简直是反着长的。

    “我要上了，娜美泡泡掩护一下。”话没说完，小鱼人就已经冲了出去。

    池浪像是跟他长了同一个脑子，泡泡0帧起手，精准落在鱼刺操控的射手卢锡安脚下。

    卢锡安自己也有位移，而鱼刺本就是AD，正常情况下，这个泡泡没道理躲不开。

    厉明严密地配合出招，利用自己的高爆发伤害一套带走了脆皮AD卢锡安。

    快速被送回家的鱼刺一边上线一边在公屏上隐晦地表达对队友的不满：

    「FishBone：？」

    和他同队的陆宇意认领回复：

    「Loui：？」

    陈崇文一心二用地从弹幕那里得知了来龙去脉：“驴想玩卢仙，鱼刺不给，俩人明明都是AD，但驴只能玩辅助米利欧。刚才鱼刺让驴来个二踢脚把浪八圈的娜美击退，自己好打点输出，结果驴装没听见把他卖了，于是乎咱们鱼刺哥上来就送了人头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什么同行仇怨？

    厉明下意识想，还好他和池浪不是同位置。

    不对，就算是，池浪多半也还是会把英雄让给他。

    靠……没事儿想这个做什么？

    他把注意力转回游戏上，技能CD好了之后悄悄绕后，盯着陆宇意的米利欧又是一顿行云流水的连招，快速把人拿下。

    而小鱼人在大乱斗的最大特性也在此刻体现了出来：由于深入敌军且位移技能刚刚用掉了，和卢锡安同样脆皮的小鱼人取人头虽然容易，自己下一秒就把人头送回去也是家常便饭。

    手里还有闪，可厉明不想那么早就交出去，何况小鱼人作为刺客，特性就是突脸近战，闪现CD那么久，这波用了，下波怎么办？

    正准备拼一波直接阵亡好回家，池浪的泡泡再次及时出现。

    因为怕被泡到造成晕眩，正瞄准厉明的莫神奇走位躲开了，厉明赶紧借机逃生。

    但莫神奇拿到的英雄是皇子，他凭借着手长优势，长枪反手将小鱼人挑飞，一番戳刺后配合队友把本就血量不佳的厉明击杀。

    池浪那点奶量根本救不回来。

    不愧是莫神奇。厉明杀人时没什么感觉，被杀了反而隐隐兴奋起来。

    对方本来的目标其实是GAO这边的两个射手，对厉明下手看上去是心血来潮，甚至池浪的泡泡都带点预判性质了，他竟然还能扭掉，并且算准了厉明不准备交闪，十分果断地出招并且得手——好帅的操作！爽！

    接下来的时间，厉明频频去找莫神奇单挑，直播间观众甚至都品出了点打EXG那场涂涂总想逮着厉明一个人杀的味道了。

    莫神奇的操作的确无可挑剔，贼能拉扯，哪怕被厉明的跳蚤式打法骚扰也丝毫不慌，确定一击即中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全力对拼，一局下来几乎只有碰到队友团灭的情况才会跟着阵亡，这还是因为在大乱斗里玩儿得放松了。

    他不仅能快速精准预判敌方行动，甚至还能兼顾队友，及时指挥大家进行进攻、撤退和追击反打。

    这是什么神人啊。

    厉明第不知多少次死在莫神奇被迫反杀的长枪下，暗自感叹。

    耳机里上辅的狼嚎鬼叫之外忽然响起一个似乎好一会儿没开口的声音：“就这么想给别队打野送人头？”

    厉明听懂了这话是对他说的。

    下意识想回一句“本来也没法送给本队打野”。

    还好他紧了紧脑子里的弦儿，意识到这一局的胜率的确是被他一个人拉低了不少。要切磋以后还有机会，不好坑队友的。虽然大乱斗根本不影响段位。

    “不送了。我稳一点儿，咱俩专杀陆宇意怎么样。”

    池浪倒是想，可他只是一个小娜美，想给小鱼人当贴身保镖也得跟得上啊。

    不过他们中单难得这么语气缓和地寻求意见，池浪立马没了脾气：“好啊，数一二三再上，干他丫的。”

    「不儿，怎么就从老莫跳到驴那儿了？」

    「陆宇意：我？」

    「送人头就送人头了，为什么要强调“别队打野”？」

    「谜底就在谜面上」

    「只有我好奇Flare为啥一直送吗？」

    「拜托，那可是莫神奇啊！要换我，我也得发扬不要脸的精神上去对拼，好借机偷师，死个百八十回被队友骂成小狗屁又怎么了」

    「何况老莫也被他杀了很多次啊，要么一换一，要么单杀，而且现在他死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了」

    陆宇意遭到针对，忍不住在公屏质问：

    「Loui：怎么个意思？你们专杀我一个小辅助有什么意思？」

    「Flare：你不是要出场费？用课时费抵了吧。」

    「Storm：哪儿专杀你了？脸真大，鱼刺不也一直受你连累，跟着祭天了么」

    「Loui：……」

    「FishBone：TAT」

    弹幕：

    「好好好，弗莱尔你小子也是阴阳上了」

    「第一天看你明爹直播？他还没发功呢」

    「明师辅导，驴赚了」

    「明崽向上跟莫神奇学习，向下给陆宇意当老师，搁这儿套娃呐？」

    两边正打得你来我往，谁知对面忽然像是失了智，队形散掉，也忘了拉扯，一个个闷头往GAO众人的包围圈里冲，接连倒地。

    天灾五子队列整齐地同时发送了一个「？」

    因为这一波莫名其妙的大失误，对面很快输掉了这一局。

    直播间瓜农你一句我一句，零零碎碎地拼凑起了这一波转折点的瓜。

    原来，因为预谋撞车分组的时候，飞鸟不愿意跟乔戈里一组，于是在两人双双进入了不同的对局后，乔戈里就趁着自己阵亡灰屏的时候故意跑到飞鸟座位旁边捣乱，凑到他耳麦旁边瞎嚷嚷，影响他和队友沟通。飞鸟原本是个挺矜持有谱的人，但因为被乔戈里烦到暴走，直接以牙还牙，绕过AD的座位把乔戈里的电竞椅往后一拉，扑过去就是一通假模假式的掐脖子晃脑袋。因为乔戈里的大喊大叫，队友没听清莫神奇的指挥，导致排队送死。GAO趁势组织了一波反攻，推掉了对面基地。

    「我操！我操了！！！你们是没看到，飞鸟正面真人PK，歪头对着乔戈里的耳朵大声问他“玩儿够了没”，这视角就他妈跟强吻没区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目睹全程的人发出嚎叫！！」

    「这种场面竟然被我错过了？！有没有jm录屏啊？cut在哪里？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要说麦还是你们勇士队会麦……」

    「这么生猛的吗，直播间不要了？」

    吃完瓜的池浪莫名地感觉心情不太美丽，他忍不住点开某个微信群聊：

    「今日浪高八米：@仰望世界之巅 @鸟人你俩打着游戏都能发·情，是有人往YW基地的空气里下春·药了吗？」

    乔戈里一向是别人越撩他越骚，整一个花孔雀：

    「仰望世界之巅：以你乔哥的实力，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

    不出意料地，没人理他。

    飞鸟那边很快也打完了，话里有话地回复：

    「鸟人：反正近水楼台，想下的不都可以下？」

    池浪眉毛一跳，抿着嘴按掉了手机屏幕。

    第二把匹配了纯路人，GAO以5人完全体轻松取胜。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大乱斗结束后，工作人员帮每个队员开启了在线投票。

    厉明感觉这些选项都还算正常，当下松了一口气。

    「可选直播福利：

    A：带水友rank

    B：用水友指定的英雄打一把rank（统计弹幕数量）

    C：唱歌/跳舞二选一

    D：才艺展示（不限）」

    虽然总觉得D选项一定会被顶上来……但也没说不能和C重合，到时候随便唱两句得了，毕竟除了唱歌和打游戏，他也不会别的。

    投票计时开始前，厉明忽然收到一条私聊，他下意识点开。

    「Qogir：大家不要放过这个小厉明好吗，他唱歌巨好听der ^^」

    等读懂这句话的意思后，厉明跟鼠标烫手似地火速关闭了对话框。

    然而由于他的阅读速度不够快，直播间里的人已经全看见了。

    ……

    这人很闲吗？怎么还在看他直播！

    现在举报到YW战队是不是能扣他奖金啊？

    厉明很不愿意面对满屏的「收到」和「老乔果然是我们的好姐妹」，安慰自己反正她们一定会在C和D之间选一个，还有什么好挣扎的，赶紧想想待会儿唱什么吧。

    谁知一分钟的投票结束后，天塌了。

    她们只选了C和D。

    ……

    所有人就看着摄像头里的厉明静止呆坐了十多秒，随后用听起来好像很镇定，实际上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的声音发自内心地问：“你们选之前都不做一下背调吗？我哪儿来的才艺，现场表演睡觉？”

    「今天之前你还不会唱歌呢」

    「才艺就像海绵里的水，如果没有，就让乔戈里挤一挤」

    「我还不了解你？让你在镜头前睡觉不如杀了你」

    「宝宝你平时看着不咋修边幅，实际上偶像包袱重得都快把自己个儿压得不长个儿啦」

    最后这条并没有戳到厉明的痛处，做新队服前队医专门给量了身高，179，他相当满意。

    只是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心理活动原来这么明显的吗？

    这群人竟然比想象中还要了解他。

    一种很新的体验。

    好像他和这群“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忽然就近了一点儿。

    厉明抿了抿嘴，以看似耍赖实为试探的语气说：“那这次就随便哼两句，下次再表演个趴桌上装睡。”

    「@真诚哥睡觉肯定是不行的吧？虽然宝一本正经自说自话的样子很可爱。」

    「jm们不要被他骗了，虽然当着大家的面会不好意思，但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崽都会认真完成的」

    「看这次的春季赛宣传片就知道了，主打一个跟镜头不熟但努力配合」

    「一边装严肃一边脸红的时候最可爱了！」

    别说了……

    屋里暖气太热了，只穿毛衣都热。厉明只好握住自己的陶瓷水杯，握一会儿后偷偷用变凉的手指头搓了搓脸颊，试图给自己降降温。

    还好刚刚没顾得上去添热水。

    池浪一直在厉明直播间里挂着，看到弹幕和他自以为没人发现的小动作之后一个劲儿地偷笑。

    「就这么喜欢？」

    「CP粉能不能歇歇啊，烦死了」

    「咋的，CP粉强迫主播笑了？」

    每个人的投票结果各不相同，郑郴挨个儿安排，比如褚震是用水友票选出的他最不擅长的英雄rank以及他自选的直播健身，池浪要抽水友rank并在下次直播中唱歌，到了厉明这里，他在看到屏幕的时候也不禁感到头大：“唱歌……你行吗？”

    厉明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那才艺……”

    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最适合使出“拖”字诀：“我再想想。”

    “那行。”

    「来吧，我的录屏软件准备好了」

    “现在？”厉明忽然有些紧张。

    「对啊，不然你还等什么？」

    全部福利统计完，陈崇文兴冲冲地用屁股滑着椅子凑过来：“厉明你真唱歌啊？我要抢个演唱会vip观赏位！”

    池浪张嘴就是一顿输出：“明神唱歌的重要时刻摄像头里出现帅哥以外的生物你觉得合适吗？自己麻溜儿滚回去。”

    陈崇文一脸不服气，但被玄序的正义之手送回了原位。

    池浪自己倒因为刚好和厉明挨着，美不滋儿地托着下巴看得目不转睛。

    横竖都得唱，早唱早了。

    厉明努力忽视全屋所有人聚集而来的目光，打开了音乐软件。

    他很有先见之明地没有登录自己的账号，并很快反应过来要唱的歌需要充会员。

    “没vip，那我清唱吧。”说完他点开手机，打开了那首歌的歌词。

    「手机里有vip是吧？」

    「我注定是得不到你音乐平台账号的女人吗？」

    自从打过EXG，褚震对厉明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现下都调侃上了：“清唱？这么牛B的吗？请开始你的表演。”

    低头，深呼吸。

    世界不存在，只唱歌就好了。

    「雨水浇灌苹果/也腐烂苹果

    区别是摘下与否/是死是活

    我不要挤挤挨挨/宁可枝头坠落

    你不是牛顿/不知是福是祸

    青苹果透红/明明尚未成熟

    你冒雨归家/衣摆擦干水珠

    苹果放窗台/玻璃无色雨亦无

    晴日放松警惕/没关紧的窗户

    雨天喧闹着溜入/无色病·毒

    书本遭殃/果皮完好/雨水蒸发

    你咬上一口/果肉腐烂不像话

    哪个才是祸首/阴雨？还是落下？

    你说苹果都这一个下场

    除非被人嚼烂吃下

    你选择兼容/吃掉腐烂苹果

    想/这样人会不会一起烂掉

    毕竟愈复杂的/愈脆弱

    我与你融为一体/胃中焦灼

    心却狂热

    热意将我催熟/好似未经腐烂

    我高兴地在你每一条脉搏伸展

    强酸把腐烂中断/将生命定格

    才发现你的眼泪/也是无色」

    尾音微微颤抖着终止，厉明抬起头，周围的声光色逐渐回归感官。

    或许是因为受到旁边过于强烈的视线召唤，厉明看向仍保持着原来姿势一动不动的池浪。

    只听他笑着说：“这嗓子……跟夜里的雨雾似的。

    “这下真是月神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