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1926年12月20日
秘书照例林风礼汇报完各方递来的报告书。
林风礼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材料,漫不经心听完了全部内容,笑着弯了弯桃花眼。
“嗯,辛苦你了。早些休息。”
而秘书鞠了一躬,并未照旧般离开,而是站在原地踌躇着,欲言又止。
林风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轻笑着开口。
“刘秘书尽管说,不必拘束。”
秘书犹豫再三依旧选择如实相告。
“五分钟前收到您派去监视黎康桥先生的人员来急讯,黎康桥在前几日已经彻底丧失神志。今日武警携带武器进入监狱为他送餐,他突然发狂挣脱锁链抢走了武警的枪,饮弹自尽。”
气氛有一瞬的凝固,林风礼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秘书无法揣测他心中所想,他亦不欲多言。
看不出什么情绪,难过、失落、欢喜,都没有。
只有平静。
最终秘书只得郑重鞠躬、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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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为柳绵、风吹欲碎,绕遍天涯无寻归处。
欲重歌兮梦觉,推枕惘然独念。
人事底亏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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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1926年12月21日
开完傍晚的会议,林风礼同沈澈乘坐的马车悠悠晃晃返程。途经码头,林风礼对车夫低语了些什么,便自己与沈澈下车,马车则载着秘书先回到基地。
他与沈澈并肩站在码头,风吹过他黝黑的发丝,拂起大衣后摆,猎猎作响。
天气很好,天边水天一色的迷蒙仿若一堵无形的白墙,望不到尽头的宽阔却困住了所有试图前行的人们。
海上一艘轮船鸣笛上阵阵,蒸汽茵茵氤氲,渐渐于汪洋中化为白色的一点,彻底消失在一片蔚蓝色里。
海风清凉,通红的落日蹿了出来,映的海面赤辣。有点刺眼,一丝一缕勾连着,剪不断似的。
天蓝的像明镜。
一时两人都未开口。
“我来过这里无数次。”
他淡淡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有时前去会议的中途经过,有同境外力量交涉时密会在此,或是在这里处理叛党的余孽……”
无一不是血腥权谋与黑暗。
“好像唯一一次纯白的,有关这里的记忆,还是在上学的时候。”
追溯到学生时代,在他十三岁那年,有一次他同黎康桥打完辩论赛回程的路上,在码头马车却出了故障,只能被迫步行回学堂。码头离学堂尚远,林风礼不愿意走这么长的路,便跟黎康桥说他刚下马车时崴伤了脚,无法行动。
黎康桥可能白了他一眼,或是抱怨了几句他没用的话,却依然蹲下身把他背起来。
他趴在黎康桥身上,像个断了线的玩偶,懒洋洋的享受着不用走路的快乐。而黎康桥因为背了个人,只得走的格外缓慢。
海风吹过黎康桥的发丝,轻轻挠在林风礼脸上,让他有些痒。黎康桥的脖颈上皆是汗,林风礼的头埋在他的颈窝,便趴在他耳边低声抱怨道
“你的汗把我的头发都弄湿啦。”
同时他一路都在催促黎康桥走快些,不然要误了下午的课。
于是他们一直到傍晚才走回去、理所应当错过了所有的课业。
直到学堂门前,林风礼欢快的从黎康桥背上跳下来,一点也不像伤了脚走不了路的样子,笑嘻嘻的对黎康桥说:
“多谢你啦这位热心肠的先生,我到站了。”
后续黎康桥的回应林风礼有些记不清了,无外乎与他大吵一架,或是破口大骂之类的。
竟已有八年之久。
回忆至此,林风礼唇角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这让他坚不可摧的内心好像出现了一丝缺口。除了身旁静静望着他的沈澈,码头掺了咸味的风,与大海铺面而来的潮湿空气,无旁人人可知。
接着林风礼转过头对上沈澈的视线,那细不可查的缺口随即消散于海风中无影无踪了。他开口道:
“走吧。说不定能在天黑前赶回公馆去。”
沈澈没有接话,迎着那目光看了一会,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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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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