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凌霄宝殿。
渡双将单刑收在铜葫芦里,此刻的单刑正在遭受神界结界的审判,生无可恋的在铜葫芦里忍受魂魄撕扯的疼痛,他确定自己不再是神仙,完完全全被渡双变成了鬼。
假如他还是之前那个丢了一丝神魄的傻睡神,尚不会感受到多大的侮辱,可如今他魂魄俱全,对他来说,由堂堂天帝三太子变成一只无名小鬼,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他不甘!
他亦不解他和渡双到底有何仇怨,她要这般羞辱迫害他。
渡双一路飘到凌霄宝殿,这是众神官开会的场地,也是天帝的行政区域,渡双来时,天帝和众神官刚结束一场会议,见她来了,本该散去的神仙各个都像脚底生胶,站在一边迟迟不肯离去,都想凑凑热闹。
渡双开门见山:“我不干了。”
天帝眉头一皱,问:“死神何出此言?”
渡双:“活多钱少。”
天帝眼珠子一转,故作为难:“这……”
渡双:“怎么?不行?”
众神官见计谋得逞,终于有理由把渡双赶去投胎轮回,纷纷谏言。
渡双从三言两语中收集到了些许信息,无非就是撵她去投胎,她耳朵被吵得生疼,故怒吼:“天帝!你来讲。”
天帝轻咳两声,难掩的喜悦,正为即将赶走这难缠鬼感到高兴:“你现在的情况,只有投胎才能解除死神契约。”
渡双似笑非笑:“只有投胎?”
天帝表情严肃,开始指摘渡双的不是:“渡双,按照神职规定,在职期间KPI未达标是不能投胎的,我与众神官怜你无知,才给你行了方便,你速速去投胎,不得耽误。”
渡双咯咯笑了两声,人间都说鬼笑起来渗人,今日一听果然毛骨悚然,站成一排的神官打了个寒颤。
只听渡双又道:“天帝,你小儿单刑正在地府做客,我不妨回去问问他?”
天帝的脸色霎时生变,对着身边侍从言语两句,没一会儿侍从便回来禀报三太子失踪的事,万万没想到渡双会留这么一手。
天帝边走边言:“死神大人莫急,契约的确难解,但仍有妙招,吾会安排文曲星助你。”
大殿上,文曲星君被点到,默默撇了撇嘴,双手作揖回禀:“文曲星,承。”
渡双转身就走,天帝从宝椅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拦住渡双。
“不知睡神何时归巢?”
渡双冷声道:“他与我私交甚好,自愿助我,待任务完成,当归。”她闪身迅速离开天庭,返回冥界。
冥界阴气重,对渡双和如今的单刑来讲,都有助于法力和体力的恢复,而冥界忘川河底是阴气最重的地方,不少犯了事的怨鬼恶鬼都被剥夺了投胎机会,沉了河底。
渡双带着铜葫芦潜入河底,单刑顿时感到身体舒爽,二人在河底浅憩三天三夜,法力也大增。
文曲星君是三日后来的冥界,渡双早已在档案局等她。
文曲星君:“渡双,你可想好了,此事瞒天而行,稍有不慎你和单刑都会灰飞烟灭。”
渡双手执长剑,吹走剑身上的灰尘,用绸布擦拭:“灰飞烟灭倒是如了他们的愿,我做鬼这些年可没少遭他们嫉恨。”
文曲星君:“此事你知我知,不可再有其三。”
渡双:“放心,我不害你,事成之后,我会谢你。”
文曲星君和渡双走进密室,一直躲在暗处的单刑若有所思。
二人密谋结束后,文曲星君离开冥界,渡双一直没有搭理单刑。
单刑飞不出冥界,还被安排做苦力,冥界的鬼不好相处,他唯一的好友冥王还是个恋爱脑,他只能在此受尽欺辱,独独奈何桥的孟婆待他好,经常给他喝汤。
喝着喝着,上头了。
单刑要死要活的去投胎,说渡双虐待他,孟婆实在拦不住,通知了渡双。
渡双从桥头而来,来的时候单刑趴桥上睡着了。
孟婆早已恭候多时,眼眸弯弯如明月,团扇轻摇半遮面:“来啦,剂量够多了,安心去吧。”
渡双微微俯身致谢:“多谢。”
单刑醒时,身边只有渡双。
渡双拉起他的手,牵着他往前走。
“你不是想去投胎吗?赶紧去投胎吧。”
单刑恶狠狠道:“你以为我不敢吗!去就去!”走着走着,发现身边已空无一物。
他慌了。
一道金光闪过,他避之不及,睁不开双眼,一点一点被吞没……
人间,云昭国。
暴君理政,昏聩荒淫,天降云昭大旱三年,万民皆苦。
然民间流言起:雨神怒,生祭雨新娘,方破死局。
单刑醒来时躺在巨大的献祭台上,他被关在木枝搭建的笼子里,四周是同他一起被用来上供的鸡鸭鹅猪牛羊。
他感到左侧胸口位置有什么东西在震动,过了一刻钟才反应过来这是肉体凡胎的心跳。
砰咚·砰咚·砰咚
很有力的心跳声,很鲜活的生命。
单刑身处献祭台,献祭台下是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看似混乱实则整齐的跪着,每个人脸上皆神态各异,有的痛不欲生,有的闭目哀悼,有的虔诚祈求,有的心存歹念,有的冷眼旁观。
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立在人群里,像个局外人。
渡双在一群男女老少的上空飘游,飘到单刑的献祭台上,坐在笼子旁边,双手托腮看着他。
单刑眨了眨眼,望了望身侧又回眸看了一眼台下,确定台下的人看不见渡双。
她是鬼,正常人当然看不见。
可是,他不是投胎了吗?
在单刑满是疑惑的眼神攻击下,渡双耐心解释。
“投胎冷静期,听说过没?”
单刑机械的摇了摇头。
这一举动,台下哗然,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林家姑娘摇头是什么意思啊?”
“这怎么回事儿?”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老天不公啊。”
“爹,别说了,都是命……”
渡双继续解释:“想投胎,先体验人生。刚好林家姑娘要被生祭,好好一姑娘快被逼成怨鬼了,很影响我收鬼的质量,我提前让她脱离凡体免受皮肉之苦,你替她死一死,再跟我谈投胎做人的事。”
单刑:“姑娘?”
他低头看了一眼着装,大红色的锦绣裙袍,再摸摸自己的头发,没有凤冠霞帔却别了一支素珠钗,这既不是他的神体也不是他的鬼体。
可不管是当神还是当鬼,他都是男神和男鬼啊!他竟然投胎——哦不,应该是借体还魂成了女人。
渡双盯着这张陌生却好看的脸,女子生得漂亮,睫毛翘翘的很是俏皮,看着就让人舒心,可惜红颜薄命,在劫难逃。
“多漂亮一姑娘,你还委屈上了?”渡双翻了个白眼。
单刑仍然无法接受。
渡双:“划重点,投胎可不分男女噢,你这是没忘干净的原因,真到投胎那一步,孟婆汤一喝前尘事一忘,投男投女投牲畜,看命。”
单刑os:雷神何在?劈了我吧。
渡双听见了他的心声,呵呵冷笑:“还想雷神呢?想想待会儿怎么死吧。”
渡双不想理他了,忙着去安抚她任职死神后收来的第一只鬼。
林霜还不算是鬼,是人间的生魂,生魂离体,□□可活,被人间称为失魂症。
渡双让她先一步离开了那副躯壳,虽能免受些皮肉之苦,却无法让她立地成鬼,只因属于林霜的命格尚未陨灭。
秋日的风依旧燥热,夕阳迟暮,香已过半。
献祭台上的主事人也有了动静,看了一眼日晷。
桑树下,渡双双手抱臂,掌心把玩着死神印章,有意无意的瞥向身边的女子。
生魂状态下的女子,和献祭台上的人儿一样的穿着打扮,一样的貌美似花,不一样的是那双美丽的眸子。
笼中人空洞迷茫,身边人怨恨尖锐。
渡双拍了拍身边的林霜:“带你去别地儿逛逛?”毕竟是这辈子在人间的最后一趟了。
林霜摇摇头,目光停留在笼子中的自己身上。
渡双没再多劝,将掌心的死神印章收入袖中。
“死神大人,我现在还是活着的,对吗?”林霜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渡双眼皮微垂,语气慵懒:“嗯,明日子时三刻,你的命格才陨灭,届时也就变成冥界的鬼了。”
林霜微微勾唇。
渡双随意望她一眼,深深一笑,即将放入袖中的印章打了个转,再次收回掌心。
她气定神闲的和林霜望着同一方向。
单刑已经坐不住了,双手抓着木栅栏,歇斯底里的喊叫怒吼,却无一人上前帮忙。
对单刑来说,这破木笼子本困不住他,可当下这具身子实在虚的厉害,没力气打碎这粗糙的囚笼。
“呵。”
渡双是看得见单刑的鬼身的,不免失笑,但生魂状态下的林霜看不见,只当单刑的一举一动是魂魄离体后肉身的反噬行为。
林霜木讷的看向渡双,语气冷漠略怒:“你笑什么?”
渡双轻咳一声:“林姑娘,对不住。”她笑单刑,貌似被误会了。
林霜没再看她。
渡双也悄无声息的在林霜的魂魄上盖了死神印章,她得保证命格陨灭的生魂成鬼,避免祸乱人间,引起大麻烦,当然这也是她的本职工作。
墨色当空,繁星点缀。
月亮今日也格外明亮,月光直直的洒在献祭台的笼子上。
渡双抬头望天,按了按太阳穴,轻闭双眼,看着像疲惫的休憩者,实则她在和月神通信。
渡双:月,看什么看,收收光。
月神:你别管,我爱看。
渡双:爱看死人啊?再看我飞上去揍你昂,闭眼!或者,滚一滚。
月光倏然散去,月亮躲在薄薄的云层之后,隐约透出微弱光芒。
渡双睁开眼时,身边的林霜,已不见踪影。
她无奈笑笑,未动身。
献祭台上的单刑似已认命,亦不再挣扎,静候子时。
夜半子时,祭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