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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神和雨神

    火把点燃了祭台,火苗一点一点吞噬木囚笼,笼子里的单刑隔着火光与渡双对望。

    渡双冷静的望着火海里的单刑,微微出神。

    雨新娘献祭,无非就是用来讨好或威胁雨神下雨的一种封建行为,倘若献祭途中,天降甘霖,说明雨神承认雨新娘的存在,自会降雨灭火,倘若献祭时无雨,说明雨神并不认可雨新娘。

    牺牲一条无辜的生命,换取一半的生机,雨新娘可以是牺牲品,也可以是救世主。

    眼看着单刑被火海淹没,渡双收回视线,转身飘走,袖口中的死神印不停地闪烁。

    直到献祭台烧成灰烬,老天也没下一滴雨。

    献祭失败,台下哀嚎声抽泣声此起彼伏,还有冷漠的闲言碎语,倍感无奈的叹息与惋惜。

    明明皆是共犯,却总想着撇清。

    渡双飘着飘着,身边飘来了一只鬼,她头也没斜的问他:“感觉如何?”

    单刑扭了扭轻飘飘的身子,握了握掌心,火苗焚烧皮肤的痛感隐约还在:“疼。对人来讲,死亡是一件痛苦的事。”

    渡双懒懒回应:“她不想死的。”

    单刑:“我知道,可她寿命已尽。”

    “你不知道。”渡双停下来,黑色衣袍带给单刑无形的压迫感,衣袍上的金丝蟒纹像一条含着剧毒的蛇:“你不知道,她有多恨。”

    单刑不解:“恨,也是人的一种感情吗?”

    渡双继续说:“你不知道什么是恨吗?”

    单刑:“我只是没那么懂。她寿命已尽,恨又有什么用?反而会把自己逼成怨鬼,到了地府还要沉忘川净化,方可投胎。”

    渡双冷笑,边飘边说:“恨,是人神鬼都会具有的情感。你说你没那么懂,那我问你,当你知道我把你变成鬼的那一刻,你想做什么?”

    单刑:“与你大战一场,问清缘由。”

    “不。”渡双戳穿他的虚伪:“你想杀我。”

    单刑不再看她:“的确,有那么一刻,最好来个你死我活。”

    渡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她伤害单刑,单刑自然会想反过来伤害她,寻求一个心理平衡。

    神鬼如此,人更甚之。

    人的感情,复杂的多。

    渡双飘了很长一段路,单刑一直跟着她,两鬼同行,再无他言,人间万象,如风过耳。

    单刑突然反应过来,拉住渡双的衣袖:“林霜呢?你是死神,应该由你通知引魂冥差带她去地府。”

    渡双淡淡道:“她还有事要做。”

    单刑:“可她寿命已尽,不能再留人界。”

    渡双抬手,捂住单刑那双因激动而分外凌锐的赤金异瞳,语气凉薄。

    “我说能,她便能。”

    单刑再睁眼,便回到了冥界地府档案局,在人间短短那么几个时辰,冥界已走过了几个年头。

    他在人间尝到的除了死亡的恐惧和疼痛,便是浅薄的人与人之间的恨。

    他还不算是人,只是替林霜体验了一小部分人生,这一小部分无疑是痛苦的刻骨的。

    其实单刑并不想投胎做人,也不想在冥界当鬼,他想回到神界,继续当他的睡神。

    渡双站在金光阶上翻阅档案,在单刑眼里,这个曾经与失去神魄的他交好的女鬼,总是那么孤冷。

    连玩笑都可以开的很正经。

    失去神魄的单刑很喜欢跟她玩,她是唯一一只能经常跑来神界的鬼,那时他的灵魂选择了她。

    神魄归位后,单刑自己也能感觉到,对渡双多了一丝谨慎和一层怀疑,他更不明白失去神魄的他为何那般信任渡双。

    “醒了?”渡双合上手中书籍,站在高高的金光阶梯上,俯视着第一层厅堂里的单刑。

    单刑高仰着头,看着她很不真切,就像雨燕仰望苍穹的鹰。

    “还想投胎吗?”渡双从十几层的高阁阶梯上飘落在他面前,此时她身着红衣,皮肤白皙如雪,唇色是艳丽的红。

    红衣飘带落在他眼前,渡双围着他飘荡一圈,才堪堪落地。

    单刑摇了摇头。

    渡双是只来路不明的鬼,神秘且法力无边。

    他想,他应该留在冥界。

    应该留在满是秘密的渡双身边,或许能窥见更多被忽视的真相。

    渡双轻笑:“那便好,留在我身边,帮我完成任务为止。”

    单刑:“你要收多少只鬼?”

    “看我心情。”渡双转身,这次没再用飘的,今天开始,要学着走路了。

    她走向档案局的大门,挥挥衣袖,红色袖布扫过石门,石门轻轻开启,一丝有别于档案局的光线大把大把的散落进来,她站在门口,微微侧首。

    “带你去见个神,你应该认识。”

    未等单刑回应,渡双已经走出了石门,石门缓慢闭合,赶在石门闭合之前,单刑闪身出去,鬼法术他还不算精通,还是紧跟渡双的好。

    渡双来到奈何桥上,孟婆茶馆高高耸立在桥中央。

    孟婆穿着黑色旗袍端坐在门口,一把团扇摇的鬼心荡漾。

    渡双捏了捏她的下巴,似是调戏,被孟婆轻轻推开了手腕去。

    “财神在三层,借酒消愁呢。”孟婆怏怏道。

    渡双微微挑眉:“怎么?你也愁?”

    孟婆叹息,单手托腮:“有点想阎王了。”

    渡双没再多与孟婆叙旧,和单刑去了茶楼三层。

    财神正在包间里借酒消愁,金翅乌纱帽随意放在桌子上,珠光宝气,上面的任意一颗珠子都价值连城,身上的金丝绣红袍官服,更是天庭独一份奢华,里里外外除了红便是金色系,偶有几丝蓝色掺杂其中,锦绣云图与锦鲤在衣袍上鲜活生动,无一处不彰显财气。

    渡双坐在财神对面。

    财神懒懒抬眼,冷嗤一声,继续倒酒痛饮:“干嘛跟我穿一个颜色的衣服,讨神嫌。”

    渡双双手托腮,点明来意:“我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财神:“成了。”

    渡双:“谢了。”

    “就这?”财神显然不想让渡双空手套白狼,甚至想趁此讹她一笔。

    然而渡双早就留有后手,将单刑牵扯进来。

    单刑被拉坐在桌边,财神锐利的眼神盯得他头皮发麻,二人明明是同辈,却给他一种见长辈的怪异之感。

    渡双说:“麻烦财神爷,再去女娲后人那边,订一副新身体给单刑,他要跟我一起的。”

    财神:“我看起来很有钱吗?”

    渡双连连点头:“那得是非常有钱。”

    财神可是三界及三界之外最有钱的存在,此乃独一无二!

    财神提出自己的要求:“当下是人间农历七月二十二,我生辰之日,你且去天庭替我坐班。”

    “没问题。”渡双一口答应,笑意甜甜。

    财神显然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倒也没那个耐心多去探究缘由,便只快些赶渡双离开。

    渡双亦无心多逗留,悠哉悠哉的走出茶楼,又在门口遇见了思春的孟婆,揉乱她的头发后,快速飘走。

    单刑像只跟屁虫,存在感极弱的跟在她身后,渡双突然停下来,拿出铜葫芦。

    单刑连连后退:“你要作甚?”

    渡双:“收你啊?”不收他怎么打包去天庭坐班。

    单刑:“别。”

    渡双:“……收!”

    单刑继续生无可恋的待在铜葫芦里,他沉心打坐,修炼功法,如今他已变成鬼,神术殆尽,只能尽力修炼鬼法术,才能在冥界吃得开。

    渡双乘坐财神的专用金貔貅车轿,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神界。

    财神的神殿也是金碧辉煌,连办公的椅子都是金镶玉制作,更别说砚台纸笔了。

    渡双坐在财神宝座上,翻阅着人间来的公文。

    今日是财神生辰,人间家家户户敬财神,心愿也是千奇百怪,左右也离不开钱字。

    眼花缭乱的文书,让渡双恍若睡神附体般,深陷困倦,熟睡前,放出了铜葫芦里的单刑。

    单刑离开铜葫芦后,伸了伸懒腰,舒展了两下身体,后知后觉今日来天庭,没有上次难受了。

    渡双趴在金丝楠木书桌上,将一堆文书压在身下,睡得香甜。

    单刑之前是睡神,有去人间入梦造梦的本领,如今已跌落神坛,自己也不知还有没有那样的本领。

    鬼,也会做梦吗?

    单刑很是好奇。

    他尝试着施法,入梦。

    失败了。

    看来,他是真的不能再用神仙一脉的法术了。

    单刑坐在渡双身侧,轻轻抽出被渡双压在手臂之下的文书,这封文书上写着人最简单直白的渴求。

    单刑草草扫过一眼,放下,再抽出另外一本。

    就这样,渡双身下的文书一点一点的变薄,而被单刑看过的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桌子桌边,按照财神给的财册,在文书上做下标记。

    渡双一直睡到财神生辰结束。

    在神界,不过一场小憩,在人间,是满满当当的一天,而在冥界,是漫长枯燥的十年。

    渡双和单刑将要离开天庭时,与返回的财神碰了个面,财神带回了他之前答应过渡双的东西——渡双和单刑在人界的身体。

    两方告别。

    财神宫殿的大门突然被踹开,一股湿气来势汹汹。

    白衣仙子手持长刀破门而入,入门大喝:“财神呢?!滚出来!”

    渡双瞥向身侧,空无一神。

    长刀架脖。

    白衣仙子:“你说,财神呢?”

    渡双指了指金丝楠木桌台下,指腹捏住刀面,轻轻挪动。

    财神被追着赶着于宫殿里乱窜,渡双和单刑正在讨论来人。

    “此乃雨神,神界女神也。”单刑道。

    渡双眼神淡漠:“哦,难怪雨新娘献祭没用,应该用雨新郎才是。”

    雨神还在与财神你追我赶,一柄长刀,刀刀不在状态,挥着跟玩一样,财神乌纱帽上的金珠倒是掉了不少,全进雨神口袋里了。

    “哎,你去捡俩,这玩意在三界都是硬通货。”渡双撞了撞身边的单刑。

    单刑竟也服从安排,跑去偷捡雨神和财神打情骂俏后遗落的真金白银。

    一颗,两颗,三颗……

    第十三颗金珠,被雨神踩在脚底。

    于是渡双和单刑两只鬼,被雨神和财神两个神,从神界追到了冥界。

    鬼门关外,雨神叫嚣。

    “出来!”

    单刑:“不出去。”

    财神拉过雨神的手:“那我们进去。”

    “不行!”雨神泄了气,嘟囔道:“有结界,太疼了。”

    渡双戳穿:“你是怕撞见雨新娘们,良心过不去吧。”

    雨神瞪眼:“这又不是我的错!”

    渡双冷声道:“可你是雨神。”

    雨神欲要理论,继而又泄了气:“也是我的错,可是天帝不让人间落雨,我也去拜托过龙女,让河水不竭,才勉强保住人间水源。”

    “可你是雨神!”渡双怒喝,挥袖转身,快步往前走去,单刑边走边回头看他们。

    财神推推雨神,雨神一手握着长刀,一手紧紧攥拳,不情愿的动了动胳膊,怼向财神:“别扒拉我。”

    财神低声劝慰:“你跟渡双不是好朋友吗?聊聊呗,好过天天折腾我来引起她的注意。”

    雨神大喊:“你少说话!”

    财神:“……”

    渡双一路行至档案局,将自己关在屋舍里闭门不见外客。

    单刑盘腿坐在厅堂中央数珠子,争执间又偷捡了不少,这下得有二十几颗了。

    他数得正入迷,届时,地府档案局的门被推开。

    单刑抬起头,一红一白映入赤金异瞳,迎面砸来一个金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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