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辛玉慈送赵然到了门口，他留恋的看着自己的挚友，攥着赵然的手腕不愿意撒手。
赵然眼里的情绪变浓，他突然回头认真的盯着辛玉慈，“玉慈，你登上皇位，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你说，我定会竭力完成。”
“……灭了赵家。”赵然语气带着轻快，他突然很开心一般盯着辛玉慈，“玉慈，你知道吗，赵家没有一个好东西，灭了赵家，以儆效尤，世上会少许多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之人。”
辛玉慈笑了笑，他向赵然走了几步，不舍的目光在赵然脸上掠过，他将手里的药塞到赵然手里。
“子然放心，你不说，我也定会这么做。”
“最后，子然，你看着我。”辛玉慈双手捧住赵然的手，在他惊讶的目光下，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我爱你。”
那日赵然没回答他的问题，但他已经知道了，他的挚友遭受了他最不愿意相信的折磨。
辛玉慈低垂着眉眼想着，赵然当初宁愿跪在他最厌恶的赵家祠堂也不愿意利用天灾为自己铺路，为了不拿江山去满足赵家的欲望，他一个读圣贤书的人站了出来，接过了赵家本就腐朽功利的军队。
他虽然早熟，内里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让他委身，他心里会多难受呢？
偏偏举目四顾，亲朋皆背弃他，而他深爱的百姓，隔着厚厚的宫墙，在期待他再次创造奇迹。
……
景寿三年，辛玉慈带领赵家军包围了皇城。
最后的守卫都来了钟萃宫，戚长荣不再管外面如何焦灼的情况。
他伸手落下棋子。墨玉般的眼眸中闪过落寞。
“我一向认为自己棋艺尚可，上次输给崔辙，我还在想谁能赢了他才算真的有本事。”
“如今看，还是子然雄才大略，我不如你啊。”他眼眸似寒星般闪过锐利的光，“拿自己当诱饵，子然，你给我上了一节课，可惜最后我才明白。”
赵然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他冷漠疏离的话语像刀一样划过戚长荣的心脏。
“险胜一招。”
“子然，你也很累吧。”戚长荣看着赵然倦怠的面容，带着不舍与无奈。
他冲下面挥了挥手。
“这杯酒你喝了。”戚长荣哄诱道，“喝了你就再也不用这么累了。”
那个小太监的手指细长白皙，赵然顺着手指向上看过去，才发现竟然是金福。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接过小巧的白玉杯。
“臣的亲生母亲，是我父亲的赎回来的一个小妾。”
赵然将杯放在棋盘上，声音柔和缱绻，带着浅浅的倦意。
戚长荣饶有兴味的支起头，听着赵然给他讲他不被人知的少年时光。
“他喜欢我母亲的外貌，但也因为母亲的身份作践她。”
“我是父亲的长子，但母亲怕我受到伤害，讲我托付给了赵老夫人。”
“我从小读圣贤书，渴望有一天考上功名将母亲接出来，但在我和父亲相认的时候，母亲已经死了。”
赵然语气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因为老夫人早就告诉了我的父亲。她骗了我母亲。”
“而我的父亲让我写诗为他的嫡子谋名声，让我代替他的嫡子考试，他看不上我，又利用我。”
“我根本没有了希望，那些赵家人全都是衣冠禽兽。他们做着一样的勾当，光鲜亮丽的站在朝廷上，堵住了所有读书人的希望。”
“我父亲怕我以后会报复他，更是将我锁在阁楼，控制我的一切。”
“幸亏他的嫡子贪玩，好奇我的长相，推开了那扇被关死的门。”
赵然的声线变冷，像山泉流过玉石，让戚长荣心里一紧。
“他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甚至是出人头地的希望。但是父亲威胁着我，我像一个木偶一样活在他们的掌控之中，逃出的办法耻辱的让我觉得无颜活在世上。”
“可是你看，”赵然顿了顿，嘴角轻轻勾起，“我活了下来，父亲的嫡子死了。我成了他最大的希望了。”
“甚至后来，我违抗了他的指令放弃了做官，去当可以保家卫国的将士。”
“所以，戚长荣你懂吗？”赵然的目光变得锐利，陡然转向戚长荣，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这辈子，最恨威胁，我的命，得在我的手里。”
戚长荣嘴角控制不住的流出一行血，在他俊美的脸上仿佛画出一道旖旎的红线。
“你下毒？你给我下毒了？”戚长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五脏六腑的灼烧感痛的他跌倒在地。
赵然低着头看向那杯酒，他举起酒杯，洒在了棋盘上。“强迫我这么多次，你该死。”
直到地上的人再也没有了动作。
他扭过头看着一直沉默不动的金福，“你等着为下任皇帝买命吗？”
他绽放一个鲜艳夺目的笑容，“下任皇帝是我挚友，你帮我一个忙，到时候我给你说好话。”
熟悉的阴暗森冷的环境。
金福恭恭敬敬的弯着腰，“人在里面，将军请便。”
赵然闲庭信步的走进杂乱肮脏的牢房，手里举着两杯酒。
他蹲下身，将酒放在脚边，敲了敲铁栏杆。
“陛下，还活着呢吗？”
角落里的辛玉卿动了动，许是听到了自己朝思夜想的声音，他震惊的转过身，在看到赵然的那刻泪水夺眶而出。
“子然，是你。”他爬到栏杆前，看着对方恍若仙人的容颜一时有些恍惚。
“现在的皇帝是谁？”
“辛玉慈。”
辛玉卿有些绝望的明白了对方来这里的目的，“你当初竟然放了他，还秘密把他藏起来。你就那么喜欢他。”
“不，不是这样。”赵然噙着微笑，“你知道吗，我把他当成唯一的挚友。可最后，他竟然说爱上了我。”
“陛下，你明白我心里有多么痛苦吗？”
“他和你，还有戚长荣，你们一样恶心。”
“但是我没时间了。”
他举起酒杯，一杯递给辛玉卿，一杯自己端起。
“我给你一个痛快，陛下请吧。”
“子然，和朕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你没有快乐过吗？”辛玉卿不甘心的问他，对方的笑脸曾让他心花怒放，怎么可能装的那么像。
“陛下，多说无益，还是快些上路吧。”赵然连厌恶都不愿意施舍给辛玉卿，平静的神态让辛玉卿崩溃。
直到辛玉卿微弱的气息彻底断绝，赵然才将酒水撒在地上，“臣最后，送您一程。下辈子，千万别出现在臣的面前了。”
辛玉慈如赵然所预料的一般顺利登基，他将赵然写的信保存了下来，而他推荐给他的两个人也成了他最得力的大臣。
虽然他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不过温和守礼，善于听取建议，带领宋朝度过了最不安稳的一段时期。
在多年以后，大宋吞并燕国，一统天下。
大宋的小皇帝躺在钟粹宫，恍惚之中，他听见有人在细语，睁开眼他看见一个恍若仙人般的男子冲他微笑，只是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巾。
“我是赵然，陛下叫什么？”
“朕叫辛双信。”小皇帝呆呆的缓了好一阵才回复。
男子在听见他的名字后笑容加深，清俊却又艳丽的面庞带着好奇，“现在宋朝的战争多吗，赋税重不重？”
小皇帝被男子的外貌诱惑，一股脑把知道的全秃噜了出去。
“这样啊，那就好。”赵然脸上带着释然，淡粉色的嘴唇勾起，“陛下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你尽管，朕什么都能办到。”小皇帝豪气的大手一挥，颇为自信。“只是你长的如此好看，朕却为何从来没见过你，你是从哪来的？是神仙吗？”
小皇帝觉得对方绝对是神仙，不然为何眉眼如画，虚实难辨。
赵然并未回答小皇帝，他伸出手指指床下，“明日陛下能让人把床板撬开吗，里面有一个被铁链锁住的骨灰盒，陛下将骨灰取出，撒在护城河就好，不然我没办法转世了。”
他诚恳的请求着，在窗外月光破云而出之时，他眷恋的看了窗外最后一眼，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第二日举国震惊，皇帝在晚上竟和神仙对话，并在床下取出一个被铁链锁住的骨灰盒。
经陛下亲口回应，这是宋朝最惊才艳艳的将军赵然的骨灰。
而挖开赵然陵墓的下人回复，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世人目瞪口呆的想起关于赵将军各种惊世骇俗的传闻，默默闭上了嘴。
第一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