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我大概懂了一点心理医生的意思。

    我问他要不要把名字改过来，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改名字？

    “因为要复仇啊。当然需要悄无声息地靠近。”

    哦。我还以为他要与曾经的一切划分界线。不可能。

    我们两个交换一下处境，我觉得我会和他一样。毕业这么多年，金叶的生活听说还行，金彩琼在律所实习，估计会去法院工作。

    他们好像也不是很痛苦。

    我扭头看他。他在把食材放冰箱，整齐摆好，好像每天都在做解压的事情。

    陈春芳是个不赘述自己痛苦的人。对于复仇这件事，看似已经了结，可他依旧在关注着他们，安静地吃着苹果，脑子依旧在思考，想那些人的现状——每天不断的麻烦，生活带来的压力，克服身体障碍，克服精神障碍。

    人都太脆弱了，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呻吟一天，还是太爱自己了。

    他还挺善良的。

    我嗤笑一声。某些时刻，我同理心泛滥，会一瞬间感受到他的痛苦，觉得那些人的痛苦怎么能和他比呢？

    “田汀芳。”还是这个名字好听。

    他关上一面冰箱门，发出鼻音，疑问道:“嗯？怎么了？”

    “为什么那个英国佬说你会自杀。那现在你为什么没有自杀呢？”

    他扭头看冰箱内部，认真思考了说:“不知道。可能是为了你吧。也可能是要挣很多钱，非常多的钱。挣到死，每天有事可做。”

    “我脸这么大呢？”哈哈哈哈哈，开心。

    “你长得好看，优秀，嗯……性格好。嗯。”

    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把我逗笑。

    他拿了包薯片朝我走来，我从沙发上下来，坐地上一起看《真探》。

    “下次和我一起玩游戏。”

    “好。”

    我挑眉。

    “所以你不准自杀。”我问:“你会听我的吗？”

    “不会。”

    “哦。”

    “自杀这个词很吓人吗？”

    “当然。”我下意识说。

    他又闭上了嘴。可能是不想吓到我吧。

    如果我要了解他，我就要踏入那一片泥泞黑暗的沼泽。他会牵着我的手带我走遍他的黑暗。我不会感到孤单。长时间待在黑暗里的人都长了一双黑暗的眼睛。

    某次喝醉酒之后，他给我讲了范蠡和西施的故事。我很认真的听。

    记住里面的人物，范蠡，西施，夫差，勾践，伍子胥，伯嚭。

    “那你最喜欢谁?”

    “东施。”

    “嗯？四大丑女之一吗？”

    “不。四大丑女分别是钟无艳，嫫母，孟光，阮氏女。”他掰着手指介绍她们，“她们都是能人贤才。”

    不是，东施和他刚刚说的人有关系吗？喝醉酒了吧。“我记得东施只有模仿西施这一件历史记录吧？”

    “对。”

    我也醉了，没有理智，满是感性，一下子感受到了他溶于空气里的情绪。

    “其实你很善良。没把他们弄死都是好的。他们现在过得都挺好的，所以你也该放下了吧？曾经是痛苦，现在是忏悔。你不累吗？”

    东施不是罪人。

    不要痛苦，不要忏悔。

    “……我知道。但是我不太想思考这件事……”

    逃避。

    我不太明白，那天喝醉，在沙发上躺着休息的时候，手摸到了他的眼镜，拿起来，和他聊天，不小心掰折了他的眼镜腿，然后扔掉，烦人。

    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就解决不了呢？

    我们一起躺在沙发上，脸颊泛着红晕，眼中的景色在转。

    然后月亮出来了，照月光透过他家很高的，窗户，洒进来，像开了灯一样。

    “亮死了。”照着他家的楼梯，冰箱，桌子。

    我家太乱了。

    他家的地板干净，明亮。

    “那我拉上窗帘。”

    “不用。”我看到了月亮，很圆，很亮，很白。

    他他妈地真有先见之明，买顶楼，装这么大的窗户。

    “如果要逃避，就逃避到底吧。既然我进不去，那就出来吧，我领你见一见光明。”

    然后他给我说:“如果现实中能有歃血契约，我肯定割血让你喝。”

    这么真诚的吗？真可怜。

    我做自媒体，需要热度。他说让我弹一段钢琴，挑个好看的角度拍一段就能有热度，或者分享一下自己旅游拍的照片。

    人上网是为了猎奇，不同的人，不同的长相，不同的人生，等等。

    我觉得这个提议一般，但还是同意了，说:“作为交换，你下次和我一起拍个跳舞的视频。”

    他迟疑一下，答应了，“先说好，我不会跳舞。你得提前发我。”

    “没问题。”

    奸计得逞。

    然后拍视频的时候他穿了我给他挑的黑色衬衫，却戴上了黑色口罩。原本还有帽子，被我一个弹指崩飞了。

    我就知道。

    不过成果不错。

    我挺没有我们两个现在的这种状态。我认为我们是朋友。或许对他来说工作，和我玩是白夜行，到了夜晚，休息的时候他遁入黑夜。

    可，这样不是很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