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塔妮菈自然地被闹钟叫醒，一番简单的梳洗后，她便打开终端，培养皿的情况很稳定，已经出现了第一批上陆的生命体。施塔妮菈没有像很多同学一样将进化目标设置为完全是他们自己设计的结构，而是将人类的身体稍加修改，甚至保留了有性生殖（尽管她自己的种族都不是有性生殖），她认为生命体的结构无关文明的存续。或许吧，施塔妮菈想，就像一本她看过的科幻小说写的，生命体越高级，所能产生的墒就越多。在这个假设成立的前提下，越简单的生命，找到墒循环的可能性就越高，但如果生命体过于简单，就不一定能产生自主思考的能力，探寻的目的就达不到。而在C星，最珍贵，也最多的就是不知道成不成立的假设。
拉芙的小星球上的生命已经到达了她所设置的进化半成体，她拉着施塔妮菈去看她那又像兔子又像老鼠的小生命，信心满满地说它们已经进化出了思考与交流能力。
施塔妮菈看着那些东西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走，问到：“它们不像形成了群落，你还是看看吧。”
“确实，但哪有群落能形成这么快呢？再等等。”
“你不是说它们已经有交流能力了吗。”
“那是思考器官已经支持了！诶，对哦，为什么它们不集群呢……啊啊啊啊不会我哪里搞错了吧，我得去检查一下。”
“不用检查了，你看这里，你根本没加发声器官，物种进化出的肢体语言的上限很低，因此形成不了文明。”
“！忘了加……”。
拉芙急急忙忙地打开终端，找到她进化半成体的建模，由于时间紧迫，她只好加了一个外置的发声器官，匆忙整好了供能、反射，还没来得及试跑一遍就提交了
“啊啊施塔妮菈帮我调一下时间流速！……”
像许多人一样，施塔妮菈连着好几天都一心扑在培养皿上，帮着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建立自然循环系统，为文明铺好温床，必要时可以去做一些“非自然”的“小”动作：把鱼捉上岸、偷偷点一把大火、把一片适宜编织的植物移植到它们旁边……文明初期大多大同小异，到中后期差异才会逐渐扩大。
几天的连轴转确实大大消耗了施塔妮菈的精力，每天晚上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醒来就吃点东西，继续看着培养皿，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喂，施塔妮菈，今天晚上夜谈吗，聊聊你的培养皿？”
“今天有点累啊……不过夜谈吧，有些话不吐不快。”
“嘿，施塔妮菈，你的星球有卫星吗。”
“有一个，用来控制潮汐。”
“你为什么把你那个文明生物搞的跟主文明的人类一样？”
“我只是认为生物体的结构和文明程度没有关系。”
“好吧，不过我打算等我的文明走到建立宗教的时候再弄一个文明物种，让他们尽快了解‘文明’的定义与含义，不要陷入物种主义。”
“……拉芙，你真准备这么做？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必须要提醒你，这样会造成指数级的伤亡，你应当考虑这一点，这在研究守则中是有的，让我回忆一下……‘在非必要的情况下，研究应尽量避免实验文明的生命死亡。’大概是这样吧，你随便找个生命体把这一段道理嵌进去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
“不，施塔妮菈，我已经决定了这么做。因为‘物种主义’这个概念的定义不是通过战争出现的，它是以研究成果问世的。我希望我的文明可以自然地总结出这个概念，它肯定会与现在的概念有出入。并且，武器与火的论证会比电子文档更有说服力。”
“可是为了一个概念，这样的牺牲是没有必要的。”
“打破物种主义是一个文明迈向宇宙的起点。况且，你不是爱看历史吗，在主文明之前的人类文明，是怎样对待小白鼠的？”
“小白鼠没有认知器官，与培养皿中的智慧物种有定义上的不同。”
“他们会是烈士，是他们文明的，也是真理的。”
“……”
“好吧，施塔妮菈，不聊这个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无关培养皿，我在想，我们花一辈子去培养一个不一定成功的文明，真的有意义吗？所谓真理，真的存在于我们一代一代的工作里吗？”
“主文明那帮家伙又不是真的想要‘真理’，他们只是想要能让文明永久存续的一套公式而已。我也喜欢去追求的这个过程，这之中也有我的生活。”
“不，拉芙，主文明和我们只是雇佣关系，别太高看我们的地位，主文明有改变时间流速的技术，他们只是没有用在我们身上。记得吗，在高级学院时老师讲的，加速他星的时间比加速本星的时间简单很多，我不太有安全感，我想让我的文明找到那所谓的‘真理’。”
“不如……我们去毕业旅行吧，去看看真正的主文明和我们的培养皿。”
“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你真这么有闲心，不如帮我带初期文明。”
“哎呀，施塔妮菈，你是榆木脑袋吗！如果我们去时间流速低的地方，在短时间内我们的身体机能还是会持续C星的速度，这就是说我们到稍微发达一点的小星球去转一圈，根本花不了几天就能玩几个月。”
“……你刚才说的目的地是培养皿和主文明。”
“还好啦，主文明的时间流速大概只是的C星两倍，我们去玩几天就行。等我们的培养皿稍微发展起来就好玩了，并且玩上几年都行，只花几天。”
“你想的太简单了，旅行最花时间的是赶路，路上的时间流速很不稳定，休眠舱一躺就能躺几天。”
“反正假期有两个月呢，我们总得去主文明看看，以后就没机会了。你真不好奇主文明长什么样？在无数的描写与资料中，你不好奇它的真容？你不想看看真正的科幻小说吗？”
“主文明自己都知道自己的文明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有我们这样研究文明的星球呢。”
“那又不是说它明天就要灭亡了，他们只是未雨绸缪。”
“……那就去一趟吧。”
“好耶！我明天就做攻略，订飞船！施塔妮菈，你说我们是订一个带小型时间流速控制器能省时的，还是内饰好点的？”
“省时的。”
一大早拉芙就起床去买各式旅游用品，拉着施塔妮菈去码头，亲自选好了一艘最新型的民用星际级跃迁船。星际海关的检查员没有用机械替代，一位主文明的职员在批着两人的签证，没有这个签证就没法入境主文明及其附属文明。
“请输入您的星际公民证号。”
职员瞥了一眼办公终端，手指飞速地划着控制屏，一遍看着两人的其他信息。
“……好的，本地时间7日内签证将审核完毕，届时将以终端信息通知您。”
“呼，还有什么事情没准备好吗，没有的话我去看看我的培养皿。”
拉芙说着就去了实验室，她总觉得在寝室用终端看，不如在实验室用仪器的终端看来的直接。白色的生物体比起昨天所见又有一点不同，新加的发声器官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突兀，渐渐融入了身体，初级的集群与聚落已经成形，星星点点的散落在星球的海岸线上，像一片海藻。
她细心地看着每一个聚落中的生物的细微差别，小心地消除其中的畸形体，她知道，过不了多久，这寥寥的生命将铺展到整个星球，到那时，她就无法像现在这样如此微观地调节这个世界的发展，她需要宏观的掌控，而如何实现这个，便是所有C星研究员的研究方向。
她打算在出门之前让它们进入青铜时代，出门后就可以降速放养，让自己好好旅行放松。
施塔妮菈的培养皿比拉芙的晚开一步，在出门之前是赶不到青铜时代了，她干脆摆烂，将培养皿的时间降慢至与C星相同，这就差不多等于是暂停了。
毕竟对于鱼变成人的这一过程来说，几天确实无足轻重。
这天，施塔妮菈像往常一样去阅览室看古文明资料。一招手，阅览终端的悬浮屏缓缓亮起，她翻着目录，想找几本对胃口的古科幻看。施塔妮菈很喜欢古科幻的原因是她觉得那些文明的想象很奇诡，又很天真，将许多的矛盾归咎于技术与物资的短缺，一边臆想由科技造福的幸福生活，一边想象出各种开拓性的技术与科学规律。是啊，施塔妮菈往下翻着目录列表，多少科学与技术的发展是扎根于科幻小说的，就连自己，想要验证的猜想也来自于一本科幻。
没什么新奇的书，施塔妮菈一开始也没指望能找到好看的，她索性点开了那本提出了那个猜想的小说，书名是《人类背面》，那是一本来自人类前文明中期的书。
“找到了，237页，‘将人类进化的更复杂，是否会加速文明的墒增？’对，就是这本。”她存储了整本书，以便不时翻阅，施塔妮菈认为这本书是少数她读完后认为推断合理的科幻小说。
C星的书籍管控很严格，下载书籍都是有审核并记录存档的，施塔妮菈登记后便快步去往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