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仔细回想从村里搬回市区的最初几年,盛灵也能想起来。只是这些年她都刻意地不去想,过好当下的每一天。文宜这么一问,她倒是想起来那几年爷爷总是对她淡淡地,也不怎么爱搭理她。盛寻还小,家里陡然多了一个妹妹,她又新奇又讨厌,对自己这个姐姐熟视无睹,无暇关心,只在家中长辈间跑来跑去卖乖撒娇,企图从外界夺点爱补全母爱的亏空。
盛灵那时候但凡遇到家中聚会,总是最后一个到,把人叫了一圈就冷冷地呆在一边。没人招呼就不说话。苏易简向来不去这样的活动,那年多是在外写生,而盛堂年那年事业突然变得繁忙起来,四处飞买地开店。
故而,盛灵每每像个外人站在一旁,刻意转过去不看正厅的众人转而盯着墙上的各类挂画,饭来就吃结束就回家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三叔三婶虽受人所托照顾她,但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不容他人的女儿,见她自得其乐也就罢了。
“没过几个月,我爸出差回来给我请了陶姐,我就不怎么去爷爷那儿了。陶姐的菜咸鲜麻辣,很符合我的口味,不像我爷爷那儿都是凑合老人吃的软绵绵的东西。再后来,我爸就把我带在身边谈生意教我看画识画,教导我从不假手于人。这么过了一两年,和家里人也生疏融洽。”语毕她伸了个大懒腰,惊奇着问:“你怎么还哭了?”
文宜抽抽鼻子,笑着说:“替你哭的。”
“我小时候可不爱哭。”
“是吗?”文宜轻轻地说:“我还以为你小时候是个爱哭鬼呢。”与其说是自豪,不如说是心疼。她小时候的确是个爱哭鬼,磕着碰着要哭,哥哥不陪她玩也要哭,文宜但凡做了一丁点不顺她意的事情也要哭。只是几个月,就被盛家那群人冷漠规训成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盛灵的后福在哪儿呢?
没过几天,盛归的考试也全部结束,盛彗在家里大闹天宫两三次也终于搭上了这班二世谷的航班。
大家是在机场汇合的,盛彗拖着大大的雪板看到文宜神情很不自然。盛灵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因为那次在车上的尴尬对话,安抚地拍拍她。她努着一张嘴打了个招呼又转过去,发现了一张更陌生的脸。
盛灵后退一步,站到文宜身边。盛寻故作坦然,“这是我同学,王冕。他对二世谷很了解,也是个滑雪高手。”剩下的她憋不下去了,疯狂给盛灵使眼色求帮助。
“这次我们分三小队,盛寻盛雪由王冕带队,盛彗盛归我给你们找了当地的留学生帮忙,有男有女,文宜就由我带着就行了。滑雪的时候各自玩,吃饭的话我会定位置,在酒店吃也行,挂我账上。还有什么问题?”
盛彗的小脑袋瓜一转,拉着盛灵问:“你一开始就定好两个向导的吧。这个什么王冕是不是后来才加进来的。”
“我不知道。你问盛寻吧。”盛灵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盛寻压根不用问,做贼心虚差点就要把手伸到盛彗跟前让她铐了。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盛灵单独给文宜订房说起。姐妹们出行一贯是定三间房或者是一个大套房直接搞定的,滑雪季的房间更是要提前好几个月定好。文宜属于意外之喜,本来每年都是女孩们出行家里人就不放心,回回都加了几个名为管家实为监管的中年男性跟着,大家都不畅快。索性今年盛灵直接把文宜拉进来,堵住众人的嘴。
机票好买,住宿倒是让盛灵犯了难。原先的合住别墅肯定不行,要改成酒店的套房。那日她正在沙发上鼓捣这些,嘴里还振振有词着行程信息。盛寻凑过来问:“房间定好了吗?”
盛灵两手一摊,给她展示桌面上散落的各种信息表行程图:“你觉得的呢?”
“没定好?”
“这不废话,为了文宜现在全部重新定呢。只剩套房,还好我有会员积分,也不算贵太多。”
“套房?”
盛灵看她今天很奇怪,但尚未揭露真实目的便跟着她的思路一步步走下去。“是,我们六个人都是套房。盛彗跟我保证她一定能出来,你们两对各住一间,和以前一样。我和文宜各自单独住,一共四间。你有问题?”
度假的钱都是由盛灵一个人包揽的,盛寻哪好意思有问题,跟着走就是,拨浪鼓式地连连摇头。“没问题没问题,我没问题。”
盛灵越看越奇怪,笑着说:“有什么事说呗,吞吞吐吐的。”
“姐你找没找向导啊?”五个姐妹里只有盛灵的技术还算过关,其他几个度假的意味要远超滑雪。为了减轻负担旅途更舒心,盛灵总是会在本地安排几个向导带着。这次也不例外,盛灵找了一男一女两个向导给姐妹们,至于文宜这个落后生就由她带着。
盛寻没回话,在家里绕来绕去,绕的盛灵都烦了。“盛寻,你要带谁去?快点说,我要付钱咯。日本的酒店加人要改信息很麻烦的。”
她眨巴眨巴着眼睛在姐姐面前蹲下。
盛灵问:“王冕啊?”
“哎呀,就是我那天翻他朋友圈发现他年底的时候也在那边滑雪嘛。他滑的特别好,就想着给你省比向导的费用嘛。”盛寻撒谎有个特点,无意义的感叹词特别多。
“那人家能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吗?我们可是一大家子人,我还愁没人搬箱子呢这回。”
盛寻万万没想到姐姐这么轻易就松口,一跃而起高兴地说:“我问问。姐,给你破费了。”
“行,你别忘了问人家和陌生人住套房行不行。我可以换成那种双床的大套房。我也问问文宜房间怎么安排。”盛灵答应她的原因很简单,盛寻很少这么直接地提要求。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总是一忍再忍,她不提要求不说愿望不代表她没有。
两边都没问题,盛灵又让她多问问对方家长的意见,全部通过后她很快定好了机酒,让盛寻转发了一份简易行程单给他。
至于那对情侣向导,盛灵也不好意思强拆人家,还保持原样一起订了。
王冕生的高大相貌又好,还很健谈,一趟四个小时的飞机就足以和哥哥姐姐妹妹们打成一片。盛灵见此情此景窝在自己的商务座里无比畅快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感觉你跟嫁妹妹一样?”
“我可不是。”盛灵反驳:“我这是看到她们四个有新的玩具,就不用我俩啦。”
此话一出,文宜也学她畅快地舒了一口气。
不用操心妹妹们,光是和文宜恋爱滑雪就让盛灵的心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白天出去滑雪,在雪场应付一顿,晚上则是三队人马齐聚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餐聊聊今日的见闻,日子过的松弛又充实。
除了临去东京那日,盛彗突然性情大变非要把北海道的地陪带去东京再陪两天闹出个乌龙外,一切都很好。
到了东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四处购物再没分开。盛灵坐在甜品店里等着妹妹们,文宜一反常态瘫在沙发上,凄凉地说:“下次就我们俩吧,我出钱把她们送走。”盛灵大笑,受到服务员不友善的目光后又赶紧捂着嘴巴同文宜打闹。
日子过的太快乐,重新回到国内看着满目的中国新年装饰众人都觉得恍如隔世。
“王冕,你回哪儿过年?我们车多,顺路的话可以送你一程。”大家都在排队等行李,盛灵看着拿好行李却迟迟不肯先行离开的他问。
盛寻抢答:“他就是本地人。”
“是。”王冕不好意思地朝着盛寻解释:“但我爸爸老家是宣州的,所以我过年要回宣州。”
“宣州?”盛寻的眼睛亮起来。
盛灵笑了:“那你别抢票了。跟我们走吧,我们回徽州,顺路把你搁在宣州就行。”
“行吗?”他看着盛寻问。
盛灵脸上的笑怎么也藏不住,文宜站在一旁不吱声。
盛寻红了脸点点头。
到了车上,文宜还是一言不发,盛灵这才咂摸出点不对劲。“你不舒服?吃坏肚子了?”因为他在机上说那个寿司味道很怪很难吃。
他还是不说话,把脸转向了另一边。此时司机还在调度三人重新规划路线,车上只有他们两人。盛灵胆大包天,直接把手贴上去,盖住他的口鼻:“不说话直接憋死算了。”
文宜摘下她的手,想笑又不能笑,翕动着鼻子:“气死我得了你。”这句话可是盛灵的口头禅,文宜这么一说成功逗乐了她。
“我怎么气死你了?”
他四处张望确定车子周围没人才开始小发雷霆:“你就喜欢那款对吧。嘴甜的会说话的会呆呆的看着人的。你嘴都不知道咧到哪里去了。没坏吗?我看看!”
盛灵高兴极了,蜻蜓点水般给他一个吻:“没坏,你感受到了吗?”
文宜更憋不住了,松了口气用尽全身的力量压制嘴角。盛灵生了作弄他的心思,嘴上不饶人:“我喜欢你倒是学啊,但凡学个三分五分的…”
她话还没说完,文宜侧过身来深深将她吻住。这个吻既缠绵又恒久。听到司机的脚步声两人才分开,他小声嘀咕着:“这两天可想死我了。还有,你别再欺负我了。”
司机上车,挡板缓缓升起,盛灵用口型说:“我就喜欢你这款爱吃醋的。”
文宜笑着突然放大音量来了句:“你品味还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