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堂年反应过来王冕可能是个幌子的时候,为时晚矣。
最后一站到了德国,盛堂年定了家米其林晚餐。盛灵和文宜刚从H家软糖的大购物里走出来,坐在桌边也忍不住小声嘀咕着刚刚在超市里的奇遇。
他俩聊的在兴头上,盛堂年目光游移到妻子身上,苏易简眉目低垂专心致志地对付眼前的烤伊比利猪肉,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你俩聊什么呢?”
文宜脸上笑意不改:“盛灵刚刚在超市把两面货柜的糖都买了下来,把收银员吓了一跳。特别关怀了她的牙齿。”
“什么糖?国内买不到?”盛堂年边说话边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牛排。
“买不到啊。”盛灵颇为诧异。
“代购也不行?”
盛灵噗嗤一声,递个眼神给文宜提醒他做好准备。盛堂年来势汹汹。
她放下手中的刀叉,神情自若:“代购贵,也不全。正好来了就买了呗。爸你要是想吃,我可以送你几袋。”
“她送的就是要么特别酸要么特别甜。”文宜在一边坏笑着补充道。
苏易简闻言抬起头扫视了场上的三人,搭上了盛堂年的手,温声道:“小孩子爱吃糖,你也跟着闹。你这个身体还是离远点吧。”
盛灵漾起的笑容短暂地冻结了一秒。她眨眨眼,看着眼前恩爱的父母没说话。
回程的飞机上,盛堂年把文宜安排到自己的邻座,盛灵则是跟妈妈坐在一起。
两拨人坐在了头等舱的一头一尾。
盛灵与文宜有说不完的话,也没对十一个小时的航班提前做些准备。她戴着耳机刷平板,眼前无意识地流过各个领域的新资讯,没有一条落在她眼里,只是太无聊只好用电子设备消磨时光。
苏易简的英语不算太好。因此点餐的时候盛灵还需要为她做些翻译工作,也就是这时候盛灵才摘下耳机。
苏易简拨弄着盘子里的鸡肉,其实她压根不饿没有吃饭的想法。只是寻个由头跟盛灵说说话。
“别担心。”
“我担心什么?有您在,我爸动不了他。”
“是有你在,你爸就动不了他。”
盛灵喝了口香槟,借着不存在的醉意问她:“我爸什么时候知道的?昨晚回去问你了?”
“你们自己马脚太多,反倒怪到我身上?”
苏易简这话的语气太像盛灵说的,她左手抚着脸勾起了嘴角。
空姐来铺床前,盛灵发个信息给文宜。
「战况如何?」
「全线溃败中…」
她站在原地抱着手机隐忍着发笑。苏易简听到声音瞥了一眼,不急不慢地编辑了条信息给盛堂年。
「悠着点,小心你女儿跟你算总账。」
盛堂年正在逼问的兴头上,没空回复。一旁的文宜已经是冷汗津津。也就是在这班飞机上,他才明白为什么盛堂年从头到尾都是不同意不支持盛灵跟他恋爱的。才不是什么可以跨越的门第观念,他如坠云霄。
下飞机后,盛堂年随时随地跟着文宜,中间还隔着几个家里的工作人员,盛灵找不到机会硬凑上去说几句话,只能遥遥送个眼神。文宜勉力一笑回应,她还以为是在机上受的搓磨太多人憔悴,没多想。
而等经历几个小时的车程回家之后,文宜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面对盛灵也能够踏实地说:“你爸威胁我,要是敢欺负你就完了。不过我觉得,他话应该是说反了。”
盛灵乐不可支,飘飘然地回房间去。
事后那几天,盛灵也单独找过盛堂年。父女两人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她语调轻松挽着他的手:“谢谢你啦,爸爸。”
“有什么好谢的。”盛灵听出这是得知女儿有男友的父亲标准口气,总有种自家小白菜被一只外来猪拱了的无力感。更何况,这只猪还是自己亲手引进庄园的,这股子无力多添一分命运戏弄。
她朝着天空伸了个大懒腰:“谢谢你没执着把我塞给香江名流,也没找些海外华裔硬给我凑对。”盛家虽久不在豪门中心,但盛灵对于这些常规操作还是很清楚的。他们总喜欢“培养”女儿。
在她很小的时候,给予无限的物质待遇。从小到大都是接受与国际接轨的海外精英教育,尤其喜欢英联邦的教育体系。原因无他,时间短。在烧了几箱子英镑后,不仅收获了拿得出手的博士学历,归来仍是under 30的婚恋市场香饽饽一枚。
对他们来说,“争气”的孩子都不用回国再行推销,读书的那十几年就已经敲定好对象。这样便连什么硕士博士也不用读,镀金的工作也不必费心安排,本科毕业就可以安心送入他人家。
盛灵这样的故事见过太多,绝大部分都是在奢靡的结婚现场听同桌的先生太太们聊到的,还有一部分活跃在海内外的社交媒体上。她们中不乏真正优秀的,不乏真爱的,不乏心甘情愿的,不乏一朝跌落云端的。
盛家不常住在经济政治文化中心,本身就落了别人家一大截。盛堂年又固执的很,不愿意自小让孩子离开父母,盛家几个女儿都是在国内读的书。所以,不管怎么看,盛灵早就注定了不会走这条荆棘路。
今日重提,不过是为了哄盛堂年开心。
事情不出盛灵所料,盛堂年骄矜地哼了一声,立马大手大脚地开始指摘他人:“拿女儿出去配,笼络人脉那都是不入流人家的做法。更何况,也是不考虑下一代的做法,王家那个女儿找的泰国Hiso那么丑。你要知道,丑的基因是有决定性优势的。”
她挽着爸爸的手往下拖了拖,小心翼翼:“爸,李叔家的茜茜姐也是嫁的同省纺织业老大。”李叔是盛堂年多年好友,更是盛家的下游经销商。其女还曾在盛家的市场部门光鲜亮丽地镀金多年。总之,是不要惹火的关系。
他脸色一变:“人家那是青梅竹马,是真爱。和其他人家不一样。”
“你说的对。”
“要是你以后也找一个有钱的门当户对的,我总不能认死理就是不同意吧。我又不傻。”
盛灵轻啧一声,又连续“呸”了三遍,面色不虞。“我这正谈着呢,您就说这些丧气话。不带这样的。快呸!”
他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往回走:“我呸什么我呸,你个小迷信。”
急的盛灵原地跺脚,赶紧自己又呸了三遍。
春暖花开,回学校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春天的色彩。盛灵和盛寻姐妹俩是不同步到学校的,这姐妹俩直接从海南飞来。盛灵在家里等了半天,她们才到。
一路车马劳顿,盛寻还是神采奕奕像是昆明的春,盛雪则更为正常灰头土脸一点,乍一看像刚从几十年前的雾都归来。
盛寻刚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在客厅拉开箱子,逐一给盛灵介绍她带的特产。海南的特产除了水果就是那些粉。盛灵也是够佩服的,她真空包装了许多粉料从天涯海角带过来。偏偏她还一脸真诚:“姐,你不是喜欢特产嘛。我特意从海南给你带的。”
年前,盛灵要的宣州特产,她不是没有,只是舍不得给。这才巴巴地从海南拖了这些东西堵嘴。
盛灵含笑着看她解释,存了作弄的心思:“我怎么记得海南特产是免税店。”盛寻随手抓了一颗百香果砸她。她精准无误地抓住,像是拿捏住了证据:“我要跟王冕告状。你等着吧。”
“她已经见过王冕了。”盛雪在房间门口冷不丁地说。
盛灵这段时间都刻意地避开盛雪,突然和她面对面同住一个屋檐下心有戚戚。“见过啦,那我不赶巧了。”
盛寻双颊微红,抱着一大袋东西往厨房走去,嘴里嘟囔着:“有什么赶巧不赶巧的,以后见面的日子多着呢。”
盛灵也从沙发上起身,帮忙运送东西。姐妹俩看着满满登登的冰箱,对视着点点头。
“这个季度的维C不用愁了。”
文宜也被盛寻投喂了水果。他威逼利诱让金柬从快递站搬了回来。他低着头开箱,金柬绕着他左看右看,像是什么稀奇物种。
几次三番,文宜先忍不住不耐烦地问:“看啥呢?”
“看你呀。”他倒是十足的真诚,“你变得不一样了。感觉你现在浑身散发着一种我讨厌的气息。”
“什么鬼?”
“对,就是贵气。”金柬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这位一个寒假回来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你这衣服,还有你这鞋,还有你这箱子,还有人给你寄水果。文宜,你是真变了。”
文宜笑而不语,不想说太多。以免他说了盛灵是怎么像打扮芭比娃娃一样给他买衣服有撒狗粮之嫌,他还是好好珍惜金柬课业负担不重时精神正常的样子,不要轻易刺激他。
谈话间,文宜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盛灵的信息,有些心虚地看了眼金柬才滑开手机。没想到是去年的奖学金。
他不看还好,一看金柬就像是鬣狗一般扑过来,在他滑开手机的瞬间夺过去。出乎意料的是,他看了眼手机竟朝着四方拜了个遍,嘴里念叨着什么:“感谢各位保佑。”
文宜站在他背后,不由得纳罕:“做什么呢?”
“还愿呢。”
“什么愿要拿着我的手机还。”
金柬不理会他,直到完成自己的一整套仪式,把手机丢回去,嘴硬道:“当然是跟老天祈求你奖学金不如我的高啦。我等了三年,终于等到这一天。快报报你专业课成绩,让我听听有多低,你今年才少拿这么多钱。”
“想多了。”文宜收拾着书桌,毫不在意:“我年前跟辅导员说过了我现在的经济情况。把学校里的贫困生奖学金全退了,所以少了不少钱。你要是论绩点,我应该还是第一。”
金柬不敢抱怨老天,只好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