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嘉嘴里含着面包，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不会说话。

    他眼睁睁的看着属于少年的手臂压了过来，覆盖在他头顶 ，在他记忆里这种笼罩的姿势往往象征着暴/力。

    懦弱让他想要闭上眼，愤怒和怨恨让他想动手把人打死，但最终他只是死死盯住那只手。

    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动手。

    然后那只手轻轻捋开了他被血濡湿的头发。

    邵清嘉的头发很久没有打理，有点过长，捋开才能看见下面的伤口。

    废弃的教学楼是几十年前建立的，还是水泥墙面，除了一寸长的一道伤口外还有密密匝匝的小伤口，伤口里面还有细小的黑色颗粒，是水泥墙风化过后的痕迹。

    封行舟用镊子把里面的脏东西挑出来，再涂上碘酒消毒，邵清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双手攥的死紧，疼的厉害了也只是肩膀抖一下，一声也不坑。

    只有长长的眼睫颤的厉害。

    封行舟下意识轻了一点，邵清嘉感觉到了，忍不住咬了一下牙，却忘了嘴里塞着面包。

    面包很暄软，简直像刚出炉一样，他忘了咀嚼松软面包也慢慢化开了，小麦面粉的味道弥散在口腔，有点甜。

    在学校肯定没办法大张旗鼓的包上纱布，封行舟给他额头贴了两个创可贴，勉强能够遮住伤口，目光不由得下移到他满身青紫。

    那些拳打脚踢的伤势更隐秘，处于更隐私的位置。

    封行舟拿出来两瓶跌打损伤的药剂，外面广播喇叭开始死亡播报。

    “注意！注意！所有学生五分钟内回到自己所在班级！请各班主任清点自己班上学生数量！”

    “五分钟内不回班级记逃课处分！”

    听见喇叭的一瞬间邵清嘉就站了起来，下意识就想往门口挪动，他承受不起记过的代价，刚刚迈动步子又回过头来看着封行舟。

    低着头，有点诚惶诚恐的模样，漂亮的眼睛近乎祈求的看着他。

    “换件衣服。”

    穿这身破烂回去谁都知道他跟打架有关系吧？

    好在封行舟这里有多的校服，从卧室翻出来一身递给邵清嘉，邵清嘉握住衣服还没开口封行舟已经自觉的转过了身。

    可能是曾经过去肮脏不堪，邵清嘉后来出人头地以后洁癖尤其严重，别人的脏衣服别说穿碰一下都恶心。

    但现在没办法，他一声不吭的穿好衣服。

    封行舟比他略高一点，袖子有点长，衣服倒是很干净，带着一点淡淡的说不清的味道，不讨厌，可能是刚刚涂了药，很像药品的味道。

    有点清苦。

    哪怕一路紧赶慢赶到教室的时候明显还是超过了五分钟，远远就看见挺着大肚的班主任黑着脸站着门口。

    挺着大肚不是因为怀孕了，单纯是啤酒喝多了，班主任姓徐，名字叫徐度，但几乎所有学生都背地里喊他徐大肚。

    平时看着是个挺随和的人，但现在明显情况不一样，急的满脑门的热汗。

    “你们怎么回事？”刚看见人上楼梯徐大肚就挺着大肚腩跑了过来，“怎么现在才回教室？广播没听见？”

    毕竟是教了几十年书的老教书匠，只一眼就看出来不对，一双胖手就往邵清嘉身上薅过去：“你头怎么了？怎么有血？”

    就是他，当初污蔑自己勾引同学，在学校卖的人就是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哪怕上辈子已经把这个老东西折腾的丢了工作，晚年失业，但还没弄死他就重生了，邵清嘉差点没控制住仇恨，只能低下头掩盖住眼里的恨意。

    一想到那只脏手会碰自己就恶心到想吐，他想把那只手拧成三段！

    那只手没薅到他身上去，中途被封行舟拦住了。

    “哦，我刚刚突然心脏病犯了，幸好被这位同学看见扶回来。”

    徐大肚额头青筋狠狠跳了一下，指着邵清嘉额头的伤口：“那这是怎么回事？ ”

    刘瑞琦打架斗殴断了舌头还被领导撞见是大事，高三班主任通知了刘瑞琦父母，现在已经堵学校门口了，几个跟班不敢把封行舟招出来，已经一股脑的推邵清嘉身上了。

    要说邵清嘉这种弱不禁风的样儿能把刘瑞琦一拳打到舌头断了徐大肚也不信，但信不信是一回事得拉个倒霉鬼交差是另一回事。

    封行舟不着痕迹的把徐大肚的手按了回去，面不改色的道：“老教学楼突然掉了块砖下来，这位同学把我推开了，结果头被砸了。”

    怎么可能正好这么巧，徐大肚脸色发青：“回宿舍楼怎么会经过老教学楼？”

    封行舟：“迷路了。”

    这就纯属说瞎话了，呆了两年的学校回个宿舍还能迷路？

    徐大肚还要开口从教室里走出个人来，伸手拦了一下：“老师，行舟不舒服我看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嗓音挺温和的，但哪怕是个高中生都自有一股不大能让人拒绝的语气，这个声音一出来邵清嘉头就低的更低了，恨不得低到地下去。

    封行舟瞟了一眼，有点了然，刚刚这人为了自救多大胆子都敢扒自己裤子了，原来看见心上人也这么胆小，看一眼都不敢。

    是的没错，现在出现的朗眉星目，一看气质非凡的少年就是他发小，原著里的主角攻，从小就身怀气运，上学当班长，上高中当学生会会长，目测以后上大学还能一路高歌下去的风云人物——陆天弦。

    他的位置常年在第一列第一排，当着班长跟各类老师领导打交道，刚刚在里面听见他胡扯到迷路终于没忍住站了出来。

    “对啊，对啊，高三那谁受伤了这么重视，我们行舟就不重要了？”

    崔珏山跟在后面拱火，他位置在后面但看见封行舟还没回来猫着腰跟前面的人换了，有幸听见封行舟睁眼说瞎话。

    要不说主角光环有用了，刚刚徐大肚气的恨不得抓了邵清嘉立刻去交差。

    现在经过陆天弦一通忽悠已经脸不红气不喘，顺便还能关心一下封行舟前两天车祸是不是撞傻了，赶紧去看看吧。

    封行舟：“……”

    回过头看了一眼邵清嘉：“去医务室看看？”

    邵清嘉始终低着头，闻言肩膀抖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可能是吓到了脸白的有点吓人，只能看见一点低垂的眼睫。

    是怕陆天弦发现所以不敢去？还是怕医务室医药费太贵？

    但人不愿意去，你也不能硬拉着。

    “在外面矗着干什么？还不进教室？”徐大肚不敢对封行舟和陆天弦喊还不敢对邵清嘉喊？

    封行舟没走了两步就听见后面色厉内荏的怒骂，不自觉回过头看了一眼。

    骂的凶导致徐大肚肥胖过度的大肚腩和脸上横肉也抖了起来，简直把欺软怕硬发挥到了极致。

    骂这么狠，又这么胖，怪不得以后在河里胖浮肿了都没人捞啊。

    封行舟感叹了一下，路过后门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伸手敲了敲后玻璃窗。

    邵清嘉刚坐到座位上，他的位置在最后靠近垃圾桶的位置，盛夏有蚊虫在嗡嗡的响，像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突然头顶的窗户被敲响，他抬起阴郁的一双眼，看见窗户被推开，一双修长的手探了进来，手里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一瓶跌打损伤喷剂。

    轻轻放在了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