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前,迟雨每天晚上都要坚持完成一项运动,一三五打壁球,二六健身,四七游泳,如此雷打不动地坚持了五年,练出连狗路过都要点赞的超fit身材。
自从检查出怀孕,已经两周未踏足健身房。怪不得有些朋友结婚生子后不再约得出来,她只是需要照顾肚子里未成人形的小东西,就要被迫调整生活方式。比如把剧烈的球类运动改成普拉提,从不忌口变成进食前要严谨地计算今日摄入营养是否足够。
决定生下来的喜悦情绪退潮,她开始品到一点点焦虑。
最好的分享人士自然是关若凡。
和迟雨一路谈了分、分了谈相反,关若凡从初中就和老梁对上眼,暧昧拉扯上百回合后,在高考结束的傍晚正式确立情侣关系。
老梁长相十分正派,顶着一副长辈眼中的正直帅哥相,没有过被叫做“小梁”的时期。老梁这一称呼从学校贯穿到毕业,再到婚礼上。
关若凡在整个长跑恋爱期间,偶尔犯过花痴、出过无伤大雅的神,但都及时拉回来了。纵观择偶市场上的异性,比老梁帅的没他聪明,比老梁能挣钱的没他贴心,比老梁大方的没他英俊。
六边形战士老梁,成为关若凡评论其他男性的标准,她在数次对比中更加肯定他的价值,于是乎顺理成章地领证、结婚。
关若凡结婚的时候,迟雨正让第六任男友上位。
关若凡怀孕的时候,迟雨又进入了空窗期。
关若凡女儿兜兜三岁的时候,迟雨才结束人生第一次具有深度情感交流的恋爱,在为失恋感伤。
作为已婚已育人士,关女士十分自觉,从不在闺蜜面前老公长孩子短,这些琐碎的烦恼像水草,水上看不见痕迹,水下密密麻麻。
但单身及恋爱人士是无法理解这些家长里短的,她们精力充足、时间充裕,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如何找乐子上。
迟雨找了小半辈子的乐子,终于在三十岁前夕,敲定生孩子这件大事。
她使用了最直白的方式宣告,拨通关若凡电话,在兜兜似有若无的哭闹声里,淡定地说:“我怀孕了,边原的,一夜情,你消化一下,我去热杯牛奶。”
关若凡被这个消息砸得眩晕,连忙扔下枕边的丈夫和女儿冲到她家,带着自己怀孕时用的书和极品好物,还有一本相册本。
闺蜜夜话由几十声“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开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迟雨,你真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迟雨转身去热第二杯牛奶。
关若凡开始拷问:“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是不是在我的婚礼上?边原看到当伴娘的你,惊为天人,展开追求。”
迟雨说:“然后追了四五年才追到?”
关若凡大惊:“真的吗?”
“当然——不是啦!”
在她简单描述了同学会那天晚上的情形之后,关若凡双手捧起两边脸颊:“啊,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去,我是红娘,我得是孩子干妈。”
迟雨翻开床上的相册,里边是关若凡结婚典礼的照片,除了新郎新娘的大头特写,剩下一半是对宾客的抓拍。
关若凡挑出数张:“摄影师都偏爱你和边原的美貌,你和他的抓拍是最多的。”
迟雨回想当时的场景,因为当伴娘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太累,她压根没注意过宾客席有谁。
但她抓到了边原看她的证据!点开相机,拍下证据。
关若凡解说道:“那是我和老梁在说誓言的时候,边原好像是在看你诶。”
迟雨贴近欣赏自己那天的妆容,很是满意:“我那么漂亮,他怎么不来追?”
“这有什么奇怪的!王不见王懂不懂,而且天之骄子和天之骄女都不愿意放低身段去追求谁吧,后来你被邵卓元搞定,一点都不意外。”
“愿闻其详。”
“大美女当然也喜欢大帅哥,但一个总和你怄气的大帅哥和一个给足情绪价值的小帅哥,还是和后者相处更开心吧。”
迟雨忍不住为前任辩解:“只是因为我和邵卓元很聊得来。”
“你感觉到聊得来的背后,人家可下足了功夫。”
“我和边原好像也挺聊得来的……”她旋即补充道:“不对,是我在聊,他都不怎么说话。”
“你们这边共同抚养孩子,他女朋友没意见吗?”
“他现在没有女朋友,以后,更难啦……他高中时会不会是有外校女友?”
“你都和他弄出宝宝了,你们不聊这些的吗?”
“我和他又不是情侣。”
“那就变成情侣啊。”
迟雨一愣,潜意识里并不想,她的感情大多以厌倦收场,情侣是一时的,孩子爸爸可是永远的诶。
“要是大家知道你和边原搞出孩子,一定惊掉下巴,你们看起来就不搭啊。”
“哪里不搭了?”
关若凡答得毫不犹豫:“你哪有这种凛然正气。”
迟雨振振有词:“现在也很流行反差感的!”
闺蜜夜话到凌晨一点便匆匆结束,一是迟雨第二天要出差,二是边原此人念书时踩点来踩点走,压根就没有什么料可供深扒。
第二天早上在电梯轿厢里,她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嘟囔道:“不搭吗?”
竟然说她和边原不搭!
边原对女性服饰没有研究,不清楚勃艮第红搭墨绿色是否是最新的潮流风向,斟酌语气后说:“有点不搭。”
迟雨向右两步贴近他,往镜子里张了好几眼,嗯,确认是她太艳光四射,也确认是边原太寡淡。
她移开步子,贴到电梯厢壁上:“爱搭不搭。”
边原的疑惑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她怎么又生气了?
把迟小姐送上飞机,他根据指示到指定的便利店拿货区取一盆昂贵的兰花,手里这株花苞小得可怜的朱砂兰据说是“一万块”“很贵的”。
迟雨表示:“惯于欣赏漂亮植物,对宝宝的美育很重要。”
边原更直观地感受到了她视钱如土的消费观,可以想见,要不是家底厚,靠医院那点工资要养迟小姐和她肚子里兜着的孩子有多艰辛。
走时她嘱咐:放在门口就好了。但他很“不放心”地敲开了门,在迟珍珍先惊讶后惊喜的表情下把花抬到阳台放好。
一杯茶的时间,正好听迟珍珍说完迟雨喜欢养植物这一癖好的由来。
“她从小就想养猫和狗,高中的时候还要往家里捡流浪猫,我不准她养,她就弄一堆植物回来,不能是修剪整齐的,得连着泥巴,有活气。”
“花草都是她买的,打理这些可是苦力活,她下了课就摆弄这些,你看,多耽误她和你考一个学校……”
扯到茶水见底,迟珍珍留人:“留下吃午饭吧。”
边原笑笑:“真不行,我得回医院。”
在带实习生的间隙,还抽出两小时的空给人当马仔,他终于懂了高中男生们为女神鞍前马后的感觉,颇有些甘之如饴。
等迟小姐出完三天的差回北京,在飞机升空前把航班信息发给边原,开启飞行模式,城市缩小成沙盘样子,掩于云层之下。省电关机,她头一倒睡足了四个小时。
傍晚时分,飞机着陆滑行。没收到边原的回复,黑白色花猫头像安静地待在屏幕下边边缘。
飞机落地,那边直接拨来移动电话,好像在掐着点,边原的声音如通奏低音,在嘈杂的机舱里让她感到平静。
那头问:“到了?”
明知故问,迟雨掠一眼停机坪:“嗯。”
上摆渡车,肩膀挨肩膀,她被挤得好想大喊一声我是孕妇,看了看没显怀的肚子,在电话里和边原抱怨道:“好挤。”
他在电话里很认真地教她怎么在人群里如何尽可能隔出可供呼吸的空间。
旁边的同事揶揄说:“男朋友吗?”
迟雨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是……”
边原是什么角色,她支吾一会儿后选择称他为自己的高中同学,同事了然地眨眨眼,“那我们就不算你的拼车费咯。”
机场大,坐了半小时摆渡车,迟雨因为上厕所落后同事们出来,果然在出口见到边原。
黑压压一片人头里,他一身白色长款外套搭灰色裤子,闲闲插兜站在警戒带旁,素净又倜傥,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迟雨背着鼓鼓囊囊的黑色双肩包,停在他面前时,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脚上一双白色塑料雨靴,靿子部分光亮如漆,鞋头还沾着冲不掉的黄泥点。
她一脸镇定:“我刚从青海回来,还有,这是香奈儿。”
拍摄项目选址于戈壁,迟雨把名牌筒靴走成了商场里的塑料雨鞋。
三两句话间,边原单手接过她手里的双肩包,甩在左肩上,大步流星往外走,动作行云流水无比自然。迟雨站在原地欣赏了两秒,默默赞他主动拎包的服务意识。
苦力兼任司机,体贴地拉开车门把她的军旅包甩到后座。
迟雨的视线顺着那抛物线,自然就落在后座脚踏处一个巨大的猫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