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空门
“下雪了,师姐又要关窗掩门了。”林蒙站在廊下,望着漫天纷飞的白雪,自顾自的呢喃。
少顷,从堂内出来一女子。“师姐?你怎么?”林蒙征征的望着她。
在她的记忆里,师姐向来不喜欢雪天,每年下雪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窗户,门都关的死死地,生怕哪片不长眼的雪花飞进来。就算出了门也戴着纱笠,师父之后就定下了雪天不练武的规矩,其他师兄妹也很少在雪天打扰她。
可今日,她穿了一袭白衣,立在檐下,听林蒙喊她便偏转过去朝她点了点头。墨般的头发未束起,散漫的披下。肤白胜雪,唇红如朱,大致就是为了描述她而生出来的词,她瘦,却因常年练功,并未让人觉得弱不禁风,反而看起来利落飒爽,她的眉眼却生的娇柔,只是今日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厌恶,也看不出喜欢,满地的雪白,映在她眸子里,显得有点冷冷的。
雪下的大,她穿的单薄,未撑伞,也没戴纱笠。只身一人走到了后山的竹林。
她喜欢这片竹林,因为母亲最爱绿竹,但她小时候住的地方,没有一根竹子,这就是为什么十年前,她执意要留在释空门的原因。
下雪了,她最厌恶下雪,因为母亲就死于一场大雪。因为有次,她在一个冰冷的雪天,被人推入湖中,差点失了性命。
这样的雪,年年都会有,每逢这时,她就会一个人,与其说待在屋子里,不如说躲。她总怕这雪落在她身上,会要了她的命。
只是今日,她想母亲了,母亲最爱赏雪,却在雪天离开了她。她想的出神,没察觉到有人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是竹沁。
竹沁看她衣着单薄,给她披了件大氅,“公主,宫中有动静,说,蛮戎派使者来求和亲”,竹沁把她压在大氅下的发,小心的拢出来,凑近她说着宫中的情况。
“和亲?父王答应了?”她的声音不娇细,反倒似平静的毫无波澜的海面,秋日里随风而落的梧桐叶,平淡到似惊不起一点涟漪。
“没有,皇上好像动了怒,警告了阿禾赤尔。”竹沁拢好了发,站到她旁边。她目光又淡了几分,没有说话。
竹沁原本是她的贴身侍婢又是近卫,如今是她的耳目,替她留意着宫里宫外的风吹草动。
“知道了。”过了一会儿,她平淡的声音在竹沁耳边响起。竹沁行了礼便退进了竹林,林后有一条窄道,竹沁便从这里下山。
她也回了院子,进屋刚脱下大氅,林蒙就跟进来了。“阿蒙,师父回来了吗?”她对着林蒙笑,屋里烧了炭火,挺暖和的,她的神色语气也柔软了不少,继续说:“师父昨日下山,我听林卓说他又找了个新茶楼说书去了。”
林蒙只瞥了一眼那衣裳,略有思索,却无下文,只是接上了刚刚林汐月的话,笑着说:“说是明日回来,这两日又在讲大兴朝的故事。”林蒙她爹便是林释渊,闲来无事就喜欢下山找个茶楼给人家说书,来去无非就是大兴帝室的那几件家常琐事,最爱讲的就是各宫妃子争权夺位,明里暗里的斗。人们也就听个乐,信不信的,两杯酒过后也就都抛诸脑后了。
她爽朗一笑:“师父高兴就好,你快去,把饭给我拿来,好师妹…我都饿了,我真的饿了…。”说着,就推搡着林蒙去给她拿饭了,她真的不愿再出这个门,走进雪里一步了。
刚才那立在竹前的静谧美人,即刻成了江湖中洒脱不羁的女侠,但于她而言,美人是她,女侠也是她。她只要站在那儿,就是黯淡夜空中的一颗明星,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十年前,她执意留在释空门,一是这片竹林,二是,她想练武,她想保护自己,她知道宫里宫外有多少人想杀她,有多少人巴不得她死。她的母亲是如何突发急症死的,她是如何被人推入湖中的,十年来,暗杀,明斗从未少过,究竟是谁一步一步的算计,千方百计置她于死地,她既要查清楚,首先,就是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保护自己。
如今,在江湖中,她是释空门大弟子——林汐月,是江湖中汐水如嫣,白衣霁月的汐月女侠。只有林释渊知道她还是当今皇帝的嫡长女,怀瑾握瑜,不染俗尘的二公主——韩瑾瑜。
十年的苦修,林释渊不仅教了她武功,更教了她些别的,因为终有一天,她要重新回到深宫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虽是公主,却也避免不了杂乱纷争,林释渊能教的,便是让她自保为上,什么都能舍弃,唯独自己,绝不可弃。
林蒙把师弟师妹都招呼进来吃饭了,不然看着她师姐一个人吃,怪冷清的。
“师姐,你今年都快二十了吧,怎么还不找个良婿成婚啊?”林蒙看着自己的汐月师姐,倾国倾城,怎么就是没有人上山提亲,真是替她着急。
其他师妹师弟也跟着林蒙起哄,林汐月一口饭差点没噎死,咳了半天才缓过来。
然后戏谑一笑,看着林蒙,一本正经的说:“阿蒙,我欲嫁你,你娶我不娶啊,嗯?”
林蒙当时就愣了半天,羞红了脸憋出来一句话:“师姐!你干什么啊!”从林汐月打头,大家都开始笑。
屋外的雪静静的下,衬得屋里十几个人的说笑声格外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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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林释渊打发了林卓,找了个小酒馆,打算再小酌两杯。刚拿起酒杯,便看到隔壁包子铺的老板跟人打起来了。林释渊拍桌而起,大喝一声:“住手!”震住了所有人。
他走过去,问包子铺的老板何故动手打人,那老板说:“这个小叫花子敢偷我包子,该打,呸,打死了算轻的。”
林释渊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广积阴德,自然不能任由这老板胡闹,“诶呀,老板呐,您看这马上就过年了,成天打啊死啊的,多不好,这样,他偷了你多少,我替他还了。”
少顷,包子铺老板高高兴兴的拿着五枚铜钱回去继续吆喝。林释渊去扶被打倒在地的小孩儿,扶起来才发现,这小孩儿挺高,估计也得有十四五岁了。
拉着他坐到酒馆里,问他为何要偷包子,他不答,问他有无家人,也不答,问他有无住处,也不答,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回释空门,这孩子猛得抬起了头,眼睛里都好像有了光,一个劲儿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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