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道旁的丛木任由雨水冲刷显露出墨黑的绿,似乎如此就从无肮脏过。偶尔几辆轿车驶过,却无停留之意,只留下灯光刺目后的眩晕和四溅的水。
一个年轻的女人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艰难地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孩来到这个破落的小车站,小孩手里举着一把小伞,勉强遮得住他自己。小孩也没有哭闹,任由女人将他带离沈宅。
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沙哑,“宝贝,妈妈对不起你,以后要跟着妈妈受苦了"雨混杂着泪滑落在她脸庞。
二十年后————
门铃响了,快递员上门送来一个巨大的包裹,纪攸秉搬进来后,拿起上面的卡片,写着“阿纪生日快乐!”一看就是他哥的字迹,他打开纸箱,入目是全身缠绕着丝带的沈津,脖颈处系着一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纪攸秉即刻涨红了脸,害羞得别过头去,“阿纪,喜欢这份礼物吗?”他低喃一句“喜欢的要命。”伸手去解开哥哥的蝴蝶结,指尖要碰到的那一刻——
他醒了。
纪攸秉一脸怔然地看着白刷刷的天花板,无力感使他怒骂一句“草!”他起身圾拉着拖鞋走进卫生间,拨开花洒,冰凉的水从头顶一路滑到脚边,双手撑墙,回想着那个梦,靠自己想象后续。这冷水澡洗得格外久,洗漱好后,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还滴着水的头发,一只手拿起手机“叮咚”一声,是个熟悉的头像。
"阿纪,今天哥还在出差,估计赶不回来,抱歉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紧接着下一条- "18岁生日快乐!"
他盯着手机屏幕,没有点进去,不一会屏幕自动灭了,他放下手机。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四年才一次的,烦。"2月29日虽说四年只有一次,但沈津会在每年2月最后一天为他庆生,也只有他。纪攸秉重新躺下,思绪回到他17岁生日那年--
那年2月28日早上,"阿纪,你醒了没?快下楼吧。"沈津在一楼客厅里喊他。他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因为哥哥十几年来都是这个套路,做好一碗长寿面给他当早餐。
"不会又是一碗鸡蛋面等着我吧?"纪攸秉嘴上是这样说,可脸上的笑容收不住,三步并两步地跑下来。
他刚一下楼,就看见沈津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和没来得及解开的粉色围裙。那是纪攸秉买的,因为15岁他哥为了给他做面弄脏了他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白色高领毛衣,纪攸秉吃完面就出去买了,记得沈津当时看到有些哭笑不得。
想到这,他睁眼"啧,睡不回去了” 他起身去厨房冰箱里翻找吃的。冰箱满满当当的,新鲜的蔬菜水果、一些他爱喝的饮料。那是沈津专门为他准备的,纪攸秉上高中后都住在沈津在外面租的房子里,离他学校很近。他拿出一个桃子,浅笑了一声,"傻哥哥,还以为是我爱吃。”
他拿着桃子到水龙头前,水流的哗哗声将他的思绪拉回那年。"今年不一样,我加了两个鸡蛋。"纪攸秉坐到桌前,单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哥哥。
沈津拿出一根红绳,"这是我在岁见寺求来的,希望你岁岁平安。"
"等等,哥,你知道岁见寺是求什么的吗?"纪攸秉惊讶,心想难道哥哥也?"那是求姻缘的.…"他越说越小声。
"啊?我不知道,我只听说那里很灵。" "哦,好吧。"沈津捕捉到他细微的异样,"好,吧?" 纪攸秉又收拾好了笑容,"没什么,哥哥。我很喜欢你、送的礼物。" 说完,他伸出左手,沈津轻笑,帮他系上了红绳。
"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纪攸秉起身绕至他身后,轻轻拉开蝴蝶结像是拆礼物一般,解开他的围裙。"还想戴到什么时候? ”他哂笑,"这是我最宝贝的弟弟送的,当然是戴一辈子啦。"纪攸秉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他边吃面边听他哥讲他在岁见寺的事,说话间夹起鸡蛋喂给哥哥,沈津咬下一口又继续讲——“那根红绳挂坠上的字还是我刻的。”纪攸秉低头一看左手上的红绳,上面刻了个“纪”字,字体工整清秀,他摩挲着字的轮廓,仿佛能看见沈津一笔一划刻下他的样子。
"哗啦啦”水池里的水流到了地上,纪攸秉急忙回神关掉水龙头。他经常走神,但想到的都是他,也就没什么不好的了。他百无聊赖看着电视,突然门铃一响"叮咚",哥不是出差了吗,那还有谁来?
纪攸秉慢悠悠走到门边,透过猫眼一看,是他心心念念的哥哥!他立刻打开门, "哥!你不是说今天赶不回来吗?怎么现在就回了?!"他耷拉的脸一下由阴转晴,颇有些像吃到肉骨头的小狗摇着尾巴。
沈津:"我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不陪你过生日呢?"
"但是哥,下次不要瞒我好不好,我会难过的。"纪攸秉又在装可怜给哥哥看了,沈津也吃他这套,。他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好啦,答应你。"
此时不合时宜的电活响起,沈津拿起手机,是母亲的来电,他接起"儿子啊,今天你弟弟生日,我们做了一大桌子菜,带他回家吃饭吧。” 他开着免提,"回去吗?"纪攸秉淡淡道:"回吧。"
--到家后
爸爸妈妈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两人下车,父母就迎上来,"回来啦快进去吃饭,刚煮好不久呢。"沈津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侧头看了看弟弟,一路无话。
饭桌上,的确算是丰盛的一桌菜肴,有鱼有虾,算上汤有八道菜了,但纪攸秉没有勾起一点食欲。
父亲夹起芹菜送进纪攸秉碗里,"来,儿子,吃点芹菜,勤勤快快。"沈津见状,果然是中式饭桌上永远避免不了的饭桌教育,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他又夹走他碗里的芹菜,圆场道:"弟弟已经很勤快了,学习很努力,反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要工作勤快点。"纪攸秉偏头望向他,嘴角才牵起一点弧度,哥哥知道他不喜欢吃芹菜。
母亲接过话茬,"说到学习,弟弟这次月考考得怎么样?"——"不怎么样。"他很烦这种活题,继续嚼嘴里的饭菜。
"怎么会呢?你不是一向成绩很好吗?读高三了要自己上心,爸妈没读过什么书帮不到你的。"沈津听到这熟悉的话术,忙解围:"妈,弟弟他谦虚不行啊?一直顾着说话都没吃菜呢。饭桌陷入沉默。
纪攸秉想着再多吃几口吧,毕竟是一大早起来做的菜,才没有立刻离席。几分钟后,他放下筷子,"吃饱了。"父亲问道, “这么快吃饱?我们做一大桌菜,那么辛苦,不多吃点?“吃不下了。”他撂下一句话就回房间了。
他窝在床上,这里光线昏暗,白天也要开灯才算亮堂,看着门锁松动一推就开的门,纪攸秉感觉无数汹涌渗过房门向他袭来,空间越来越逼仄挤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开始发抖……
有些爱带着绑架,希望自己曾经的梦想被孩子弥补。你要按我的意愿而活着,要走在我提前为你预设的轨道上,这才是我想看到的,你拥有的,最好人生。
“咚咚咚"他一听"哥,进来吧。"只有哥哥才会敲门。他压制自己镇定下来,收回一身戾气。"阿纪,你看我找到什么?刚刚我收拾房间找出来的。"递到纪攸秉面前的是一张泛黄褶皱的纸张,映入眼帘是稚嫩笨拙的字体--
道qian信
哥哥对不起,我不应该li家出走。你找不到我会很担心的,下次爸爸再打我,我也不会跑出去duo起来了。请哥哥原谅我,我再也不gan了。
保证人:纪攸秉
哥哥的didi
纪攸秉失笑,"哥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七岁那年。"
“哈哈哈,那时候考试没及格被爸爸打了,气不过就跑出去了。" 沈律轻敲他的脑门,"害得你哥哥好找啊。 ”
"走吧,哥带你回家。"
好,回家。多么温暖又令人安心的词眼。
两人动身,父亲见状"吃个饭就走了?"沈津解释说:“弟弟他作业还没写完该回去了,高中作业多。"
母亲洗着碗听见动静又跑了出来,"周末常回来点啊,下次回来考个满分给妈妈看,还有一年要高考咯,努力保持这个成绩,不然没钱供你上大学的。"
纪攸秉懒得听唠叨,"哥,走了。"两人刚转身,父亲滴咕着:"煮了这么多菜没吃几口,周末又不常回来,白眼狼。"母亲忙制止,"孩子还没走远呢。"纪收秉将这番对话尽收耳底。
坐上车,“哥,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鸡蛋面。” 话是对他哥说的,和他的目光却一直看向窗外。
“好。”
车上,纪攸秉看出这不是回家的路,"哥,我们去哪啊?"——"去拿蛋糕。"他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所以哥你早上不在是去订蛋糕了?”
"准确来说是去做蛋糕,而且是从昨晚开始的。"所以哥你昨晚就出差回来了?" "是啊,去年你不是说怎么又吃鸡蛋面吗,今年哥哥去学下做蛋糕,但第一次做,卖相不是很好。" "是你,怎样我都喜欢。 ”沈津不知怎的,弟弟说喜欢他的蛋糕,竟有一股不可名状的燥热涌上心头。
拿了蛋糕回家后———
"哥,你一路神神秘秘的护着,不是送给我的吗~怎么我不能看啊?"纪攸秉兴奋得有些不着调。
沈津将蛋糕放在桌上,"折开看看吧。"纪攸秉有些紧张连最简单的蝴蝶结都拆了半天,好不容易解开。素白的奶油蛋糕,周边缀着桃子,用巧克力奶油写在上面的,像他刚学写字般歪歪扭扭的大字"纪攸秉生日快乐!"旁边还画了两个小人,是他和他。
他仔细端详良久,沈津见他迟迟未有反应,"阿纪,哥哥第一次做…"说话间他转头,纪攸秉转头望向他,眼眶微红,泛着光。沈津有些不知所措,"你别哭啊。"
"哥,谢谢你。"
沈津插上烟花蜡烛,将灯一关,扳动火机,点燃了烟火。烟火绽放在纪攸秉的眸中,与泪光交错,熠熠生辉。
"阿纪,快许愿!"他闭上眼,沈津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我希望哥哥明年还能陪我过生日。"与此同时,他心底也许了个不为人知的愿,我希望能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其实,他掌心合十虔诚许下的愿已经在他身边了。
“小寿星,借我个愿望,希望纪攸秉得偿所愿!"
我只愿你眸中烟火长明永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