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千雁,苍茫傅家,舜华银面下的眸子微动,她看了傅舟桓一眼,问了少女:“姑娘是洛京城苍茫剑傅家的人?”
“是的,姑娘。”傅千雁拱手礼道,“又见面了,我叫傅千雁。
她介绍起身边那个妇人:“这位我的老师,玉水夫人。”
‘玉水夫人’这个名头舜华倒没听过,但她客气道:“在下阿槿,二位久仰。”
对舜华的久仰视若无睹,妇人如毒蛇般恶狠狠道:“沉蝓,当年你是怎么逃的?”
沉蝓取下腰间的酒壶,周围一些人下意识退了一步。
“居然怕成这样,你们还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她喝下一口酒,轻蔑地看向众人,继而对妇人道,“对付傅家还需要逃吗?本姑娘略施小计便把你们傅家那群夯货耍的团,团,转。”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最后三个字,将傅家的脸面踩在了脚下,傅玉水脸色彻底变得铁青。
就算再厌恶沉蝓现在也没人敢动手,大家纷纷低下声讨论起这次的试炼来。
“都说佛陀寺为天下大寺,这里的佛子们宅心仁厚,为什么要将蛟珠置于瘴池那种地方,让我们以命相搏?”一个身着雪衣,身后跟着好几个人的公子也站了出来,“况且今年为何还请了沉蝓这个妖女和一些邪修而来?住持到底是为何意?不如将蛟珠放在林中让我们争夺,拿到蛟珠并第一个走出后山回寺的为胜。”
“裴秋雨,你们天衡山何时如此胆小怕事了?还是那句话,不是自己场子就别来凑热闹,不行就滚。”沉蝓嗤笑一声,“再说了,应长生想请谁轮得着你管吗?不服就现在回寺里找他理论去。”
天衡山裴家,这个舜华知道,是个中原数一数二的道修门派,门下弟子成百上千,为碧水剑裴家执掌。
“你......”被沉蝓气得说不出话来,裴秋雨拂袖道,“皇室的敬王爷萧砚与华乐郡主萧妩在此,入瘴池取蛟珠实为不妥,佛陀寺难道要皇室也去涉险吗?”
僧人看向那个红木椅处的三人,双手合十:“蛟珠自古就在池中,并不是我们放入的,王爷郡主千金之躯还是不要涉险了。”
舜华朝他们看去,这对少年男女便是中原皇室的王爷与郡主。
萧砚摆手:“无碍,按住持规矩即可。”
皇家这两位贵人好术法,从小便请了专门的老师教导,收罗了不少世间宝物,其中敬王爷这几年都来参加了佛陀寺的后山试炼,无人敢伤之,可这次有蛟珠就不同了,那些人不会顾忌他们的身份。
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僧人便将装满了山杖的篓子放于地面黄土之上:“诸位,这次除了能拿走蛟珠,住持还将奉上古八剑之一的悬翦,任何人都可随时退出本次试炼,并不强求。”
“还请要入后山的侠士来择一杖以入林寻路。”
听到悬翦后人群再次轰动,那可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八把长剑之一,现如今只知道其中一把苗疆蛊司的祭司手上,没想到佛陀寺竟也有一把。
蛟珠悬翦都是至宝,不过蛟珠尚且不论,这把悬翦舜华势在必得。
萧砚从红椅下来,率先带着身边的二人来拿了山杖朝后山而去,接着周围人也跟着陆陆续续都从背篓中拿了一根杖来。
蛟珠的诱惑已经够大了,居然还有悬翦,纵使知道瘴池的危险也无一人愿意离开。
富贵险中求。
舜华敛眸,恐怕这里有不少人也并不会去找瘴池,而想的是坐收渔翁之利。
她带着傅舟桓和沉蝓到背篓处,同僧人低语说了吴怀安的事,接着随意挑了一根山杖出来:“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傅玉水在他们后面来拿杖时寻衅:“也不知道今年应长生是怎么想的,居然请了你沉蝓和吴怀安,这天下大寺的名号是不想要了吗?”
沉蝓亦是毫不客气回击:“死老婆子好好想想怎么入瘴池吧,别到时候连自家小辈都护不住。”
傅舟桓又跟着附和:“就是,先想想怎么带你旁边的姑娘去瘴池吧。”
面对自家人,傅舟桓竟然和沉蝓如此同仇敌忾。
傅玉水眉头微皱,打量起傅舟桓来:“这位公子,我看你并不像道中人,沉蝓也就罢了,你的底气又是从何而来?”
阴影处的吴怀安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焦躁,虽然没了那些尸体,但他的锣还带在身上,舜华想上前跟他说上两句,结果还没走出半步就被傅舟桓拉了过去:“阿槿能护着我,她可不像你一样可能连自家小辈都护不住。”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目光再次向他们投来,但这次是看舜华的,她身上血气太重,懂行的都知她不是个善茬。
气氛持续剑拔弩张,但总归还是要去入林的,傅玉水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在这后山入口都能看到远处山林上空的浓雾,可见其中瘴气之深,僧人发放的山杖是以桃木削制的,能让人在瘴中视物。
他们跟着众人沿着羊肠小道行,路上不少人三三两两的组了队,当他们抵达瘴林入口时,舜华背上的两把剑轻颤了一二。
眼前这片浓雾中的树林漆黑一片,几只黑鸟盘旋于上空更是平添了几分诡异。
在入林的那一刻起,佛陀寺的后山试炼便开始了。
吴怀安走在舜华他们前面,很快便从他们的视线内消失了。
舜华有意和其余试炼者分开而行,有了佛陀寺的山杖,在这浓雾中,十几丈内都能清晰视物,但林中瘴气和邪祟所生的有所不同,灭魂与断水无法护身。
方怨本就是鬼,所以不受瘴气影响,舜华与沉蝓身上皆以术法凝出了护身灵罩,只有傅舟桓还没走几步嘴唇便开始发乌,硬扛着瘴气。
舜华无奈道:“你别告诉我,你其实空有那一身灵力,连撑罩护身都不会。”
傅舟桓有些窘迫:“确实如此......”
“傅舟桓,手给我。”舜华打算带着他走。
可当傅舟桓刚伸出手,沉蝓快走几步于他们中间来将他们二人隔开:“别。”
“你带着他祛煞费力,我这里有符,傅公子身上带着我的符就好了。”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数十张以黄纸所画的灵符,上面写的字仍然丑的让人不忍直视。
方怨从玉佩里出来趴在傅舟桓的肩上,一脸坏笑:“我,我也可以,帮,帮他,祛瘴气。”
既然有别的法子那便再好不过,舜华收回了手:“也好”
傅舟桓唇角拉了下去,接过了沉蝓手中黄符:“还真是多谢沉蝓姑娘的好意了。”
‘好意’二字他咬的极重。
沉蝓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举手之劳,顺手的事,傅公子不必挂齿。”
找瘴池很简单,跟着瘴气往浓郁处去就能摸索到,可按理说有瘴气的地方通常寸草不生,但这里的万物生灵长得极好,这里瘴气好似只针对于人。舜华觉得很奇怪:“佛陀寺所处之地怎会有这样一片瘴林?”
“历经磨难方能得道。”沉蝓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佛陀寺僧人们所修为佛道,但人怎么可能一开始便能无欲无求不受世间纷扰呢?在那些磨难下是受不住道心的,于是他们便将恶念与怨念剥离而出封入一池,交由天地净化,而那些恶念与怨念会不断生出出瘴气,便有这片瘴林,这种事以前在修真界司空见惯。”
越深入这片林子,瘴气愈加浓郁,舜华不由地有些烦躁起来,沉蝓给了傅舟桓数十张黄符很快便没用了,便由方怨在他的肩上为他祛瘴。
走着走着,傅舟桓忽然看着舜华,脸色沉了下来:“阿槿,你的脖子上有东西。”
“嗯?”舜华将断水取下,透过剑刃看到自己脖子上的东西。
她的脖颈处有一道延伸而来跳动的黑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树纹一般延至两侧银面之下。
那些脉络像是鬼纹,但她身上为何会有鬼纹?
舜华止了步,抚上了脖子。
这些纹路出现在脖子上她没有任何感觉,纤细的手指沿着纹路处慢慢上移,她的眉间越来越凝重,心想,会不会是因为玉霜?
但玉霜是献祭,被她所选之人并不会被侵蚀才是,舜华当即用手往脖子上的纹路处划出了一道口子。
“阿槿!”傅舟桓惊呼,急忙伸出手来想要制止她。
“无碍,我有数。”舜华将伤口所流下污血放在鼻尖处闻了闻,血液里的味道和这里的瘴气一模一样。
但她与圣蛊相生相伴这么多年,又学过化龙诀夙灵等不少术法,为何如此轻易便中了这里的瘴毒?
空气中有了血液的腥甜之气,周围树木的躯干开始迅速变形,电光火石间便枯萎了去,树干上长出一张张面目扭曲的剃度僧人脸,眉眼像极了应长生。
周围环境徒生变故,没再管脖颈上的东西,舜华取下断水朝枯木刺去。
被刺中的枯木流出暗紫色的浆液,发出了沙哑如婴孩般的啼哭声。
她想起曾在志怪集上看到的一种东西,人木。
但志怪集所言的人木是一棵树上长了许多脑袋,这里却是每颗枯树上都有个脑袋。
见她如此警惕,沉蝓笑道:“阿槿,不用管这些树,来过后山试炼的人都知道,这片瘴林是应长生的怨念侵蚀山林所化,这些人木算是他种的,但以往也没什么威胁。”
人木上的脸果然是应长生,在舜华凑上前想细看一二之时,身后传来一股杀意,一把带着青光的剑从浓雾中飞掠而出,径直朝他们而来。
她翻身一跃,头也不抬地就将这把青剑以断水打落在地。
偷袭不成,青剑又飞去了浓雾之中,舜华轻挥衣袖,无数银针跟着那把剑一同飞去,不远处响起利器相撞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男声传来。
“沉蝓,今日我们两家不会再放过你了,必将让你葬身于此。”
只见天衡山的裴秋雨从雾中走了出来,刚才那把偷袭他们的青剑正握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