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黑暗,依稀可见不远处有团人形的黑影在身上刮着什么东西,或许也是因瘴毒而起的幻影。
刺骨的冷冽席卷而来,舜华知道自己现在仍身处湖中,开始拼命上浮,在出水后被呛地深咳了几声,终于重见天日。
那条拖她入水的巨蟒不见了,瘴气凝成的黑蛇也没有攻击她,只是在她身边盘旋游荡,除了傅舟桓和沉蝓外,岸上的人皆是居心叵测地看着湖心处的她。
仿佛刚才的幻梦不过就在须臾之间,脚有踩地之感,这片差点将舜华溺死湖水现在却刚没至她的胸口,而那尊放着蛟珠的莲台就在她的身侧。
脸上的皮肤渗出了细密的血珠,血色的眸中亦是布满了黑色的脉络,舜华昏昏沉沉地眩晕着,全然忘了岸上还有外人,心想着既已下湖不如就去试试将那蛟珠取了。
不顾瘴气的侵蚀,她在众目睽睽下拔出身后的灭魂,将化龙诀注入其中把灭魂斩发挥到了极致,用尽全力劈开了蛟珠身上的那层瘴气。
灭魂剑身上的曼珠沙华在夙灵的映照下开的红艳,刹那间,铺天盖地的瘴气如云海般朝岸上席卷而去,一颗夺目的金珠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萧砚眼底幽深,往前走了几步,赶来的傅玉水和裴秋雨也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傅玉水脱口惊呼:“是灭魂剑!”
蛟珠近在眼前,舜华触手可及,她伸手将眼前的金珠握在手心,这时才稍微清醒了些,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但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就算暴露身份也无所谓了。
与此同时,整片林子中所有的人木在众人不经意间将自己的根茎从泥土伸出,延伸了去里湖中。
“她是蛊司的祭司!绝不能蛟珠落入蛊司的手中。”认出了那把剑,见她拿下蛟珠后,这些人皆是躁动起来,自以为有了合理的理由,可以名正言顺的抢夺她手中那颗蛟珠。
舜华从湖中跃起,随着风雪翩然落下,山峡中的八方所有毒物受令朝湖边迅速涌来,皆绕开及傅舟桓与沉蝓,朝着其余人杀去。
少女脸上的纹路已经蔓延至了四肢,一只毒蛛站在她的肩头,暗蓝的眸子穿着一袭黑衣,冷着脸站在落雪中如不可攀得的凶崖之花。
这只蛊蛛王是她心血之蛊,所以一般的毒虫她根本无需刻意炼制,万毒皆可为她的蛊,这便是苗疆蛊道魁首,舜华大祭司。
山林中的毒虫虽源源不断,叫人根本杀不完,那凭空而起的诡异红丝更是令人防不胜防,在那些如地狱的曼珠沙华,遍地开放的红丝重伤几人后,试炼者们开始忌惮起来,退于几丈之远,不敢贸然上前了。
“沉蝓,没想到你还与与蛊司勾结!”傅秋水亦是连她的身都近不了,柿子要挑软的捏,她厉色对其他人说道,“先抓了那个男的!他就带了个小鬼,那个祭司必然会去护着他。”
傅玉水没看到刚才傅舟桓对舜华的袖手旁观,就从刚才在林中的打斗来看,她以为舜华和傅舟桓关系不一般,若是先拿捏了傅舟桓,说不定可以逼舜华把蛟珠交出来。
她好死不死地运气凝神,向傅舟桓挥剑而去,但一时心急,把沉蝓忘了。
“本事不大,净使些下作手段。”沉蝓见了后执鞭子于手中如疾风甩出,“姑奶奶倒要看看谁敢对他动手。”
鞭身的雷光之间沉蝓如鬼魅般定住了傅千雁的身形,接着悄无声息落在傅玉水身侧,一张符燃烬后便将她打去了虫堆中受毒物啃咬,最后将脚踩在傅玉水脸上:“傅玉水,从前我让着你们,那是对你们手下留情。
她狠狠将傅玉水的耳朵扯出血来:“今日你若敢在这紧要关头给我再造事端,我不介意让你成为我入世这些年来的第一道手下亡魂。”
傅玉水惨叫了一声,而傅千雁被定在原地,目光一直落在了沉蝓身上。
自从沉蝓现身后,她的内心一直无法平静,这五年间好不容易消失的自卑感又从心底滋生而起。
当年的沉喻横空出世,只靠写的一手好符箓和一根言鞭名噪一时,但不知为何大闹了佛陀寺,在应长生的眼皮子底下打伤了佛门弟子,还顺带将佛堂砸了,在半年后又打上了苍茫派与天衡山并全身而退,至此被称之为了妖女,从此树敌众多。
无人知沉蝓师出何门,但她的实力让各门各派的长辈都为之忌惮,至此后世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乖张跋扈的少女身上。
后来沉蝓消失的五年里,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可她却居然又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同样惊才绝艳的少女出现在了世人面前,这个少女也不过二八年华,修了一身邪术,在蛊司这样神秘诡异的地方坐上了祭司之位。
家族中上面的又几个手上是没沾人血的,她所修为邪又如何,人们不修邪功无非就是邪功易反噬,迷了心智以至于滥杀才被天下人视为恶,能控制自己不被反噬且不被迷了心智,便是强者。
日后江湖上的人们不仅会再讨论沉输,还会谈及这个在后山试炼以蛊术惊愕世人的年轻祭司吧。
“师,师兄......”刚在林中被毒打过的弟子们怯了,无论是沉蝓还是那个叫阿槿的少女,皆下手狠辣无比,不敢再轻举妄动。
曾有不少人想打败沉蝓来震己之名,傅裴两家更是想杀了她来血洗耻辱。
裴秋雨这个现任大师兄和当年的大师兄傅澄实力相差甚远,沉蝓这人他能杀最好,杀不了也没辙,做做样子回去交差就得了。
他怎么也要意思一下,于是梗着脖子拿着剑,在弟子们的期望下冲了上去,道:“为捍卫宗门荣誉虽死亦无悔。”
说得还真是忠心耿耿,沉蝓不由地翻了个白眼,手轻轻一动,一张符就朝裴秋雨飞了去,将他打回了原地:“宗门荣誉?裴秋雨,你也是不容易,都五年了还是跟个傻子似得。”
在方怨的护身下,那些人根本近不了傅舟桓的身,他那双眸子似深不见底的漩涡,旁若无人般,视线在手持蛟珠的舜华身上一刻也未移开。
猝不及防间,金色蛟珠在舜华手中突然开始剧烈挣扎,傅舟桓颤声道:“要开始了。”
沉蝓将目光重新落回湖边站着的黑衣少女身上。
手上的蛟珠仿佛不甘受制于人,舜华用了浑身解数才堪堪将它握在手中。
片刻后,珠身上燃起滚烫的冷蓝色火焰,迫使舜华松开了手,飞向中空。
地上遍布虫尸,那道火焰打乱了她体内灵力运转,红丝垂落,趁着这一空当,那些试炼者执着自己的灵器飞起,皆试图抢夺蛟珠。
萧妩拉弓如满月,射出的一根根灵箭,为烛拦人开路。
舜华朝傅舟桓和沉蝓看去,只见他们二人镇定自若的站在原地,似乎并不担心蛟珠被夺了去。
可当那几人要触碰到蛟珠之际,蛟珠施出一道灵压将他们打落于地面几丈远。
浮于半空的蛟珠金身外壳破裂,露出了血色的内里,径直朝舜华丹田处飞去,直接无伤穿透了她的身体,妄图嵌入她的丹田,她脸上的纹路骤然褪去,神志也完全清醒了。
舜华周身出现了一道金色护罩,体内沉眠的圣蛊在蛟珠侵入下有了异动,令她的心跳不由地快了几拍。
可就在她在为体内的圣蛊的异动忧心不已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道黑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冲出这些试炼者的重围,拍出一掌将蛟珠从舜华体内打出,随即用一只生着厚茧的大手将蛟珠接在了手中。
舜华吐出一口鲜血,脸上的暗纹再次攀爬而上,体内圣蛊停止了异动,再次陷入沉眠,被人夺珠后她竟是松了口气,比起这颗破珠子她还是更怕圣蛊苏醒后再次与寂明相连。
天色瞬间暗了下来,本来忘心湖上正在消散的瘴气又回来了。
这里又多出了三人,待那个偷袭的白衣人转过身来,傅舟桓看清了其样貌后,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凶恶无比,带着一丝疯狂,咬牙切齿道:“傅澄!”
被他唤作傅澄的人眉宇间正气凛然,背上背着把黄白大剑,俨然和之前给她看的画像上之人一般无二,赤血色的蛟珠身上消失的煞气再次回来,在他手上不断向外扩散着浓浓怨煞。
而傅澄身边站着的则是舜华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人,沉伽。
吴怀安在他们二人身后静静地候着,银制帷帽上的白纱在沉伽手中随风飘扬。
看着眼前依旧温润如玉的他,舜华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再次变得冰冷,对蛊司的畏惧自小便刻在她骨子里。
见少女愣在了原地,双手有些颤抖,沉伽笑的如昔日一样儒雅。
“舜华大人,好久不见。”他上前,那双眉眼温柔如水地看着舜华,将手中的帷帽戴在她头上,柔声道,“不过现在该唤你阿槿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