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诊(四)

    一行人回到住处,无心睡眠,方才在那口水井前,苏子轩三缄其口,未曾说出口的话,在回来的路上陆婉清已明白了大半。

    瑶光无意间提到的“罗家村来看诊开的方子全是清热解毒功效”实则早已指向最终的答案。晚上他们亲自查验已经可以明确,问题的确出自水源,且这水源的问题已影响了罗家村众人。

    可为何整个村的村民都饮了这淮水河里的水,但每人所表现出的症状却并不一样,虽说方子都有一味主治清热解毒之效的药草,

    眼下的问题变得有些棘手了,而且这淮水河并非只流经罗家村,上下游还有好几个村子都傍河为生,而他们现在却还连这水是因何污染都没有弄清楚。

    陆婉清倒推着做假设,问道:“这三处取得的水,我们方才又以银针检验了一遍,银针仍然没有变黑反应,但我们已确信问题就出在这水里,是否可以设问,有什么毒物是银针所不能验出来的?外祖父与各位哥哥姐姐们熟读医书,或许能想到这种药物。”

    口感含涩,或许是偏碱性,以水传播毒源,那物必定能溶于水,且不能被银针查验出来,到底是何物?究竟是何物?

    瑶华思虑片刻又补充道:“或许咱们还应当从这毒因何而来思量,究竟是有人蓄意下毒,还是淮水河自上流自然被污染,若是自然污染,咱们过几日便要去上游的村落义诊,届时便可一探究竟,那物必能在上游周围找到。但若是有人蓄意下毒,此事便更复杂了,只怕还可能牵扯到边境。”

    瑶华一语点醒了陆婉清,她仔细搜寻前世的记忆,大祁六年七月,她早已化作一缕鬼魂随容怀瑾而去了,那时容怀瑾也如现在一般,应圣上诏令,南下剿匪,当时边境可有发生什么动乱吗?

    陆婉清两手不自觉地搅起帕子,她一贯的小动作,想事情想不通了就这样,七月,已经很热了,剿匪已经快大获全胜,即将班师回朝,但最终瑾家军是在金秋九月才班师,是什么拖住了容怀瑾扫荡余孽的节奏?

    她双目微怔,整个人如临大敌,她想起来了!是瘟疫!前线即将爆发瘟疫!

    前线的瘟疫和淮水河里的涩味会有什么关联吗?容怀瑾这一战回京后被圣上训斥,说他“不慎不恭”,便是因为这一场疫病,拉长了战局,劳民伤财,还被贬到西北守了三年大漠边关。

    她该怎么办呢?任凭陆婉清此时脑子飞速运转,但这病源始终一叶障目,她无法透过迷雾看清这背后的谜底。

    另一边,战火隐隐一触即发。

    "将军!"副将匆匆跑来,"又倒下了十几个兄弟,军医说症状和前几日的一模一样。"

    容怀瑾快步走向军营,掀开帐帘的瞬间,一股浓重的恶臭和血腥气扑面而来。地上躺着十几个士兵,面色苍白,浑身发抖,有的还在剧烈呕吐。军医正在给一个士兵施针,那人的手臂上已布满了青黑色的斑点,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

    "将军,"军医摇了摇头,"这病症来得蹊跷,发热、呕吐、浑身疼痛,最奇怪的是......"他压低声音,"第一批发病的士兵,都是负责取水的伙夫。"

    容怀瑾负手而立,手掌握拳,面色冷峻,眉眼之间已蹙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沉默片刻便发出指令:“先将这两批次发病的士兵隔离起来,所有军医即进出此隔离营帐的士兵都要蒙面罩,非诏令不得随意进出。林医师,依您所见,这究竟是何病症?应当如何根治?”

    方才回话的那位便是林医师,他犹豫地开口:“将军,微臣惶恐,此病症,像是瘟疫。”

    容怀瑾表情仍旧冷硬如铁,但双眉紧蹙,仿若一座无形大山压下,动弹不得。

    京都府邸内,果然有数名孩童在桃花树下戏耍打闹,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一身水蓝襦裙,打着团扇逗弄着怀里的乳儿,乳儿伸出肉肉的小手去捉母亲手里扇子上的流苏,咯咯的笑着。

    “嫂嫂”只见一青衣女子牵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从一旁走来,和煦的日光让女子的脸庞更添了几分温柔,恰似她此时的笑容一般,让人打心底里想要亲近几分。

    “轻岚,小妹,快来瞧瞧这院里的桃花开得正好呢。”妇人把怀里的小儿递给身后的乳母,看向那一大一小长相相似的姐妹,抬手接住了一朵飘落的桃花,俯下身插在了小女孩的头上,笑着说:“小妹长得可真漂亮,和你阿姐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小女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家嫂嫂,软糯糯的童音道:“我觉得嫂嫂和阿姐都好看,我的脸肉嘟嘟的,才不好看呢。”

    “桃花都开了,不知道爹和阿郎何时能归家啊?”

    “嫂嫂莫急,按着上次回来的家书,爹爹和哥哥的归期应当就在这两天了,嫂嫂这是想哥哥了呢。”

    “阿郎去往边关已然半年,我虽知道这是国家大事,但我和延儿都盼着他早日归家,也幸好家中还有你陪着我解解闷。”

    “哥哥有嫂嫂这样的知心人,必然会日夜兼程早日归家。”

    小女孩看着脚下以极小频率跳动的小沙粒,觉得十分有趣,便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她扯了扯阿姐的裙摆,指着地上跳动得越来越剧烈的小沙粒问道:“阿姐,为什么这些小沙粒会自己跳动呢?”

    “嗯?沙粒怎么会自己跳动呢?”风轻岚朝着小妹指的地方看去,见地面上的石子沙粒果真在跳动,不由得有些欣喜,这应是有大队人马来了,“管家!快去门口瞧瞧,是不是爹和哥哥他们回来了?”

    妇人喜上眉梢,三步带两步走,握住风轻岚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往大门口走去,小厮丫鬟们听着了消息也都风风火火地要往门口拥去。还未走至前堂,只听得一身巨响,朱红色的大门被人踢开撞在墙上,两列禁军闯进来围住了院里的人,领头的那人手里拿着的刀上还沾着鲜红的血,随着他的足迹滴落在地面上,“把风家的全部都给我抓过来!”

    “你是何人!凭什么动我们将军府?”风轻岚把妹妹往身后带,向那领头的人呵斥道。

    “遵圣上的旨意,押送将军府罪犯回京。风大小姐,此一时彼一时,莫要违背了圣上的旨意。”

    “敢问大人,我将军府犯了何罪?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家父和长兄常年驻守边境为国效力,此时还未返程,圣上便要如此问责吗?”

    领队那人嗤笑了一声,“风大小姐身居内宅,自是不熟悉时局变化,汝父兄通敌叛国,圣上英明有所洞悉,如今已然下狱,等着你们一家团聚呢。”

    院里的人皆是一惊,随即又陷入了慌乱,风轻岚稳了稳她嫂嫂的身子,心下也是又惊又慌:“爹和哥哥怎么会通敌叛国?”

    “多说无益,快把东西搬进来,这将军府里凡是主子的都关进去。”领头一发话,一列禁军立刻搬着一个个铁笼进了府,这铁笼十分狭窄,四面八方全是由铁铸成的网面,高不到两尺,哪怕是孩童也只能蹲坐在里面,成年的男子便只能蜷缩着被挤压在笼内,有如牲畜一般。

    “请吧,昔日的主子们,莫要违抗圣旨。”领头的禁军再次发话,带着点不耐烦,也夹杂着半分杀意。禁军蠢蠢欲动,府内的侍卫们欲要护主,风轻岚上前一步:“敢问大人,圣上旨意是押送我将军府亲眷回京吗?”

    “自是如此,还望大小姐遵从。”

    “圣上旨意我将军府自然从命,也望大人谨遵圣旨,将我将军府若干人等押送至京都,想来圣上要的是活人而并非死人吧。”

    “大小姐多虑了,我自是会好好押送,保你们一家能顺利在京都团圆。”领队那人话虽恭敬,可言语之间流露的神色并未将这妇孺瞧进眼里,尽是轻蔑之意。

    风轻岚对她嫂嫂低声耳语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抗旨不尊,现下情况未明,尚且不知爹爹和兄长处境如何,若是抗旨那局面更加糟糕,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若是情况有变,嫂嫂你便找机会带着延儿和我小妹逃了,府内暗卫会接应你们。”

    妇人眼里尽是忧心,却也无旁的办法,带着延儿进了铁笼,其余的侄公子们和亲眷也都被押着进了铁笼。风轻岚拉着她小妹的手,低声道:“无论如何,姐姐会想办法保下你和延儿,进去吧,别怕。”看着自己妹妹进了铁笼,风轻岚忍下心底的愤懑与心疼,自己进了铁笼。

    领队的禁军下令,风家的嫡系已然全部被囚禁,他似不屑般挥手让人把风家人带下去,转身离开,又命人封了将军府,将军府的下人们只能呆在府内,任由其自生自灭。

    这队禁军押送着将军府若干亲眷上路奔赴京都,前脚刚离开将军府,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潜入将军府内,只听得刚要出口却未来得及出口的呜咽,似是刀剑划破皮肤发出的嗡嗡声,又似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铁锈味正在蔓延,府内的声响渐渐消退,回归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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