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诊(三)

    老人步履蹒跚地走过来,陆婉清忙招呼人坐下,外祖父站起身近距离观察老人脸上的那个肿块外观,问道:“老人家,白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复发了,是否有什么突发状况,或者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您仔细回想一下,咱们得找到这个诱发病症的源头,才好对症下药。”

    老人开口之前先是咳嗽了好几声,才缓缓开口:“粥,只喝了粥。”

    外祖父又问:“这煮粥的米和水可与平日有什么不同吗?”

    老人停顿了片刻,又摇摇头:“家里自己煮的,天天都一样。”

    一行人皆是陷入沉思中,陆婉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可这位老人家先前来诊脉时,外祖父便有提到或许是在日常饮食上有什么病源,日益积弊才致使老人家体内淤毒蓄集,或许不是今日的粥水有问题,而是这粥水一直都有问题?”

    是了,按着这个思路去想,很多先前难以解释的问题都有答案了,为什么罗家村这些来看诊的人,开的方子抓的药都是大同小异的,若是每日饮食的稻米或是水源出了问题,可不是全村人都染上相似的病症?

    那现在的问题又来了,究竟是水有问题还是稻米有问题,若是稻米出了事还好,若是水源出了问题,这淮水河自上而下流经好几家村落,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陆婉清都想至这一层,更不用提她浸淫医术多年的外祖父了。她环顾四周,众人脸色皆有些严峻,显而易见,大家都很快反应过来想到这个问题。

    陆婉清见状便继续询问下去:“老人家,方便带我们去您家看看您今日食用的粥米吗?您煮粥的水和米又都是来源于何处?”

    老人点点头,缓慢开口道:“家里去年收的陈米,没卖完,留着自己煮粥喝,水是井水里打上来的,不是井水就是河水,我们这里的人都这样用的。”

    话及此处,不亲眼求证一番是不能擅下定论了,夜幕降临义诊亭也不再有病人前来,苏家人索性收了诊台,苏子墨苏子轩一人背了个药箱,一行人便跟着这老人家要去他家中一探究竟。

    老人的家是两间砖瓦平房,屋门前点了盏油灯,微弱的光线照着堂檐下的泥土地,房屋墙外堆着一墙参差不齐的柴火。

    老人到了家门口,用手里握着的竹棍轻轻叩门,片刻后,木门便从里边被人打开了,便听到一声语速稍快的女声问道:“爹,您这是去哪了,在外边待这么久?”

    屋里人说话时定是没瞧见屋外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头,待抬眼瞧见屋外院里站着的一群人,瞬间戚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问道:“这是?”

    老人摆摆手,一竹棍指向苏家人说道:“燕子,这是大夫,免费给我诊病的。”

    被唤作“燕子”的年轻姑娘还是带着一脸疑惑地嘀咕了一句:“这怎么看病看到家里来了,还带列队的?”

    老人举起竹棍敲了敲地,重重咳嗽了两声,示意燕子不要乱讲话,燕子不好说什么,默默打开屋门迎客进去。

    不过他们这一行人来得确实有些高调了,也不好一窝蜂地都涌进去,子轩、瑶光先在外堂坐下,外祖父带着瑶华、子墨和她一同进了厨房。

    土灶上的铁锅里,还留着老人一家吃剩的粥,苏子轩主动上前一步取样,装在一盒陶瓷器皿里,又取出银针验毒,但银针并未变色,苏子轩蹙了蹙眉,将那器皿呈上递给苏老爷子。

    苏老爷子接过器皿,以掌为扇,轻轻在器皿上方扇动,细微地辨别这着粥的气味,苏老爷子摇摇头,苏子轩又将那器皿接了回来,递给瑶华和陆婉清二人一并检查一下。

    她二人闻了闻气味,也没觉察出什么异样,这一时之间让众人陷入了困境,陆婉清提议:与其在这踌躇,不如分开查看一下煮粥用的米和水。

    陆婉清看见灶台旁边的米缸,抓了一小把米粒抬眼看向老人,问道:“老人家,这就是你们家今日煮粥的米吗?”

    老人点点头,随即又指了指一旁的大水缸,示意那便是他们家用的水。

    瑶华顺着示意走过去,缸里有水瓢,舀了半勺闻了一下,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陆婉清见状连忙凑上去也闻了闻,她也不自觉皱起眉头,这水好像有什么不对?

    陆婉清取出一根银针又验了验水缸里蓄的水,银针并无变黑的反应,她干脆莽着胆子凑上去喝了半口,站在一旁的瑶华“哎呦”一声叫着让她吐出来。

    陆婉清摆摆手,她只是将那水含在嘴里并没吞下去,大概感受了一番,跑去屋外全部吐了。

    跟在她身后的瑶华又担心又生气地骂道:“婉清你这也太莽撞了!若是伤到自己可怎么好?”

    陆婉清没什么底气地笑笑,自知自己做得确实很欠考虑,但事急从权,她还不是为了弄明白这病源嘛,好在并没有白白冒险,她向外祖父回禀道:“外祖父,这水有些不对,外孙女也是喝过山泉水或者井水的,一般都是甘甜之味,可这水入口后带一股涩味,我方才也查验过煮粥的米粒,虽是生米,但含在口中咀嚼仍有稻米香甜的味道,二者银针验毒皆没有反应,但从常理来说,我认为有悖常理的,应当是可疑之处。”

    她外祖父没有急着继续往下问这水如何不对,话锋一转反而问道:“婉儿,你既先验过稻米自觉没有问题,便是用排除之法也不难推断出是这煮粥的水有问题,但若这水当真有毒,你又怎么敢直接饮下试毒呢,你就不怕中毒吗?”

    陆婉清显然是没料到她外祖父会有此一问,但稍作思虑后便回答道:“不瞒外祖父,婉儿在饮用这水之前,的确心中已十分怀疑这水有问题,可既然银针验毒没有反应,那定然是要寻找另外的证据,否则我们没有凭证又如何能接着查下去呢?

    至于婉儿是否会因此毒丧命,我分析过了,此水虽有古怪之处,但并不是什么猛药,老人家又说是自井水中取来的,最大的可能是这水的问题在井水中便有了,就算真是什么剧毒之物,经这般稀释过后,只单单试饮一小口不会有什么大碍。

    更何况,这老人家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婉儿虽有些莽撞,但并非毫无章法,外祖父大可放心,婉儿也知道错了,往后不敢乱来了。”

    苏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留给她一句话:“胆大心细,是个好孩子。”

    陆婉清呆了呆,外祖父不同于外祖母,向来对晚辈们都是以严苛为纲,方才她没听错吧,外祖父是在夸她吗?

    不过外祖父也没留给她反应的时间,早又转身问老人打水的水井在何方,跟着去查看了,陆婉清连忙回过神,快步跟上去。

    老人打水的这口水井并非私井,而是罗家村第一支的一口公井,是从前的老乡长召集村民们合力打的,也就是说,以这口井水为水源的不止老人他们一家。

    待他们当场打了桶水上来后,陆婉清自觉上前尝了口,沉默地点点头,这和老人家的水是一个味道。

    苏子轩也上前试了口,又看向陪同他们认路的燕子,想了想开口问道:“燕子姑娘,你与令尊同吃同住,你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燕子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回答道:“我并没什么不适。”

    苏子轩又追问道:“那身上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畅的,觉得有些堵涩?”

    燕子又想了想,犹疑地说:“天冷的时候,晨起,胸口会有些痛,这算吗?”

    瑶华与苏子轩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这下轮到陆婉清不懂了,她快人快语:“子轩表哥,瑶华表姐,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呢?”

    苏子轩表情凝重,没有回答陆婉清的问题,只是再问燕子:“燕子姑娘,这井水与淮水河是否相连?”

    燕子面露困惑,摇摇头,这她倒是不清楚了。

    苏子轩道了声谢,对苏老爷子说道:“祖父,我们还是回去之后从长计议吧,千头万绪,尚未完全理清楚。”

    苏老爷子看了几人一眼,点点头,对老人和燕子说:“大晚上的叨扰了,多谢二位带我们认路,老人家,您今天还是先继续用我给您开的药,待明日一早再来义诊亭找我们一趟,我们再想想办法,看如何替您根治这病。”

    老人亦是万分感谢,漆黑的村路,硬是借着一盏油灯送了他们好几里。

    待老人转身回家后,苏子轩却再次开口:“祖父,我们得去淮水河边一趟。”

    苏老爷子郑重地点点头,道:“走吧,今夜怕是个不眠之夜了。”

    淮水河边,一轮明月高悬,清冷微光在河面上映照出他们几人的声影,苏子轩亦用另一盏器皿取了些许淮水河的样本,又从怀里掏出一陶瓷器皿,是方才在井水处的取样留存,陆婉清又自觉上前,和苏子轩一起试了试这淮水河的水,两人俱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老人家中水缸的水、取水处井水里的水、淮水河中的水,竟然都有那股相同的涩味。

    不知是这井水犯了河水,还是河水犯了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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