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发现孔明已醒的缘故,又或许是旧的记忆碎片渐渐被找回,梁爽再次梦见了从前作为黄楚时与孔明的相处。
仍是在竹林里,晨光熹微,薄雾缭绕。她一身短打衣裳,手中长枪如游龙般穿梭,枪尖划破晨雾,带起阵阵风声。
自从上次孔明来相亲,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天。她每天练枪,风雨无阻,孔明每天来看她练枪,也风雨无阻。
孔明渐渐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
她练武时向来全神贯注,但偶尔,也会分神,望向竹林小径时,心里有一点忐忑和期待。
那个家伙不会武功,但是却懂得点评别人的武功。
问题是,他每天来,看她练武,看完就只点评她的武功。
她知道他婶婶做饭不好吃,常留他一起吃午饭,吃午饭的时候他就跟她畅聊古今天下大事。虽然两个人聊得很是投机,但日子一长,二人感情毫无进展,黄楚不由得开始怀疑孔明是不是已经忘记当初来拜访她家是为了提亲。
“大事大事,自己的事都给忘了。”黄楚心里暗暗骂他:“这呆子。”
孔明不开窍,黄楚心里着急。虽然着急,却又羞于挑明。
总不能跟他说“我也相中你了,你可以正式提亲了”吧?
她心底暗暗压着一股气,于是连着几天都不怎么搭理他,更不留他吃饭。
她不理他,他也照旧每天都来。
今天,他果然又来了,只是与往日不同,这次是抱着琴来的。
黄楚瞥见他,心头猛地一跳,但假装没看见,继续舞枪,余光却难免关注着他。
只见他以衣袖擦拭过青石,将琴放下,席地而坐。
修长的手指轻拨琴弦,清越的琴声在竹林中回荡,正与她的枪法相合。
枪影如虹,琴声如诉,或许是因为他看她舞枪已经看了太久,对她已经足够熟悉,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黄楚的枪法刚柔并济,时而如蛟龙出海,时而如灵蛇吐信。诸葛亮根据她的节奏调整琴音,时而雄壮,时而灵动;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回应着琴声,仿佛在与他进行一场无言的对话。
起初他是按黄楚舞枪的节奏,曲调慷慨激昂,突然,他比她快了一拍,取得主动,琴声一转,变得缠绵悱恻。
黄楚的心被他牵引得一荡,险些乱了枪法,连忙变换招式,放慢动作,与他相合。
他见她肯迁就她,目光愈发温柔,琴声中亦多了几分温暖的情意。
黄楚感受到他的目光,先是一阵紧张,但紧张之后便是安心与坦然,手中的长枪也舞得更加流畅。
竹叶萧萧,随风飘落,枪尖划过之处,带起的气流卷起地上的落叶,在风中盘旋飞舞,仿佛将二人包裹,与外界俗世隔绝。
一曲终了,黄楚收枪而立,二人相对,久久无言。
良久,诸葛亮先回过神来,脸颊微红,从袖里取出一方手帕递上:“小姐的枪法,越发精进了,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黄楚脸庞鬓角已沁出细汗,接过帕子,脸颊亦觉有些发烫,说句:“多谢。是公子琴声引导得好。”低头看那帕子,只见手帕上绣着——黄色的荆棘。
“楚”便是荆棘。
黄色的荆棘,便是黄楚。
谁家给赠送姑娘的帕子上绣荆棘?若拿这帕子去给外人品评,无论是谁见了,必会说这人有些怪怪的。
可她偏就喜欢怪怪的。
这礼,是刚巧送到她心坎上了。
“你……公子是专门找绣娘绣的?”黄楚问。毕竟寻常外面售卖的帕子,不会绣荆棘纹样,都是花儿云儿鸟儿鱼儿。
“是……”他怪不好意思地垂眸微笑道:“小姐慧心。”
“多谢。”黄楚又补了一句:“费心了。”
“今天的琴曲……不知道小姐喜不喜欢?”他抬眸望着她,目光中有期待,也有小心翼翼。
“今天的琴曲……”黄楚先前心思都在琴枪相合上,未曾留意是哪首曲子,经他一问,才发觉竟是《凤求凰》,不由得脸颊越发像着了火一般,略定了定砰砰乱跳的心,才微笑着打趣他道:“听人说公子号称 ‘卧龙’,怎么奏 ‘凤雏’该奏的曲子。”
他听她谈吐、观她深情,知道她是愿意嫁给他的意思,一时欣喜得几欲落泪,望着她说道:“ ‘卧龙’笨拙,不解情趣,总不知该如何向小姐剖白心意才好,所以……确实是 ‘凤雏’在背后指点献计。”凤雏庞统是他二姐的小叔子,二人从少年时一起游学厮闹惯了。
黄楚忍不住笑了:“公子妙计安天下,竟想不出一条可安小女子之心的计策么?”
他没有笑,墨色的眸子认真看向她道:“亮虽善谋,姑娘之心,亮不敢轻动。唯愿以真心换真心,以一生为计,徐徐图之。”
风轻轻吹过,吹拂着她额角的碎发,空气里满是清新的竹叶气息。
万籁俱静,他说出的每个字都清楚地落在了她耳中。
诸葛亮看着黄楚,只见她微微一笑,笑得好像春日的太阳将这竹林照亮。她说:“去问我爹爹我的生辰八字吧。我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