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她去吗?”
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了妈妈在客厅说话。
“嗯。”
这是爸爸的声音。
我想要翻个身,却发现全身像是被什么压在一般,动弹不得。
我并没有害怕,只是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真倒霉,又碰到鬼压床。
我从小到大,遇到鬼压床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
爸爸说是我身子虚,等长大了就好。
这么想完,我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大脑放松,重新进入睡眠。
耳边不断钻进爸妈的声音,但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要熟睡过去,我感觉到门被轻轻推开。
妈妈走进来,往我口袋里放了个什么。
我能感觉到妈妈轻轻摸了摸我的脸,还有一滴泪落在我手上。
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睡着了,并不知晓。
我是被屋外的哀嚎声,吵闹声吵醒。
还有一股子臭味,就像是猪肉在下水道里放了三天,变质腐烂的臭味。
这味道越来越重,我猛地睁开眼,入目不是熟悉的环境。
我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还没完全醒,坐在床上揉着眼。
屁股下冰凉、软塌塌的触感让我一激灵蹦了起来。
扭头一看,床上躺着一具尸体。
准确地来说,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尸体上全是大大小小被撕咬的窟窿,窟窿里长满了扭动的蝇蛆。
我闻到的那股味道,就是尸体散发出的恶臭。
我怎么会睡在尸体上面?
我捂着鼻子隔绝臭味,好奇地上前想要探究清楚。
床上的尸体微微抖动了一下。
我以为是我眼花了。
下一秒,我看到尸体脸上应该是嘴巴的位置,变成了光秃秃的黑洞,此刻正一张一合地动着。
我害怕地往后退,转身就往屋外跑。
身后传来干枯刺耳的声音:“别,别怕,是奶奶啊,乖孙女,是奶奶啊,奶奶来带你走……”
我打开门,跑到屋外,重重关上门后,蹲在地上大喘气。
大伯母端着一大锅咸粥走过来,见到我说了句:“醒啦!快去给奶奶敬香!”
说完大伯母继续端着锅往院子走,我顺着她的身影往外看。
院子里拉了一块黑布当顶,黑布下摆着桌子椅子,坐满了人。
院子正中间是穿着白色孝服的大姑和二姑,跪在火炉旁,一边哭一边烧纸钱。
“阿母啊!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离开!”
“阿母啊!我们舍不得你,我们舍不得你啊!”
大姑和二姑哭得撕心裂肺,坐在一旁的邻居见状上前去安慰她们节哀。
二姑顺着邻居的搀扶,站了起来,坐在一旁喘气喝茶,脸上已全无刚才跪在地上悲伤的表情。
大姑还跪在地上伤心痛哭。
“先起来歇一下,等下时间到了,该哭再哭!”
听到二姑这么说,大姑才站起来,坐到她身边,连喝了几杯茶后,开始约着晚上打麻将的事。
许是屋外人多,给了我勇气,我趴在门上,听里头没有动静,伸手打开门。
“怎么不见了?”
打开门,床上除了枕头和毯子,什么都没有。
那具尸体怎么不见了?
我正奇怪着,额头感到极致的冰冷,整个人不自觉地发颤。
我惊恐地转过身,背靠着墙,有了安全感后才敢抬头看。
“初初!”
是爸爸。
他手里拿着一个冰袋,就往我额头上贴。
“还难受吗?没有退烧药,用冰袋退烧吧!”
我接过爸爸手中的冰袋,另一只手摸了摸额头,的确烫得不行。
我从小到大特别容易发烧,去医院查了无数次,都查不出原因。
“爸,我刚刚看到屋里有……”
“嘘!”
爸爸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脸色严肃地说:“小孩子别瞎说话!屋里没东西!”
此刻的爸爸表情十分严肃,不像平常对着我笑眯眯的模样。
“爸,我都成年了!”
“成年了又怎么样,你在爸眼中永远都是小孩子!”
说完爸爸领着我去大厅,给奶奶敬香。
“爸,奶奶怎么死了?”
我努力回想着,却发现我脑子里关于奶奶死亡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爸爸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回答我。
抽出三炷香,替我点上后,拿给我。
我接过香,跪在蒲团上,朝着奶奶的遗照拜了三拜,起身习惯性地把香交给爸爸。
我从小就害怕插香,我怕香灰落下来会烫到我的手背。
奇怪的是,这次爸爸并没有跟以前一样,接过我的香。
而是用眼神示意我,自己插进香炉。
我嘟了嘟嘴,看了眼插满了香的香炉,再看了看我手中的香。
香燃烧了一段时间,再不插上去,燃烧后的香灰越多,掉在我手背上的概率越大。
我一狠心,咬着牙,找了个空隙将香插进去。
毫无意外,香灰还是掉了下来,我目光一直盯着香灰,所以它落下来时,迅速地收回手。
香灰没有落在我手上,而是掉在了桌上,隐隐约约像是一个字。
“凶?”
我看着桌上香灰落成的字,脱口而出。
“别胡说!”
爸爸也看到了,连忙上前一把将香灰扫开,然后看着我,一边拍掉手上的灰,一边嘱咐我:“别瞎说!你生病眼花了!快去吃饭!”
我还想问他奶奶怎么过世了,而且我们不是应该在家里吗?现在突然出现在乡下奶奶家?我怎么一点影响都没有。
院子里大伯母喊我吃咸粥,爸爸也催促我快去。
快步往院子走,裤口袋有东西膈着,我奇怪地伸手一掏,掏出了个像是护身符的东西。
我回过头想要问爸爸这是什么。
看到爸爸将我刚刚插上去的三支香拿了出来,咬破食指,将血滴在三支香上,重新点燃后,朝着奶奶的遗照拜了三拜,才插进香炉。
香灰又掉落在桌上。
爸爸伸长脑袋看,不知看到了什么,只见他整个人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嘴角向上翘,很开心的模样。
我走到院子,大伯母端了碗咸粥给我,“你哥他们在那!”
我端着粥走到堂哥们坐的地方,他们给我留了空位。
我吃了一口粥,里面加了海蛎干,一股海腥味,让我不由得想起刚刚闻到的那股臭味。
瞬间觉得反胃吃不下。
一旁的大堂哥正在打游戏,看了我一眼说:“多吃点,一会儿要上山出殡,一直忙到晚上才能吃饭。”
“出殡?”
我虽然对丧葬习俗不了解,但我记得风俗是要在家里摆棺三天才能出殡。
大堂哥将视线落在游戏上,又吃了口粥说:“你是这三天守夜累蒙了吧?今天第四天,该出殡了!”
听他这么说,我更疑惑。
三天守夜?奶奶过世?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甚至连怎么跟着爸爸回乡都不记得。
“奶奶是怎么死的?”
我在心里纠结了会,还是将这个疑问问出口。
大堂哥听我这么问,将视线从手机转到我身上,一副“你没事吧?”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察觉到我发烧了,才重新将视线移到手机上,“还没退烧啊!你和你爸来看望奶奶,发现奶奶过世了,打电话通知我们过来的啊!”
听大堂哥说完,我觉得头更晕了,连忙拿出冰袋降降温。
我从小到大发烧过那么多次,但从来没有醒来后失忆的。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
我扒了几口咸粥,不至于胃里空空,等会儿上山没力气。
咸粥下肚后,决定去找爸爸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院子找了一圈,没有看到爸爸的身影。
大厅也没有找到,估摸着会在内厅,就穿过大厅走进内厅。
内厅的门向来都是打开的,可现在是虚掩着。
我伸手就要直接推开门,想起爸爸教的,进屋要先敲门,弯起食指就要敲门。
手指还未碰到门板,就听到大姑的声音:“一定是江栀回来了!她回来了!她来报复我们了!”
“闭嘴!”
紧接着是二姑的声音,二姑像是伸手捂住了大姑的嘴,隐约听到几声“唔唔”声。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那么多人,还怕她一个鬼不成!”
这狠毒的声音,一听就是大伯。
“哎!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恨我们,妈死得那么惨,我们……”
二伯是个大孝子,说出这话时,能听出他语气里带着哽咽。
“妈是老死的,谁都别说漏嘴了!”
大伯厉声打断二伯的话。
院子外,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朝内厅的方向大喊一声:“时辰差不多了,孝子孝女来门口哭孝!”
我听到里头大伯应了一声。
我往旁边躲起来,等到大伯他们都走到院子后,才钻进内厅。
内厅摆着一口棺材。
我在离开还是上前看一眼之中犹豫了许久。
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我使劲推棺材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棺材板挪开一条缝。
我弯下腰,瞪大眼睛往里瞧。
突然出现一只被啃咬得血肉模糊的手,紧紧掐住我的脖子,我甚至能感觉到腐烂的脓液从我的脖子流下。
我像是被冰封住一般,动弹不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噌到头顶。
我像是置身于冰窟一样,感受到身体里的热度一点点被抽干。
掐住我脖子的手不停在缩紧,我已经呼吸不过来,喉咙像被割掉一般,发不出丝毫声音。
寒、疼、恐惧一齐袭击我,眼前的景象从清晰到模糊,最后漆黑一片。
我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连反抗都做不到,任人宰割。
我心里想着,完了,好奇心不止害死猫,还害死人。
我这辈子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啊!”
棺材里传出巨大的咆哮声,震得我耳膜疼,那只掐住我脖子的手,瞬间松开。
我看到口袋里透出金光,伸手将东西拿出来。
是那个护身符!
原本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护身符,缓缓上升,变成一团不停扩大的金光。
一股吸引力将我吸入金光中。
失去意识前,我听到身后传来爸爸的哭喊声:
“跟我女儿没有关系,要索命就索我的命!求求你,放过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