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沈玉清，他现在就应该杀了牧歌以绝后患。

    牧歌虽然是新人，但……聪明人无论先后，牧歌吃亏的只是某些道具，而非脑子。道具可以用其他方式补足，脑子却不行，蠢的人根本来不及更正，就会死在各种各样的意外里。

    但沈玉清还没来得及动手，突然，门口被敲响。

    牧尘的声音响起：“姐姐，小鱼要吃饭了，出来喂猫。”

    牧歌露出笑容，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玉清一眼，对外面说：“好。”

    她察觉到沈玉清的杀意，不甚在意地起身，打开门。

    牧尘往里面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收回视线，低头，说：“它非要你喂才吃，我没有办法。”

    “小鱼这么不乖吗？”牧歌也不拆穿牧尘，伸手接过小鱼，挠了挠它的下巴，露出明显的笑意，“……谢谢你，小尘。”

    牧尘没有表示什么。牧歌房间里潜藏的危险，在他的意识里，已经消失了。

    看着牧歌越过他，走向餐桌，牧尘的眼神蓦地冰冷下来，难以察觉地，勾勒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他居然没有事先发现有东西进去了，还需要牧歌以身犯险。

    这种事情的发生让他难以接受。

    “小尘？”听到牧歌的声音，牧尘抬起头，收敛起复杂的想法，应声道：“在的。”

    看着牧歌脸上温和的笑容，低着头认真喂着小猫，牧尘眼里的冰块不由得融化了些许，流淌的善意掩埋所有混乱。

    ……他已然察觉到了，小鱼的来历，以及牧歌到底去了哪里。

    但那又如何呢？

    他不在意。只要牧歌没有离开他，这一切就都不重要。

    牧尘一向这么认为。

    牧歌刚推开门，准备出去走走，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走廊上，不知道等待了多久，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不是刚刚牧歌看到的那一件。不是沈玉清又是谁？

    亲爱的反派大佬，为何你总是守着一个无辜的可怜的新人疯狂薅羊毛？虽然有牧尘守着，但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吧，一直盯着她算什么事。

    牧歌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回身看了一眼，牧尘并没有发现他们家门口堵着个人。

    沈玉清先牧歌一步，开口说话了：

    “我可以暂时不对你出手。”

    牧歌压制住惊讶，不明白面前这人到底是抽了什么疯才会突然收敛住自己的杀意，反问道：“你要杀谁？”

    “你是个聪明人，想来你肯定明白，想要杀死左辰，没有这么简单。

    “我试过杀死他，但是事后他很快就会归来，虽然已经失去了我杀他的那一段记忆。这很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因为我也杀死过左辰。

    牧歌一时间没有接话，她是没有想过，左辰和“沈玉清”本来就是朋友吧，没有对立关系，沈玉清竟然已经先一步对左辰出手了？为什么？难道左辰在沈玉清面前也有很多异常？

    按捺不住好奇，牧歌开口道：“为什么你要杀左辰？他和你不是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沈玉清脸上笑容诡异，“你觉得，他的存在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不需要朋友的人，杀死唯一的朋友，那就不会有人发现他被替换成玩家了。很简单的方法，能够做到的人却不多。

    游戏系统安排了这个任务，自然会限制玩家对身份设定中亲近的人出手。

    因此沈玉清无论如何都杀不死左辰。

    牧歌琢磨着开口：“这样算不算钻漏洞？”

    沈玉清看起来很乐于为牧歌解答疑惑，他点点头，说：“算，这个任务的评分不会太高。

    “但是显然，比起评分，我更乐意让自己玩得舒服一点。”

    玩……他把这个游戏当成了真正的游戏。牧歌了然，故意道：“你不杀我，是因为你觉得我能够帮你？为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家吧？我甚至还是个新人。”

    “你的身份设定和他有关，我杀不死他，你有很大几率能够成功。”沈玉清意味深长道，“怎么样，愿意合作吗？

    “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很乐意先杀了你，再去处理他。”

    ……哪有人一点诚心都没有就求合作，还正大光明地威胁人的。牧歌忍住摇头的冲动，摆出一副受到威胁了唯唯诺诺的样子，点了点头。

    “……姐姐，你在门口站着做什么？”背后，牧尘突然开口。

    看样子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沈玉清微微点头，对自己的时间管理相当满意，本想伸手拍拍牧歌的肩膀，突然反应过来这样可能会被牧尘看见，而且牧歌是女生，动手动脚对于合作伙伴来说，的确不礼貌……

    沈玉清的身影缓缓淡去，像被橡皮涂抹掉的铅笔画，映入牧尘的视线之前，彻底消失。

    牧尘什么也没有看到，牧歌仿佛只是站在门口发呆。

    牧尘：“姐姐？”

    牧歌回过神来，对牧尘露出笑容：“怎么啦小尘？对了，我刚想到一件事，我们社团明天有活动，明天晚上我应该不回来吃饭，你不用做我的份。”

    牧尘面无表情地看着牧歌。

    牧歌的笑容带着期待、喜悦以及一些说不上来的类似恐惧的情绪：

    “听学姐学长说，我们社团明天会去一个传闻中很危险的地方！

    “不过只是传闻中而已啦，我们不会冒险去别人没有去过的地方，明天安排的只是以前学姐学长们探索清楚了的地方。

    “灵异污染……真的让人很好奇呀，小尘，你觉不觉得很有意思？”

    牧尘的脸色没有变化，但背后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偏偏面前期待的少女没有丝毫察觉，只是欢喜地和自己的弟弟分享着明天安排好的冒险。

    人不作死就不会死……牧尘的嘴唇微动，清楚地向牧歌传递着这个想法。

    牧歌假装没看到，没有等牧尘回答，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牧尘最后招架不住地摆摆手，说：“我知道了，你想去就去吧，我不感兴趣。”

    牧尘一直以来都对这些神秘的东西没有丝毫兴趣，应该是更偏向现实和科学性的人，也有可能是……牧尘本来就和这些事儿有关，他本就是神秘，为何会对探索这些东西感兴趣呢？

    牧歌提了提自己的包，笑道：“好啊，我出门散散步。”

    是前者还是后者，明天就会揭晓了。牧歌想。

    牧尘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目送牧歌离开。却没有马上关上门，他走了出去，身上的白色休闲T恤从底部缓缓侵染上绿意。

    一点一点，纹理露出些许羽毛的痕迹。

    “……我知道你听得见。”牧尘轻声开口，“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

    “如果你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别怪我对你出手。

    “你知道我是谁，我同样清楚你是谁。”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牧尘同样没有等待对方回答的意思，没有停顿地转身回家。

    刚到家，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手机铃声想起。

    牧尘没有伸手，没有动，任由手机振动了三下，然后自动接通。

    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对方脸上挂着些许无语和讥讽：“……你没事惹那个疯子做什么？连它们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你非要惹他干嘛？”

    牧尘盯着对面。

    脸上摆明着写：你确定是我惹他？

    “好吧，的确是他惹的你，但是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呢，你急着威胁他，完全不怕他真的不爽之后对你在意的那位动手？”对方看懂了牧尘的意思，劝解道，“我知道你着急，你怕她出事儿，但是……

    “别招惹那家伙，连它们都惹不起他，更何况是我们？”

    牧尘冷漠着脸：“……你也离他远点吧，左辰。”

    点出了名字，左辰也没有恼怒，他笑了笑，手上随意玩弄着一根手链：

    “我和他没有利益冲突，我担心什么？倒是你……因为那个家伙，你已经和‘我们’有了很大隔阂了吧？

    “时至今日，另外那两位已经完全不会联系你了，只有我还舍得来劝你两句。

    “你为什么非得执着于那个小姑娘？她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吗？”

    左辰的话语更多是调侃，是不解。

    牧尘眼神微动。想想也是，左辰那样自私自利的东西，怎么可能会理解“感情”呢？再怎么学习，再怎么模仿，也模仿不了真正的感情。

    属于人和人之间的。

    他垂下了眼睫毛，遮掩住眼眸里过多的温柔，再抬起头，干脆利落地挂断视频通话。

    电话另一边的左辰幽幽叹了口气，抬起头。

    “你也看到了，他还是这么不听劝。”

    他旁边的沙发上，有个人，翘着二郎腿，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点燃了，没有抽，烟灰缓缓掉落，缥缈的烟让他的面庞显得有几分朦胧。

    “……把它们剥离吧。”思索良久，他缓缓开口。

    左辰微微一愣：“……它们？你是说，所有？

    “你要把它们整个族群剥离？”

    “那不然呢？”他反问一句，“它们一族还剩下几个使者？

    “就只有他一个。而你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为了一个人类，他自愿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呵，真是可笑啊。”

    的确很可笑。左辰点了点头，表示赞成。他们所有人都不理解，牧尘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们从离开那里的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拯救族群的使命，这是他们整个族群最后的希望。

    牧尘却为了一个普通的人类，放弃了整个族群，足够自私。

    或许牧尘甚至没有发觉，自己的族群仅剩下自己一个使者了呢？这个可能性真的很高，如果发现只剩下自己了的话，怎么想都不会做这种背弃族群和使命的事儿……

    左辰饶有兴致地想。

    ——

    夜晚的街道仍然充斥着热量，树叶蔫蔫地耷拉着，花草也早就垂落了。

    牧歌慢吞吞地走着，她总有吃完饭之后出去走走的习惯，这样的散心能够平衡她心里的烦躁。当然，走不走实际并不影响她的心态，更多时候她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从头梳理自己遇到的事物。

    学校的课必定要上，她的空闲时间可以优先把这些时间排除。

    教室的画像还没有近距离看过，可以初步判断他们任务里要杀死的污染和这几个动物有关。教室里的老师也有点奇怪，对学生有很强的污染性。

    暂时可以认为沈玉清是第五个污染源，就算不是，也和第五个污染源有很强的关联性。但是如果第五个污染源代表的是“人”，那ta又能污染什么呢？污染那些可怜的动物？

    第五个污染源有可能对玩家没有任何伤害吗？牧歌从来不吝啬对“温馨游戏”报以恶意，这些号称“游戏”的东西绝无可能代表善良。

    从沈玉清的态度不难看出，左辰，或者说左辰背后代表的东西就是四大污染源之一。而牧尘……她这个身份的弟弟，八成也和污染源有关。

    牧歌感受到了“温馨游戏”深深的恶意。要扮演原主，把牧尘当弟弟，又要负责处决牧尘，该说不愧是游戏系统吗？

    这个副本的玩家，包括她在内，目前有五个，游戏系统让沈玉清一打四？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沈玉清很有可能被温馨游戏安排成平衡游戏难度的家伙了。

    也就是说，除了她之外，另外的三个玩家，应该还藏有不少底牌，才会被安排成沈玉清需要“清除”的对象。他们对游戏的安全有威胁？亦或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也有可能是沈玉清……游戏系统想要杀死沈玉清。

    但无论游戏系统想要哪一边死，无可否认，他们这几个玩家理论上说，有一定的抗衡沈玉清的能力。

    拙劣的平衡机制，这个游戏也许会很好玩，也可能……会莫名其妙地死掉一些玩家。

    牧歌思索着。他们是陌生人，也是合作关系，这样的关系会导致他们很多时候会倾向于……逼迫队友把底牌露出来，让敌人暴露出弱点，这个过程会导致很多没有必要的伤亡。

    所以牧歌其实更喜欢单打独斗。

    沈玉清很有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不会找她合作，杀了左辰。

    “手打柠檬茶——九块一杯——”

    路边有小商小贩叫卖着，炎热的天气，哪怕是夜晚，晚风吹来的也只有燥热。

    在这时候买一杯柠檬茶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牧歌走了过去，扫了二维码，轻声说：“要一杯柠檬茶。”

    “好——”

    手打柠檬茶的制作并不困难，几片柠檬，一点茶，一点糖浆，加冰，搅拌一下，就可以装杯了。

    牧歌接过茶，略一挑眉，道：“谢谢。”

    大学生总会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道谢。但真的仅仅如此吗？

    牧歌看着柠檬茶送的纸巾里夹着的纸条，眼神微微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