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焕派人来关心病号,何清颂摆摆手示意没大事,将人打发走了。
他又半抗半扶着沈浮,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上教学楼。
“沉死了。”何清颂烦躁地咕哝,“以后少吃点我家的饭。”
沈浮咳了一下,搭在他腰上的手微微蜷缩,:“你膝盖还疼吗,要是不行就算了吧。”
说罢就要撒开手,踉跄地往前刚走两步,被人一把拉回来。
何清颂恨恨地咬牙:“谁不行!就你逞能。”
作为一生要强的中国男人,何清颂自然是听不得“不行”二字,硬撑着,吭哧吭哧把他哥拽回了教室。
空荡荡的教室里落针可闻,把沈浮丢到座位上后,少年的喘息愈发明显。
何清颂双手撑在膝头,额上沁起几珠汗水,阳光洒在他脸庞,衬得眉眼愈发明耀。
独有一颗顽皮的汗珠,孩童般从高挺的鼻梁滑落而下,没入锁骨深处,衣领颜色蓦然洇深。
沈浮转转眼珠,不动声色地瞥向他,慢慢放平呼吸。
真招人啊……
沈浮舔了一下唇角,随意拿起某位小少爷的水杯,灌两口后才出声:“你流汗了。”
不听话的水珠缓缓从嘴角滴落,沈浮抬手一抹,不经意揩在衬衫上,隐隐透出些许肉色。
“废话,你拖着一只大型动物上四楼你不累啊。”何清颂只要一张嘴就是在嘲讽,是会被高阳胡伟他们几个绕操场追三圈挥拳头的那种程度。
何清颂两只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眼锚定翩翩起舞的白衬衫。
他也没想太多,痒痒的爪子上手就抓。紧实的肌肉很有质感,是那种常年保持健身习惯才练就的好身材。
这一次他没把握好分寸,柔软的掌心蹭过对方腰部,沈浮闷哼了一声。
作乱的猫爪被炙热的手掌握住,滚烫的体温透过手心皮肤传递出来,烫得何清颂头皮发麻,一时间忘了呼吸。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教室里:“别乱动。”
何清颂的耳尖一下子就红透了。
何清颂双手捂住脸,指间漏出缝,目光偷偷打量对方的帅气。
*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父亲的父亲,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时候蓄着胡子,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
我母亲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
某人复杂的心理变化沈浮全看在眼里。他头疼地啧一声:“想什么呢你?”
何清颂不留神吃了痛,一记爆栗敲在他脑门。何清颂连忙抬手抱头,四处逃窜嗷嗷叫:“我真服了,你个家暴男!我看以后谁嫁给你!”
“没人嫁就你嫁,谁让你撩拨我。”沈浮轻描淡写道,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
“你想的美!小爷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一美少年凭什么和你这硬邦邦臭烘烘的大老爷们呆一块!”
不仅肌肉“硬邦邦”,就连那处也……
想着想着他脸也红了。
何清颂嘟囔着,默默在心里打补丁,他哥一点也不“臭烘烘。”
沈浮每次身上都有一股香味,淡淡的,像冬日里昂扬矗立的松柏,针针分明,落了一层薄雪,来年开春时渐渐融化的那种感觉。
谁也无法接近半步的冷淡。
沈浮抽两张纸,站起身,抚平衬衫的褶皱:“我去趟卫生间。”沙哑的嗓音砸在何清颂耳畔,酥麻酥麻的,听得他直缩肩膀。
“你自给自足啊。”何清颂直愣愣地发问,沈浮听得直犯头疼。
他叹口气,右手握成拳:“不然呢。谁让你撩拨我。”
唉,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怎么这么木呢。
说完,他顿了顿,又隐忍着补充:“有点难受。”
沈浮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踱向卫生间。
只留下当场死机的纵火犯。
卫生间里哗哗作响。
沈浮放好水,抖了抖,擦净后放回原处。仔细擦拭着手指,静静等待时机的到来。
哒哒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沈浮勾起一边唇角,将袖子往上翻折,修长白净的五指握住狰狞,缓慢上下起伏。
“哼——”
何清颂蹑手蹑脚地踱进卫生间,忽地听到一声闷哼,白皙的小脸“唰——”一下红了。
“我去,他也太那什么了吧。”何清颂嘀嘀咕咕,抬手掀起门帘。
a中卫生间外面没有门,只有一块一米长的白布,上面印着红色的性别标识。
a中四年前发生过一场火灾,有学生被困在卫生间里出不来,不幸窒息而亡。
119前来灭火,发现是某位领导办公室里的电器起火,一大堆重要资料也随之化为灰烬。
那位领导貌似姓林,查清缘由后自然是被撤职查办了。
听说人温文儒雅的,可惜了。
何清颂收回乱飘的思绪,抬眸便望见最里间的门半掩着,一抹白色的身影随风晃动。
“哥。”
何清颂轻声呼唤沈浮,后者听得头皮发紧,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不少。
沈浮哑着声音:“你来干什么?帮我吗?”
何清颂听得直羞赧,撅起嘴,硬气地说:“我、我怕你年老力衰一不留神栽跟头,男厕直接变案发现场。”
“谁,谁要帮你。”
沈浮倚靠在墙上,斜睨着他,手上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他哼笑一声:“不帮我,那你来干嘛?欣赏我的利剑?”
何清颂秒懂“利剑”:“我靠!”
何小爷被他哥厚颜无耻的话语震惊到了,就连头顶两撮毛都立起来了。
“沈浮你怎么这样不要脸啊!”
何清颂再一次炸毛。
天知道,他哥以前可是风度翩翩高冷内敛的男神形象啊!
这样的男神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你赶紧的,等会儿人就都回来了。”
何清颂丢下话,匆匆逃窜而出。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鸵鸟·何小少爷如是想。
沈浮整理好衣服,走出里间,静静望着他的背影。
少年离去时掀起一阵风,白布帘“哗——”一下撞在墙上,似痛觉失灵般不管不顾。
“我见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出自宋 ·辛弃疾《贺新郎·甚矣吾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