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

    吃好喝好已是午后一点。

    五人将餐余垃圾装进一个塑料袋后丢到水房垃圾桶内。

    阳光普照,透过玻璃洒在教室内,给桌椅打上一层金光。

    何清颂歪坐椅子上,支愣着胳膊小憩。

    沈浮静静看着他。

    少年早已褪去青涩,阖上眼皮有一层褶皱。密而长的睫毛温顺地趴在脸上。

    小时候的面团子也渐渐骨骼分明,枝桠抽枝条般疯长成健壮的少年模样。

    “沈浮快点呀!我们一起去抓螃蟹!”

    某年的周末午后,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袭来,冲刷去了燥热的暑气,只留下一片清新。

    雨点如豆大般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混合的气味,矗立在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在暴雨中摇曳,梧桐叶子被洗刷得绿油油。

    时钟转过三个钟头,雨才渐渐停了下来。

    雨水汇成溪流,沿着路辙肆意蜿蜒。

    天性好动的何清颂自然是坐不住热板凳,硬是要拽着他竹马去小沟里捉螃蟹。

    小沈浮阖上手中的《海子的诗》,从板凳上起身,无奈摇摇头。

    清颂还是小孩子,太顽皮了。

    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

    “快点嘛,我要给奶奶蒸螃蟹吃!”

    “瓜娃子,干啥去啊?”奶奶攥着一把韭菜,站在门外。

    她刚从菜园里回来,狭裹着一阵冷气。菜园里被雨水稀释地十分细腻湿润,奶奶一踩一个深脚印,弄得满鞋是泥。

    奶奶弓着腰,扶着门框使劲儿跺脚,一滴泥水子溅在台阶上,掀起一片涟漪。

    奶奶一打眼就看到俩小孩提着塑料水桶和小捕网:

    何清颂兴冲冲地就要往外跑。

    沈浮则慢吞吞跟在后面,提着东西。

    看到自己后,他还扬起一抹微笑:“奶奶来了。”

    啧,还是沈家这小子小棉袄暖心。

    奶奶深感欣慰的同时,多年的老花眼也一下子就犀利起来。

    看这情形,俩小孩指定又要作妖。

    奶奶凭多年育孙经验,单方面确定,就是那个猫嫌狗厌好大孙起的鬼点子。

    “咋滴,要去当旱鸭子啊。”奶奶撒开门框,花白的眉头快要拧在一块了,常年被劳务压弯的腰板也捋直了。

    “反了天了,刚下这么大的雨就要往沟里窜,是觉得我老太婆活的太久了吗!”

    “哎哎哎!奶奶!我可没这么说啊!”何清颂条件反射缩头躲在沈浮身后,捂着脑袋对气晕了头的奶奶解释。

    奶奶对于亲孙子的哀嚎充耳不闻。

    她快步走到里屋,抄起菜橱子后立着的笤帚,气冲冲拦截俩小孩的去路。

    何清颂不自在地咽了口水。

    原因无他。

    那笤帚老粗了,有他胳膊那么粗!

    结实的高粱糜子和秸秆捆在一块儿,看着就唬人。

    之前鸡圈里门坏了,母鸡纷纷往外扑棱翅膀,叽叽喳喳烦得小清颂缠着奶奶“奶奶我爱你呦”“奶奶我是你最贴心的小棉袄”,使尽了浑身解数。

    对此,既无奈又好笑的沈浮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清颂想让奶奶给他煲鸡汤喝。

    奶奶被他磨得脾气上来了,抄起笤帚要赶鸡。高粱穗子抽的母鸡咯咯叫,身姿矫健的能振翅飞到屋檐上。

    他不会被打死吧!何清颂回忆起黑历史,惊悚地搂住身前人的腰,试图躲避来自奶奶的深沉而又厚重的慈爱。

    “欸沈浮,你快说句话呀!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你最亲爱的弟弟被奶奶爆炒一顿吗?”

    “嗷!奶奶我错了!”

    “奶奶!我可是你亲孙子啊!"

    “混蛋玩意儿你就存心让我气死我。”

    ……

    迫于奶奶的淫威,俩人最终没能去成。

    “呜呜呜太好喝了!”

    “奶奶我爱你!”

    “一边儿去,烦死你了。”

    “奶奶辛苦了。”

    “哎,小浮多吃点鱼,脑子聪明的更该补补。”

    “啊!奶奶,你怎么能区别对待呢!”

    奶奶从小冰柜里挖出鱼仔,煲上一顿雪白白香喷喷的鱼汤,给俩小孩补身体。

    这个年龄的小孩正是缺营业的时候,不趁着有条件补补身子,以后可长不高,到时候再怎么名贵的营养品也补不上。

    倘若吵闹而又温馨的时光能够长存,一直延续到世界尽头就好了。奶奶还会一直揪着何清颂的顽皮性子不放,细细碎碎地念叨,虽烦琐但再也没有像奶奶那样的温柔女性长辈督促孩子快乐成长了。

    “青草顶天而生,爬虫昼追日,夜逐月。风是透明的溪流,雨是冰凉的流星。”

    出自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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