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闻上头条是常见的，不过，若是每隔十天半月绯闻就上一次头条，倒真的是稀罕事情。更别说，谢子安和明宛湾，绯闻对象从来就是对方，无外乎谁在那页彩报上面占的版面多，谁在下页花边新闻镶边，占的版面少。

    对此这两位当事人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澄清过一句话，逼问得再紧，也只有四个字——只是朋友。宛湾甚至还在专栏里特意介绍过她的蓝颜知己，未提姓名，却句句都写她和Andy。而谢子安呢，电话亲自打到嘉缦要跟宛湾说这帮娱记有多敏感，多空虚，无奈无人接听。最后只好留言要她回电，只不过这条回电叫他等了一天一夜。

    可话还是要说的，谢子安想了想，大哥呢，在开会，下个月都在东京，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宛湾呢，失踪。Mandy呢，同样失踪，谁知道她们做什么去了。又想到一个人，Alain好像放假了，不过这位小少爷一般也不会知道宛湾的行踪。转念一想，又怕Alain嘴不言，万一他不小心说漏嘴，跟明爷提起他来电找宛湾这回事，谢子安向来怕明爷，这位老人家对待他们这些小辈都很少露出笑脸，真要让明爷问起来，谢子安怕自己解释不清，越描越黑。

    香港娱记向来擅长编排人，要编排就要天花乱坠，没有的事情都要捕风捉影。前些年船王离婚小三怀胎三月紧急上位办秘密婚礼却被狗仔蹲到，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娱记下笔如有神，语出再惊人，甚至帮船王尚未出生的公子取了名。报馆的笔杆子们天不怕地不怕，拳打政府脚踢豪门，要说全港岛没人能逃过他们的墨水，也是太过绝对。

    有一个人他们是不敢惹的，真的讲起来，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写龙卷风，有命写，没命发。

    可惜亡命徒不在少数。

    龙城帮看起来只有少主蓝信一比较好说话，不过这位头马的心情也是阴晴不定，如港岛不定时落雨的天气一样难以捉摸。有时拍到他在城寨外与靓女约会拍拖，第二天填个小版面见报，信一也不会真的找上门来计较。但如果拍到什么接吻照之类的，是一定不敢发的，主动去谈谈价钱卖回去倒也无妨，就怕旧事重现，有位前辈拍到信一成年前在外与靓女激吻，第二日直接被龙卷风亲自赌上门。麦仔也就是那一次同信一熟络起来的，他亲口承认那照片不是前辈拍的，是他拍到，结果被前辈抢去想强爆料，没想到惹到霉头。

    信一没怪他，反而夸他偷拍都这样会构图，还先伸出手要跟他交朋友。

    几年过去麦仔也成为了前辈，今次呢，得了主编命令。有传小道消息，今夜务必蹲守在Beast Eye附近，爆猛料。几度想拿起相机，又觉得脖子凉飕飕，放下，又拿起，拿起，再放下。来来回回一番颇有些心力憔悴了，龙卷风他认得的，不敢拍，跟在龙卷风身后的信一他也认得的，更不敢拍。

    午夜还未到，两人来得太早。

    此时此刻麦仔仍不知道今晚到底要爆什么猛料，主编跟他打哑谜，他只知谜面，不知谜底。只好继续等。

    时针指向十二点。Beast Eye门头已聚集了不少人。大概都是些名流，有些熟练，不过叫不上名字。

    有人落车。

    明宛湾他熟悉的，只不过她只身一人，不知道该拍还是不该拍。毕竟大小姐一个人来酒吧可以当作放松心情，不过至今还没人拍到她那位绯闻对象与她同进同出。

    好友，或是恋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才最能辨明。

    可惜这晚，麦仔蹲到三更半夜，都没等到谢子安露面。

    零点之后的Beast Eye充斥着流动的欲望，舞池里男男女女贴身热舞，或者隔空传情。空气燥热难解，宛湾在人群里穿梭，最后停靠在吧台。

    有人请她一杯酒。

    彼时信一刚从电梯出来，他不太喜欢Beast Eye的地下室，更对龙卷风颇为关注的那位静儿没什么兴趣，前几日龙卷风要他过来找人，才知道这位静兄不仅在Beast Eye当门童，平时没有排班的时候还被一个叫K哥的小领班介绍去另外的地下拳场打黑拳，常常被打得头破血流，输到倒地不起。听着怪吓人，不过龙卷风交代的事情他向来要办就要办的到位，他还真的亲自去看了静儿打黑拳，愈发觉得这人不靠谱——他明明招招都能破解，却故意挨揍。信一本就琢磨不透的，自然对这人要给自己当小弟更不感冒的，日后或许会成为麻烦。

    于是先行离开那泛着通天霉味的地下室，自己上来了。正巧碰见宛湾现身吧台。

    他为她点了一杯马天尼。

    开场白想了许久，越走近，信一越不自觉地伸手整头发，理领带，又在回忆出门前有没有喷香水，那瓶橘子味道的。走到宛湾身后，她背影愈靠近，愈显得迷人。尽管信一心中早对宛湾龙卷风的关系有了不少猜测，可想终究是想，等到要去验证的时候，难免慌乱。

    他有一丝措手不及。

    偏巧，宛湾在那一刻回头。不知道是不是生来如此，可她专注着看人的时候，眼神就勾着人。魅惑，却又天真。她那样漫不经心，伸手勾住马天尼酒杯，滑向自己，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乎这杯酒，在乎的？她是收下了。不在乎？她又迟迟未喝。

    “我们，”宛湾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的男子，大概是他请的酒，似乎是觉得眼熟，又不太确定，“见过？”

    蓝信一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终于记起要在女生面前放松身体，“一面之缘，明小姐。”

    “你认识我？”宛湾勾勾唇，笑里藏着些玩味。

    “明小姐惊才绝艳，靓绝社交圈，我应该是认识的。”

    “可我不认识你诶。”

    “蓝信一，”信一伸出手，“很高兴认识明小姐。”

    “你好，蓝生。”宛湾将四根手指轻轻与信一的掌心贴了贴，并无要握住的意思。

    这种开场白她见得多了，还有那些阿谀奉承的，大献殷勤的，她懂得怎么默不作声地避开，不过她不知道为什么想为面前的这个男子留些余地。宛湾向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有时候那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却会为她带来正确的答案。她确实觉得蓝信一有些熟悉，只不过她此时根本不会将他和十年前抵在自己颈侧的那把刀联系起来。宛湾的熟悉感，更多来源于信一身上的一种感觉，有些时候，他举手投足间的细节，都让她不可避免地在脑海中勾勒出另一个人的形象。

    龙卷风。

    他们有些相像，却又完全不同。宛湾也好奇，这样的巧合怎么会发生，而后一个声音终于给了她答案。

    “正事不做，就喜欢同靓女吹水？”

    男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附近，怪他脚步太轻，行踪不定也不明。信一倒是习惯了这种偷袭，不动声色地收起吊儿郎当的做派，转身叫大佬，冇吓人啦。而宛湾，是全然没注意，心下惊奇，抬头望去。

    她还未见过有人将黑色皮衣穿得轻松又得意，皮衣里面套的仍是黑色打底背心，头发摸了发胶向后抓起，他戴银边宽大眼镜，斯文，却毫不客气。

    “做贼心虚。”

    龙卷风曲起食指敲敲信一脑门，同时叫酒保再来一杯马天尼。

    “这不是碰到明小姐，”信一想了想，又改口，“偶遇啦，我见明小姐心情不好......”

    龙卷风未让信一说完，终于看宛湾一眼。

    “怎么又不开心了？”

    同帅哥传绯闻还不开心。龙卷风想着，看宛湾眼睛，他是不肯承认自己会有这种情绪的，从来不会，就连阿Jim当年借自己女伴去跳舞他都没有吃味。

    “听到小报又写自己又和好朋友拍拖，谁会开心？”宛湾举起酒杯，浅抿一口酒液，像是抱怨，可仔细听，又能体会出别的情绪。

    “原来恋情曝光，对明小姐来说是坏事。”龙卷风笑道，“坏到需要你一个人来喝酒？”

    信一即使瞎了，聋了，也能感觉到他此刻应该闪了。于是两边各看一眼，急促的，包含歉意的眼神给到后快速跳进了舞池，不一会儿就加入了Disco的节奏。

    他们两人之间隔着一些距离，却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室内的音乐声那么吵，那么躁，在龙卷风和宛湾这里，此刻都像被静音。他要一个答案，而她，怎么会不知道？

    “我同你有恋情都不可能同Andy有恋情，”宛湾看着龙卷风的眼睛，那眼神和多年前一样，好奇，勾人，不加任何掩“你知不知？”

    “那明小姐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可能会有恋情？”

    麦仔今日也不算是颗粒无收，拍了不少小明星和模特牵手的背影，侧脸，也算卖点。只是那位明大小姐，他蹲守半宿，仅在最后时刻，拍到一张明宛湾在Beast Eye门口被一辆劳斯莱斯银影邀请。

    一只手，手腕吊着银坠，骨节分明而有力，带出半截似有盘龙纹身的小臂，从后座窗内克制又带着侵略性，手心半朝天，缓缓地伸出。看不清宛湾表情，她一身黑色吊带露背长裙，鞋跟细而长的，长卷发还是那张杂志封面的造型。站在路边，欲拒还迎。只拍到有人为宛湾打开开车门，她突然拉过那只手，好用力，又慵懒地像只猫，转个身，继而弯腰，仰面躺进车里。小腿还露在外面，过了一会儿，一条胳膊伸出来捞，纤细的脚踝被那双手握住，轻柔的，仿佛移动易碎物品，慢慢拉回去。

    那是谁？一举一动，强势，不容置疑，却又宠溺。

    发动机声音响起，车身迅速隐进夜色里。

    宛湾用头靠着另一侧车窗，笑着将脚搭在龙卷风腿上，不拒绝，由她胡闹。汽车平稳移动着，后座与前排的挡板被拉起。前后的空间各自独立开来，不仅是空间，连同气味和呼吸都隔绝了，宛湾的香水味，蜂蜜与玫瑰，腻着，塞满后座并不太宽敞的小天地。龙卷风的手从她脚腕移动到鞋跟，紧握住。

    她的头发乱了，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