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湾许久未在家中过夜，本来这次也没有打算的，只是正巧傍晚落雨。
用过晚餐后，明柏森叫夏叔将佣人都带下去，餐厅门也关上。Alain熟悉这氛围，每次明柏森要宣布什么重大事情或者训人——尤其是他和宛湾的时候，都是眼下这样的情况。Alain翘起腿，刚倒给自己半杯柠檬水准备竖起耳朵听听今夜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只不过下一秒，坐在主位的明柏森冲Alain座位的方向大手一挥，示意他也出去。
Alain用眼神分别询问了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姐姐，仍未知道点解Daddy要将自己排除在外。也是不敢问的，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餐厅门口，最后恋恋不舍地关门，离开。感叹自己如今真是人微言轻，在家中毫无立足之地。又转念一想，豁然开朗，还有长岛！遂到处寻找长岛的身影。
餐厅内。
长岛安安静静地趴在宛湾腿上，宛湾的双手有规律又轻柔地在它脑袋和身体上抚摸，这招对它很受用，乖乖趴着，也不叫，也不闹。
现在人都支开了，明柏森却又不着急开口，开场环节照例扔给方觉夏，话题都不痛不痒，无非是最近在做什么？之后要做什么？有没有打算回家里住？还有最后的——有没有交男朋友？
大概是最后一个问题才问到重点，明柏森很自然地接过话题，说最近这些世家子弟都在做什么，哪个青年才俊，哪个年轻有为，挨着数过去，连谢子安和谢子玄都被算进去了。只是听着，到最后宛湾只剩无奈的笑，也不确认，也不否认。
“老爸现在跟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要让你重视起来你的人生大事，阿宛，”明柏森端起手边白玉茶杯，引茶入口前看向坐他右手边宛湾的眼睛，“听到没有？”
“听到。”宛湾低着头，将长岛的毛先拨向一边，又拨向另一边。
心不在焉。
“上次，那个刘生啊，Vannie你同他喝下午茶的，感觉好不好呀？”方觉夏忙追着问，语气却听起来不急不躁的。
“刘生？”宛湾疑惑着，歪歪头，似乎人和脸对不上号，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回头看明柏森，“原来是那位忠实fans刘生，我就那天还很奇怪，他明明说是我的粉丝，但是我有问他上一期我推荐了什么诗，他都不知道。”
“原来是Daddy你找来的fans。”
气氛略有尴尬，明柏森放下茶杯，缓缓道：“刘生的老爸同我是好友，香港报业有一半都......”
“Daddy。”宛湾沉声打断明柏森，“我不钟意他。”
“那你钟意边个？”
“边个我都不钟意，”话说出口，又觉得太离经叛道，又补了一句，“三十岁我再嫁不出去，我直接同Andy同居。”
没给明柏森和方觉夏反应的机会，宛湾便起身说自己困了，要睡觉。不管有没有被允许，只管抱着长岛快速离开餐厅。
她第一次觉得这座房子的走廊好长，地毯又铺得那么厚重，每一步迈下去都沉重，好不容易走到楼梯口，手臂都没力气，弯腰放长岛回地面，便小步跑上楼梯。
卧室内陈设都没有变化，也有人按时来打扫。香氛依旧，仿佛她每一夜都在此度过般，干净，舒适。窗帘和床品都是原来的颜色，粉与白，少女的颜色，与明宅的奢华古典装潢仿佛两个世界。宛湾轻轻坐在床边，随后仰身倒下，身体陷进柔软的被单与床垫，天花板挂着水晶吊灯，闪的，都印出她脸庞。
“那你钟意边个？”
侧身，躲过反射到自己脸颊的光。她钟意的？不，她不钟意的。只是几次碰面，加起来还不到一天的独处时光，还有那个试探大于喜欢的吻。这都不是钟意的表象。
可是仍想着。窗外雨落得猛了，好像砸在她心上。
“龙卷风！我们要做同这个姐姐一样的发型！”
发铺内，静宜静婷静欣三个排排坐在沙发上，一人抱着一瓶冰可乐。阿颖今日要出城寨去办事，又早早将三姐妹带来龙卷风这里拜托看管。
“什么姐姐？让我看看。”信一凑过来，看到三姐妹齐齐盯着那本新到的NUMBER封面，不可能认不出来的，封面上的人物肖像光影摇曳，波浪板卷翘的黑发齐腰，刘海半掩，她坐在相机前摆出侧脸，简单动作却贵气逼人。信一愣神，又直接从静婷手中抽走杂志。
那正是明宛湾。
回头去看，龙卷风正在打扫卫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些洁癖，总之每次开张之前都要仔仔细细亲力亲为将发铺的边边角角都扫干净才行。信一故意清清嗓子，冲那三个小女孩眨眨眼睛，而后大声道。
“龙卷风，静宜静婷和静欣要做明宛湾那样的头发。”
那边打扫卫生的声音停了一瞬，随后又恢复如常。龙卷风沉着声音回答。
“小孩子不可以烫头发，不要看到什么好看就要学。”
“可是她真的好好看！”静宜说。
“对啊！这个姐姐好好看，比之前那些杂志模特都要好看！”静婷又补充了一句。
“诶？可是龙卷风他都没有过来看杂志，他怎么知道明宛湾好不好看？他是不是在敷衍我们？”静欣冷静分析道。
语毕，三人一起抬头看向龙卷风的背影。
信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明宛湾好不好看，大概他大佬龙卷风是最有数的，信一早上特地早起假装路过龙卷风的办公桌去看昨晚龙卷风压下了什么，一堆剪报中明宛湾的照片别致又亮眼。
他从未见过龙卷风对城寨之外的女子这么上心，不过城寨之内龙卷风关心的女子，除了身后这三位坐在沙发上的姐妹，余下的都是三姑那些人物了。不知道秋哥和tiger哥有没有见过。那日在狄秋家用过饭后昏睡到下午，龙卷风拜托管家留话，叫他去打听一个叫静儿的男人的消息，而龙卷风自己呢，据管家所说是同一位明小姐讲了一会儿电话后便离开。
明小姐，明小姐，香港有几位明小姐？又有几位龙卷风都认识的明小姐？
信一立刻知道了那是明宛湾，是那日在镛记龙卷风护下的人，是十年前在美荷楼他不愿意伤的人。他们当真是有情况了，他能断定，不过，谁知道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面对三姐妹的连环提问，龙卷风好一会儿后才回复，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那三个又开始闹了，可乐都不喝，跑过去抱住龙卷风的腿，扯着龙卷风的衣袖开始撒娇。堂堂龙城帮龙头此时被三个小女孩搅得没办法，最后只好弯腰将最顽皮的静婷抱起来坐在臂弯，嘴上答应着，另外两个追在他身后，还要提细节上的要求，一定要龙卷风为他们剪出比明宛湾还要好看的头发。
“我知啦，我知，”龙卷风拉开座椅将静婷放下，为了避免她又要在座椅上乱动，又叫信一，“信一，拿一本杂志来给静婷看，有没有什么卡通画？”
“我不要看卡通画，我都认识好多字”静婷说，“信一哥哥，我要看刚才杂志后面的八卦栏啦！”
“哇，小小年纪就懂得看八卦，有前途！”信一笑着走过来，随手翻翻杂志，翻到有娱记采访的页面，塞到静婷手里，静宜同静欣也一人站到座椅一边，凑上前看。
“郎情妾意好甜蜜，亲口承认同明家大小姐贴身热舞到天明。谢子安《风云》宣传被问及私生活，主动回应名媛专栏，疑似大方认爱明宛湾。”
刚学会的发音都用来读八卦标题，静婷抑扬顿挫地念完，顿时觉得成就感满满。
静宜：我知道！之前有小报拍到过他们一起吃饭，那谢子安和明宛湾真的有在拍拖诶！
静欣：谢子安好靓仔的！妈咪和我好喜欢看他演的电视剧《私人假期》！
静婷：那他们会结婚吗？
信一：......
龙卷风：......
信一忙从杂志架上重新拿来一本儿童画报，再走回静婷身边，迅速抽走她手中的杂志，将画报塞给她。
“你们看，唐老鸭去参加米奇米妮的婚礼了，他们是不是很幸福呀？”
阿颖来接三姐妹时已经到下午，信一领着三个小孩站在发铺门口，远远望见阿颖，招招手。
三姐妹中午吃了阿七做的叉烧饭，又饮冻奶茶，还叫龙卷风给她们剪头发。信一如实汇报，阿颖连声道谢，又问，怎么没看到龙卷风？
“我大佬他，”信一咳嗽两声，左看看，右看看，故弄玄虚，压低声音说，“在练功。”
“城寨又有危险了吗？”
阿颖将三个孩子拉到身后，担忧地问道。她又想起来那次雷震东的青龙会与龙卷风龙城帮为争夺城寨的大战。那时候人心惶惶，大家三天三夜不敢出门。
信一慌忙摆手，“龙卷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练功的，为了，为了更好地保护我们。”
阿颖激动地点点头，眼神中充满了信念感，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同样，信一也冲她点点头，努力瞪大眼睛，希望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人生所有事情，不论大事小事，均为时也，运也，命也。
也不扫卫生了，发铺只剩电视开着，娱乐节目主持人不知道问嘉宾什么问题，大家都在笑。龙卷风坐在椅子上，NUMBER杂志在他手中摊开，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在看。
郎情妾意好甜蜜，亲口承认同明家大小姐贴身热舞到天明。谢子安《风云》宣传被问及私生活，主动回应名媛专栏，疑似大方认爱明宛湾。
原来那夜在Beast Eye的是谢子安。
门外有人。
“站在那里做什么？”
信一收回探出的半个脑袋，刚送走三姐妹和阿颖，他也不确定龙卷风在里面做什么，想观察，又被发现，于是慢慢从发铺门后探出头，随后走到龙卷风身边。
原来是在看杂志。信一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想话题。
“冇事啊，大佬，只是想问下你，刚才说要我备车，去哪里？”
“Beast Eye。”龙卷风回复的简短，随后合上杂志，拇指略过封面上宛湾的侧脸，再顺手点支烟。
“下午？”
“下午。”
看信一欲言又止的样子，龙卷风又问，“点？”
信一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他向来不爱管闲事，尤其还是他大佬的，不过如果龙卷风想一醉方休，他也一定是会奉陪到底的。
到底是亲手带大的人，龙卷风猜到信一在想什么。不过未免太天真，他还是孩子，天真，可不要顺便将他想的天真。八卦栏里写的东西，谁都不会当真。现在，明宛湾同他的关系。
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算。
“去谈事，给你找小弟，”龙卷风揽过信一肩膀，煞有其事地说，“你要当大佬了，开心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