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川避开人,走到了鸣金巷,眼前就是他解脱的希望。
是他盼了二十年的家。
端起手冲过去,眼前是不正常的漆黑。
“一直走,只要一直走就能回家。”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分辨不了时间,肾上腺素让林怀川不知疲倦。
‘别枝,怀川。’
是母亲。
‘哥哥。’
‘快吃饭吧。’
是曦曦和夫人。
‘哥哥,我好累。’
是玄吟在单打独斗。
‘怀川,你要逃走了吗?’
是惊春不解的神情。
‘扛起你该扛的。’
是舅舅和父亲。
‘阿娘说没有白花的钱,没有白吃的饭。’
那个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可我就是喜欢明知不可为为而为之,天捅不了,那我就把地打个窟窿。’
‘最基础的公序良俗就是律法。’
这是我自己的雄心壮志,我想要战争不再伤及平民,我想要两国能够少些仇怨。
‘你想要什么?’
‘你是谁?’
‘我是系统。’
‘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吗,还是一本书?’
‘你想他是什么?答案在你心里。’
那些人的话又响起来。
‘你觉得人有灵魂吗?’
‘我希望有。’
这是怜惜。
‘那能够给多少遮风避雨就给多少。’
林怀川倏然转过身,眼前光亮一片,就是巷口。
‘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我想要几千年到近代所有的医术大成。’
‘可以。’
‘还有人曾经来过这里得到这个愿望吗?’
‘来过,没有。’
‘我还能再回去吗?’
‘未知。’
‘多谢。’
不再有声音了。
五年后
边境
茶馆里的人多了起来,没有战争,大家有了余钱,有了好日子的模子。
外头的商贩们聚在一起闲聊。“当初清州之战那些女兵啊,勇猛无比,可惜被奸人所害。”
“听说啊有一个人把那些女兵的尸骨一个一个背出来安葬好了。”
“那身边可都是金兵,多吓人啊。”
“她们也许冥冥之中还帮着镇压金军,苦了这么多年,纠缠不休,英烈终于可以瞑目了。”
“是啊,可惜单琉时将军战死了,不然她们怎么会落到那样凄惨。”这人又大叫起来。“干什么,干什么?”
一个女人抱着脸色通红的小孩。“我孩子病重,找不到大夫,行行好,借我点钱吧,我会还的。”
那人一拂袖子。“没钱你上十字路口捡,那有的是,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说。“有一个大夫,很怪,但是医术极高,大家都叫他面帘大夫,他为穷人看病不收钱,你去找他。”
“他在哪啊?”母亲颠了颠怀中的孩子。
“他住在郊外小草屋,若是找不到,又实在着急就去附近的坟地和乱葬岗。”
“谢谢!谢谢!”女人擦了眼泪连连躬身道谢。
小草屋中果然有人,但不是只有大夫。
还有一个身穿盔甲的将军,疼的面色发白,旁边同姓的人问道。“大夫,能保住命吗?”
“能。”
“那能保住腿吗?”
“能。”
将军听了,立刻燃气希望,抱拳道。“多谢大夫,黄金百两我等都愿意出。”
“四品,就能出得起黄金百两?”林怀川嗤笑一声。“我只有一个条件,你们答应了我才能救。”
这些刀口舔血的人不敢得罪大夫。“请讲。”
“他以后不能屠杀平民,无论是元还是金,还要尽力约束下属。”
“我答应。”
林怀川洗洗手,将工具拿出来。“出去吧,明日再来接他。”
又听见人大叫救命。
出门看见一个抱孩子的妇人跪在他面前。林怀川将她拽起来。“这孩子怎么了?”
“高热不退。”
那妇人急的不成样子,林怀川伸手把脉又摸了遍全身。
“给我吧,明日一早来接他。”
“妾身不能陪着孩子吗?”
“不能。我治病有一个条件。”
“妾身知道,不杀平民。”
“那不是你的条件。”林怀川王外头一指。“乱葬岗有一具尸体没有名字,我治好了他,你便将他的骨灰带走,葬在家人身边,只要上坟便有他一份。”
“这是为何?”
林怀川舔了舔牙缝。“有人记得就不是孤魂野鬼,每年烧纸时,跟祖先说让让他们,让他们也吃饱,尝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妾身会的。”
年关将近,林怀川收拾东西回京过年。
谢家他的屋子里摆着两张画,回来先上了香,他用楚阳王的承诺,去了金国的皇宫看了姐姐的几个儿女,了却一段心愿。
谢玄吟成亲几年,为了两头兼顾,早早嫁给了谢明月,生了个儿子之后,谢家主便妥协了,明月依旧做暗处的情报,夫妻两个算是得心应手,惊鹊入朝辅佐。
林怀川摸了摸孩子小脸,也看她瘦了许多,林别枝的死换来的名位和谢玄易的仇压在她的心头迫使她不敢走错一步,自己的梦想、谢家的荣耀和百姓鞭策她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总不知道我教你这些事害了你还是帮了你。”林怀川知道,这个孩子也是为了他生的,谢玄吟若是无后,便要他有一个孩子甚至是直接改姓谢去,他是几个人里最自私的,她们已经够苦了,却总是有家,有父母,丈夫,孩子,将一个优秀的女人绑在床榻和屋子里敲骨吸髓。
“哥哥总说这样的自己才是林怀川,我也一样。”谢玄吟喜欢现在的生活。
林怀川越发心疼她,虽然月子做得好,但是总归身子累,莫惊春流水一样的补品往里送,隔三差五就把脉。
可妹妹更心疼哥哥。
“这样粗糙的麻布衣裳。”
林怀川顺着摸了两下,他已经习惯了。“没事,凉快,近来还好吗?”
“好。”
“姑姑,姑父和田夫人和曦曦都很好,爹爹和娘亲也很好。惊春姐姐很好,我也很好。”
“那就好。”明月不会待她不好的。
小孩子在舅舅腿边和老登玩,谢玄吟看见林怀川一脸倦意就心疼。
“哥哥还要这样做多久呢?也没有人知道。”
林怀川从不觉得边城那些百姓的死与他无关,他救再多的人也掩盖不了,可他不能若无其事。“哥哥给你讲一个故事,哥哥小时候曾经看到一个卖花人,有一只三角梅不够漂亮,一直没有卖出去,放在了四面都是墙几乎没有光的屋子里,屋子里一直很暖和,但他一个冬天都是枯枝,刚到三月中,外面的树发了芽,他也有了星星点点的绿叶,我才知道原来不见光,也能知道春天到了。”林怀川看见莫惊春提了几壶酒往这来,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了。
惊春笑。“看你又没睡好的样子,只能喝一半,就赶快睡去。”
谢玄吟去拿了五个碗,有两碗一点一点撒在地上。
“年轻力壮的,偶尔熬一宿不碍事。”林怀川托着她残缺的左手细细瞧,又说。“手长好了吗就想要喝酒?”
他想要帮着接上,可她不肯。
莫惊春由着他看。“我不喝,你也少喝,这酒对玄吟有好处,身子热乎乎的。”
小孩子举起盘子。“那姨姨吃糖糕。”
“可爱。”
好温馨的一幕。
数月前的两桩事,几乎要了这里三个大人的半条命。
当时有穷氏和谢家斗的激烈,谢家背后数百年的底蕴,不为人知、不可替代的间谍势力,还有莫惊春的经济撑腰,仍然站上风,有穷氏便起意暗算,让莫惊春倒腾了了不该倒腾的东西,官府同他们勾结判了死,下狱期间,谢玄吟为了重申跪求一夜,又顶撞皇帝得了十个板子,寒气入体,林怀川追查线索时被人发现,逃跑时将腿摔伤,混在死人堆里逃出去,被官兵检查时,刀剑戳刺,差点被抹了喉咙。
刚被平反,又有莫惊春那许久未见的父母和一个不知真假的弟弟出来要家产,这对夫妻是莫惊春赎出来的,但是他们仍然抛弃了她,想要再生一个儿子,已经有十几年不曾联系。
谢玄吟欲要给她做主,她却觉得这一刀是躲不过去的,有穷氏根基不稳便手段如此猖狂,其中未必不是皇帝希望平衡两家,不如索性一劳永逸,将半数家产给了国库,给了父母十个铺子,在官府的作证之下,斩断自己左手的小指,断绝关系,其中坚定惨烈不可言说。
这样的环境,敢于清醒地对抗一个孝道大过天的社会,不被无谓的舆论和感情牵绊,这才是果决的莫惊春。
莫惊春看他发呆,道:“怎么有机会走但不回去?”
林怀川一挑眉,她啊,应该是心理学家。“人三番五次地教别人如何做正确的选择,但自己总会做一样的错事。”
“也许回去就能完全改变这一切。”
“也许不知道是75年我还会赌一赌,但这是个无解悖论,可我的悖论有解。”
“人极尽所能地去改变,也许仍旧在天道计划之中,但那又怎么不能说是人定胜天的结果呢?”莫惊春将酒一饮而尽。“若是不喜欢,就努力走新的路,你已经做到了,我们都做到了。”
玄吟在逗孩子玩。
“是啊。”
过了年,林怀川依旧要去北边的边境,骑马行了半里路,看见白雪皑皑,上面站着一袭青绿衣衫对着他笑。
“母亲。”林怀川勒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