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给芙泽尔都愣住了:
怎么还有上赶着当爷爷的?
她看着这个从气质到言辞都非常浮夸的人,皱了皱眉头。
——他不是人。
当然,这句话并没有骂他的意思。而是说,他不是人类。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尤格索托斯的事情?连对话都一清二楚?
当时在索邦大学古代收藏馆,那个空间里,分明就只有她和尤格索托斯两个人。
“你到底是谁呀……?”
芙泽尔紧紧捏着书包带子,连坐下都不敢。
“我是谁?”他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脸上露着轻佻的笑容,“我是@qlqun_official啊,你不是都关注我了,还把我的视频从头看到尾了吗,宝贝?”
仿佛被捉到了什么可耻的事情,芙泽尔脸颊腾一下就红了。
“我看你的视频……就是为了搞清楚你是什么人啊……”
闻言,他双手抱臂,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趣地继续打量着芙泽尔的每一个小动作。
“哦,那好啊。”他说,“搞清楚了?”
芙泽尔被他轻佻的样子闹了一肚子火。
如果,他也是某个旧日支配者……某个古老的神明……
芙泽尔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应该多看一点那个叫做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人类作家的小说。因为,她实在很难根据以往处于更高维度时对祂们的认知,来和现在祂们的人形联系在一起。也许人类反而会比她清楚很多。
不然她也不会在第一面见到克苏鲁的人形时,连亲哥都认不出来。
芙泽尔摇摇头:“没搞清楚。”
他毫无预兆地大笑了两声。
真的很大声,像那种舞台剧为了刻意表现角色在笑一样的:“哈哈!”
芙泽尔:“……”
渐入佳境的人类自觉,让她对这种行为感到非常尴尬。
芙泽尔偷偷地扫视了一圈咖啡馆里的其他人,还好没人注意。
人们都在自己喝自己的,自己聊自己的。
芙泽尔松了口气。
结果,这口气还没完全呼出来,对方突然又动作了。
“真遗憾啊,宝贝,那既然你没搞清楚……”
他忽然站起身,朝舞台方向走去。
芙泽尔一愣:“你、你要干嘛?”
他没回答,直接跳上了咖啡馆中间那个空着的木质小剧场舞台,转过身。
他站在舞台中央,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观众席,忽然像是切换成了舞台演员模式,朝全场深深一鞠躬,声音清亮而夸张地开口:
“欢迎光临——宇宙特别剧场。”
“今日特别加演,为一位迷路的小公主献上独家剧目。”
芙泽尔站在原地,脸色僵住。
不是,这突然是怎么了!?
虽然台上的不是她,但是她已经要尴尬死了!
她敢肯定,以前她看哈斯塔表演的戏剧时,绝对没有这么尴尬!
然而,咖啡馆里的其他客人依然无动于衷,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里。
舞台上的灯光忽然变了。
一束冷白色的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整个咖啡馆的光线仿佛暗了一层,空气微微震动。
芙泽尔瞳孔微缩。
他伸手一挥,身后,酒红天鹅绒的剧场幕布缓缓拉开,出现了一座梦幻般的舞台布景。
背景是纸板做成的华丽城堡。
画面中央,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公主裙、被巨大的金丝线悬挂在半空的人偶少女,脸上写满了空洞与困惑,就连歪着的脑袋旁边,都有一个非常立体的“?”。
他微微一笑,转身朝舞台上的公主人偶做了一个夸张的绅士礼。
下一秒,旁边又出现了两个人偶:
一位是金发骑士,手持长剑,披着黄色披风,上面沾满了斑斓血迹。
他眼神破碎地望着空中的公主,跪在城堡门口,用手捂住被挖开一半的心脏,流出的鲜血变成了整个布景中飘散的玫瑰花。
而另一边,第二个人偶缓缓走出帷幕后方:
黑色长袍,手中握着权杖与羽笔,头戴半覆面银色面具。
他站在一张巨大的王座之后,目光幽深。
空空荡荡的王座仿佛在无声暗示着:这位“摄政王”正代行王权,谋划着如何一步步取代那位缺席的真正主君。
而那个人还站在舞台中间,居高临下地看着芙泽尔,声音低哑、清晰、每一个音节仿佛都直接砸进她耳朵里:
“好啦,至于我嘛。”
他咧嘴一笑,张开手。
“只是正在看热闹的一名观众。或许你会坚持认为我一定搅弄其中,或许你会认为这些丝线正缠绕在我的手上……”
“但是——真的没有!”
芙泽尔:“我没那么觉得……”
“宝贝。”他打断了芙泽尔,伸出手,“你为什么不过来和我一起看呢?”
芙泽尔眨了眨眼睛,走进两步,伸手搭在他的手上,被他拽上了观众席。
“太好了。”他说。
幕布缓缓收拢,整个剧场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然后,舞台剧缓缓演绎,人偶们动了起来,配乐悠扬诡异。
“你看到的,不过是一段古老的童话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国王,掌控着世间一切权柄和规则。”
“可某一天,国王忽然宣布:「我将要离开人世,沉眠于幽深的梦境之中。」”
“「即使我死了,王座依旧属于我;任何胆敢觊觎王座之人者,将面对我未曾消亡的意志。」”
他说到这里,朝摄政王的方向偏了偏头,唇角勾起一丝讥讽。
“摄政王听了,表面恭敬,内心却暗生狐疑。”
“——「陛下……真的死了吗?」”
他轻轻抬手,食指在空中一划,摄政王的投影中王座上方骤然亮起一道银色的幽光,像是某种注视的目光,死死压在摄政王头顶。
“于是,他不敢登上那王座,日日夜夜守在其旁,代行王权。”
“可惜,野心勃勃的摄政王心里依然不平。”
“若国王真如他所言,‘即死仍掌一切’,那么任何妄图窥伺者终将万劫不复。”
“于是,聪明的摄政王,想出了一个极妙的法子。”
他转身面向舞台,仿佛在对空气中不存在的廷臣们宣告圣旨般,抬高声音:
“「年纪最小的公主啊,本王将解开你的禁足,并命你——」”
“「去摘下那棵‘黄金树’上不存在的第十三枚银果;」”
“「去淤泥里挖出传说中已灭绝千年的龙蛋;」”
“「去将途中旷野上的雾织成衣袍,披在你故去的父亲身上而不惊醒沉睡之王。」”
说到这里,他侧头看向芙泽尔,眼神里带着笑意,唇角一挑。
“听起来是不是很简单,宝贝?”
“不就是几个小任务嘛。”
芙泽尔:“哪里简单了?”
闻言,他挑了挑眉,继续道:
“只是,世间并无第十三枚银果,深渊之龙早已绝种,雾根本无法捕捉。”
“而摄政王却偏偏要小公主去完成这些‘不可能’的事。”
说到这里,他摊了摊手,懒洋洋靠在舞台柱旁,眉眼弯弯:“因为啊——”
“若连这些都能做到,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世间规矩,早已崩坏,国王也许……真的死了?”
芙泽尔皱眉:“为什么要弄这么复杂,摄政王要是真的这么想要王位,直接坐上去不就好了?”
闻言,他低低一笑,语气里带着止不住的愉悦。
“宝贝,你说的没错。”
他松开靠着的舞台柱,缓缓踱步,抬手一指那空荡荡的王座。
“坐?当然想坐呀。”
“可问题是——没人敢赌,这张王座上的灰烬底下,是不是还压着国王未曾消散的意志。”
他眯起眼,声音低哑,笑意愈发深:
“摄政王当然知道,若他贸然坐上去,若国王尚在梦中睁眼……”
他啪地一弹指,摄政王人偶猛地僵住,头顶的银色幽光骤然盛放,压得整个人偶微微颤抖。
“那可就不是篡位成功的好故事了,反而会成‘叛逆者的审判’喽~”
芙泽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
然后她又问:“那骑士呢?骑士为什么在流血?”
那个人慢悠悠走回舞台边缘,抬手一点那跪在城堡门口、血化玫瑰盛开的金发骑士。
“你说这个可怜的骑士啊。”
他说着,语气忽然放柔了些,像在讲一段被人遗忘的小悲剧。
“摄政王命令小公主去摘不存在的银果,挖出灭绝的龙蛋,织出迷雾长袍——可这世间偏偏没有这些东西。”
“而骑士只以为,摄政王心怀恶意,想借口害死小公主。”
他食指轻轻一点,舞台上浮现出新的幻象——
黑森林中,骑士翻遍所有岩石,只为雕刻出一颗假银果。
荒原深处,骑士妄图用残破龙骨拼凑出一枚龙蛋。
月光下,他独自走在旷野,试图用衣袍收集那些雾气,只为在黎明前送到公主手中。
“每做一件,他都得付出无数灵魂的代价,可他甘之如饴,觉得帮小公主完成这些任务,是他唯一能救她的办法。他不断编织着谎言,却发现摄政王下达的任务越来越多,需要继续用无穷无尽的谎言来掩盖。”
“然而,他并不知道,摄政王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看‘不可能’被完成。”
“而是想看到,当这些被无上国王定下的规则被一次次挑战时,他那‘未消散的意志’,是否有所动摇。”
“如果没有,那也许终有一日,他真的可以对国王的棺椁说出——”
“「醒醒,陛下。
要是你不醒,那我就坐上你的王座了。」”
话音落下,他手指轻轻一弹。
舞台上的光倏地熄灭,血色玫瑰、人偶全都化作无形的烟尘,消散在空气中。
帷幕后缓缓落下厚重的天鹅绒幕布,舞台谢幕。
刹那间,整个咖啡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四周重新响起正常的人声和咖啡机的嘶嘶声。
桌椅恢复原位,窗外阳光明媚,店员在柜台后若无其事地擦着杯子,客人们照常低声交谈,仿佛方才那一整场童话剧只是一个幻觉。
而那个人不知何时又坐回了靠窗的座位,翘着二郎腿,正悠哉地翻着菜单。
见芙泽尔还怔怔站在原地,他抬眸,冲她咧嘴一笑,轻快地开口:“我只是跟你说个我喜欢的故事而已哦,宝贝,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呀~”
他招手:“过来坐。”
芙泽尔走过去,坐了下来。
“这家店的焦糖榛果拿铁很不错,来一杯吧?”他问。
芙泽尔点了点头:“那来一杯吧。”
合上菜单,他单手托着脸,看着她的表情:“怎么了?对这个故事不满意吗?”
芙泽尔想了想:“嗯……不是不满意,只是还有一些地方觉得怪怪的。”
“什么?”
她看过哈斯塔排演的很多场戏剧,看习惯了,就知道哪里有问题。
“比如,这个故事根本就不完整,连结局都没有。”芙泽尔说,“还有,在这个故事里面,公主既没有实质上的作用,也没有自己的想法,随便换一只小虫子来当公主都一样。哈斯塔……啊不是,我认识的一个作家,最讨厌把女孩子主角写成这样了。”
那个人毫不负责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这个故事我也是听说来的。”
“大概因为我跟公主不熟吧。宝贝,你说呢?”
芙泽尔看着他,抿抿嘴:
“奈亚拉托提普……”
——奈亚拉托提普,阿撒托斯意志的使者。蠕行的混沌,千面之主。
结合之前尤格索托斯不喜欢她叫爷爷的经验,她想了想要加什么后缀,但是没想出来,就没加了。
奈亚拉托提普笑了笑,看着她终于叫出自己的名字,没什么反应,自然地接上了。
“嗯?宝贝,叫我干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那天我和老师在古代收藏馆的事情?”芙泽尔问。
闻言,奈亚拉托提普突然露出了一个他自己觉得超级好笑的表情。
“我当然知道了。”他说,“不然你猜跟你那个紫色头发的人类姐妹合照的神像是谁?”
芙泽尔:“哪个??”
奈亚拉托提普:“就是没有舌头翻白眼的那个啊,我感觉那个造型还挺有个性的。宝贝,你觉得怎么样?”
芙泽尔:“……”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个,她倒是对那个神像本身的造型没有什么想法了。
她只是觉得奈亚拉托提普……
真的好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