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像被稀释的蓝墨水,边缘泛着都市灯光污染的紫红,几颗倔强的星星像漏网的盐粒,稀疏地撒在天幕上。
街道被霓虹浸泡成流动的色块,车窗掠过时甩出一串猩红的尾灯。
路灯投下昏黄的晕圈,对面写字楼的LED屏不断闪烁着冰蓝色的广告,冷光刺进夜色,割裂了温暖的幻觉。
白书钰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大家都了解彼此,所以全都没喝酒。
车内唯留下转向灯的“哒哒”声,又戛然而止。
季叙衍看着红灯上的数字跳动,偷偷瞄了一眼白书钰,但转眼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公路上。
此时刚好,绿灯亮起。光影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脸上,斑驳陆离。
突然,前车的刹车灯毫无征兆的炸出一片刺眼的猩红,像两滴血溅进视野。
季叙衍措不及防险些撞到,后车急刹的声音在在风里碎成一片。
白书钰因着惯性向前,待稍稍稳住身形,他抬眸,眯着眼打量前方。
出租车司机没打双闪,也没下车,而后车不明所以,不停按着嗽叭。
“换条路吧,大概是有事,一时半会走不了。”季叙们点点头,刚要掉头准备离开,出租车上一个少年飞速拉开车门跑下车,直奔季叙衍的车而来。
他敲了敲季叙衍那侧的车窗,力气不大,是在征求意见。
少年的脸上带着焦急,目光中满是渴求。
季叙衍思虑一瞬,随后打开了车窗。
“先生,可不可以帮帮我,我爸他心脏病犯了,能不能求你把他送到医院…多少车费都可以!我们的出租车司机不管我们……”面前的少年带着哭腔,却依旧坚持把话说完。
季叙衍眨了眨眼,钟表的秒针似乎多走了一格,才听见他开口。
“先上车。”
少年眼睛瞬间红了,声音发颤“谢谢哥哥…”然后立刻跑去出租车上扶他父亲。见状,白书钰也打开车门下车去帮忙。
季叙衍将车停在距离出租车最近的路边,防止挡到后面车辆正常行驶,随后也推开车门一边拨打救护车电话一边快步跑向出租车。
“走走走!赶紧走!别死我车上丢不起这个人,也想不起这责任!”
少年返回所乘的租车旁时,司机早已将他父亲粗鲁地拉了出来,见他来了后迅速将人往他身上一丢,扔下这句话后便扬长而去。
少年眼疾手快伸手接住父亲,他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踉跄了一下,白书钰当即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帮着扶起了他的父亲。
少年愤懑地出租车远去的方向,指尖紧紧攥进手心。
“乖孩子,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送你父亲去医院才是最重要的。”
少年闻言敛了神色,重重点了点头,和白书钰愈发接近车旁,而这几步路,对于患者而言却是承受莫大的痛苦,更别说刚才被司机推的那一下了。
季叙衍来到他们身边,瞥见少年父亲瞳孔缩了缩,而后从两人手中接过他,小心翼翼安顿至后座。
“吃过药了吗?”季叙衍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问着少年。
“吃了硝酸甘油,但是没有好转…”
季叙衍皱了皱眉,自行驾车送心脏病患者是大忌,患者现在需要绝对静卧,不可以再受刺激了。
男人嘴唇慢慢发绀,整个人皮肤湿冷,冷汗顺着脸庞滴落,微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少年在一旁,不敢轻易碰他的父亲,只能静静看着,手不停颤抖。
白书钰望了望路口,刚一回身就看这一幕。
他侧过身,轻轻碰了碰面前人影的手“别怕,肯定会没事的,往好处想想。”
虽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话语,可却让少年积蓄许久的眼泪滴落,却强撑笑了笑“谢谢哥哥……”
他今年看着才十七八岁,薄薄的毛衣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截细瘦的脖颈。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勉强而短暂,像是随时会淹没。
白书钰轻轻附上他的手,轻拍着安慰他。
季叙衍从车的另一侧过来,看向白书钰,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远处路口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像一把尖刀划破夜空,由远及近,越来越急促。
蓝红交替的灯光在楼宇间跳动,停至一行人面前,将男人抬上车。
白书钰和季叙衍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他们没有过问少年的家事,但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跟在父亲身边。
两人有些不放心,他还是个孩子,总归有些不安全。
少年到达医院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被推进抢救室,直到大门关上,将他和父亲隔绝起来,才收回目光。
他偏头整理了一下情绪,转身郑重对身后的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哥哥们,耽误了你们的时间,还让你们来跑一趟,真的对不起。”“路费我会付给你们的,真的很麻烦你们。”
少年始终低垂着眼,身上的瘦弱从始至终挡不住他的坚强。
“不必如此,任何人都不是神。出现意外是常态。”季叙衍收回视线看向他。
“别在意这些,你还有父亲不是吗?”白书钰笑了笑,少年轻轻应了一声,他又看了看抢救室,眼眶又泛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垂首
任何人都不想让陌生人看到脆弱的一面,他也一样。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可以说说吗?”白书钰看出他的,转而岔开话题。
“我叫陈响,响亮的响。”
“陈响?这是个带着人生光环的名字啊。”季叙衍把陈响带到手术外的椅子坐下,随后也拉了拉白书钰,示意他也休息一会
“是我爸爸取的,他没读过书,就只有一个愿望,想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响亮地活着。”
陈响温柔地叙道,眼里似乎带着光。
“虽然简单,但是一个很伟大的愿望不是吗。”
陈响点点头,他余光一瞥,看向医院的时钟,: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立刻从椅子上起身,有些忙乱地冲季叙衍和白书钰道“哥哥们,很晚了,我一个人在这可以,不用担心我,你们快回去休息吧,别耽误你们了,我有些现金,可…”
季叙衍打断他的话,又把他按回椅子上,“你现在应该还是高中生吧,好好学习,把钱留着读书,我只是送了人。”
陈响还欲图说什么,一旁的白书钰也起身摸了摸他的头“这位哥哥说的对,好好照顾自己和你父亲,不要太累了。”
“可是你们帮了我……”
“乖乖,听话,不用给了。”季叙衍蹲下身,与坐在椅子上的陈响视线齐平“要是真想报答的话,就等你父亲好了之后,来水宴曦庭找我们报喜讯就行了。”
陈响似被说服,他垂下眼,而后又看向季叙衍“那,哥哥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季叙衍,这是我的爱人,白书钰。”
陈响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他看了看两人,随机笑了笑,“原来这样,我记下了。那哥哥,我们约好了,等我爸病好了,就去找你们登门拜谢。”
季叙衍和白书钰相视一笑,“嗯,约好了。”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放心哥哥,我可以独当一面的。”
季叙衍叫陈响不要出来送了,两人一同走出医院,上车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