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晨光初露,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渐渐驱散了夜的残幕。一处郊外的原野上,一层轻薄的雾气如同仙女遗失的纱巾,轻轻覆盖在静谧的大地之上。远处的山峦在雾霭的遮挡中若隐若现,宛若羞涩的少女。

    林间鸟鸣清脆悦耳,与溪流的潺潺声交织成一首自然的晨曲。小径旁,野花随风摇曳,散发出清新的香气,与泥土的芬芳交织在一起,让人心旷神怡。偶尔有几只好奇的鱼儿猛然跃出水面,看过美丽的风景后又迅速回到水中,搅乱了平静的水面。

    东方的天际逐渐被染上了一抹橘红,田间的稻穗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远方的朝阳致意。

    原野上有一间略显淳朴的竹屋,外面放了一张躺椅。不久,屋中出来一人,他将怀中抱着的人轻轻的放在躺椅上。

    阳光轻轻洒向熟睡之人,给他浑身上下都镀了一层金色。他的睫毛格外浓密,还有一些微卷。他的那双眼睛的轮廓也十分优美,眼镜闭着的时候依然能看出线条优渥而美好。当这双眼睛睁开时,又该是怎样的光彩照人?

    谢洵的右手在沈晏眼尾的红痣处轻轻摩擦,如今他的眼中情意浓烈深远而悠长,丝毫不见初见时不近人情的模样。

    “宿主,宿主?”系统察觉到沈晏它与沈晏的联系恢复了些许,只不过有些微弱,它知道这是沈晏将要苏醒的征兆,它的心情颇为激动。本来它是想静静地等沈晏自己醒过来的,但它发现等待的时间似乎过的太漫长了,它有些等不及了。

    似是感受到了系统的急切,沈晏下午的时候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沈晏发现自己正泡在一个浴桶里,通中的水黑乎乎的,上面还零星的飘着一些药材。

    “宿主,你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我了!”沈晏一醒来,系统就迫不及待的发出了声音,语气中满是关心和高兴。

    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沈晏的思绪由模糊转为清晰,他想起来他是为了保护谢洵而不慎中了黑衣人掷来的匕首。之后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他疼得几乎站不住了,最后他也真的倒下了。

    意识昏沉间,他好像听见了一声几乎要毁天灭地的痛苦撕喊,他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他突然感觉很安心,然后就彻底陷入了昏迷。

    等他醒过来后,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天了。而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可以看出这几日照料他的人对他十分上心,伤口周围一点水痕都没有。沈晏开口,因为昏迷多日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但非常有磁性,一点也不难听:“这是哪?”

    系统道:“我们现在还是在楚州境内,这里是谢洵专门找的地方,山清水秀,环境也十分幽静,很适合你养伤。”

    猛然间听见谢洵的名字,沈晏有些沉默,虽然他心中有些猜测,但忍住不往那人身上想,自作多情的教训他时刻牢记在心。现在除沈晏一人之外,屋中并无第二人的气息,过了片刻,他还是问了:“他呢?”

    虽然沈晏没有明说那人的姓名,但系统知道他是在问谢洵,“谢洵吃过午饭后将你放在这浴桶中就出去了,他才出去一会儿你就醒了。不出意外他是去温泉给你打水了,他这几日都是这样。”

    温泉距离这间竹屋还是有些距离的,为了保持浴桶的温度适宜,谢洵隔一会儿就会出去打一桶回来。有时候谢洵来来回回打水的功夫,一个下午也就过去了。

    “……他这几日都是这样吗?”

    “是啊,宿主你是不知道,当时你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流出,而且你还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样子直接把谢洵吓成了什么样子,他当时眼神恨不得将伤你的那个人千刀万剐。他那副模样我一想起来都害怕的不行,要不是他要为你解毒治伤,指不定会发什么疯呢。”

    “距离你昏迷当日,已经过去了整整八日。本来那个大夫说你第五日的时候就会醒,但五日过去,你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些时日他为你的伤忙前忙后,为了清除你身上的毒素,他日日让你泡药浴,悉心照料,还费尽心思找了这么一个地方。为了让你早日醒过来他不知用了多少方法,可你就是一直不醒。”

    沈晏双手握拳,狠狠的吐出一口气,他闭上眼睛无力的靠着浴桶。他实在不知道谢洵到底是什么想法,若对他有情,又怎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若对他无情,但他对他又无微不至,一举一动充满爱意。他的心思着实难猜。

    他总是这样,做一些似是而非的举动,等到别人一颗心都落在他身上之后再告诉那人:不好意思,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

    沈晏有些自暴自弃的想,莫不是这次又和上次一样,一切只因他又救了他,等他觉得他还完恩情的时候再一次一脚踢开他不成?

    “宿主……”系统察觉到沈晏的心情十分糟糕,有些小声的道。系统有些懊恼,宿主好不容易醒过来它就让宿主的心情变得这么不好,都怪它,它不应该提谢洵的。它还想说些什么,就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罢了,既然正主回来了,那就把难题留给谢洵头疼吧,反正都是谢洵惹出来的事。解铃还须系铃人,能不能解开宿主的心结,就看谢洵的造化了。

    唉,为什么人类这么复杂,明明谢洵对宿主也是有意思的,明明两情相悦是那么简单的事,却被搞成了这个样子。它一个小小的系统,真的是无法理解。

    谢洵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沈晏睁开了眼睛。沈晏的眼睛十分明亮,里面充满了坚定的神色。他已经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话问个明白,他不想再猜来猜去,将他的心神都耗费在另一个人身上。

    谢洵将盛满温泉水的木桶拎到屋内弯腰放下,他起身的动作一顿,似是有所察觉。沈晏如今是背对着谢洵的,留给谢洵的只有一个背影,谢洵并不能直接看到他的脸。谢洵努力的放轻脚步,呼吸也不自觉的放缓了。

    他的步伐很慢,明明没几步的距离,他却走了很长时间。他的眼神紧紧锁定在前方的身影上,似乎怕自己走得快了,眼前的景象就会如同梦境一般再次消散,等他醒过来时,眼前的人仍是昏睡着的模样。

    路即使再漫长,也终有尽头。终于,他走到了沈晏面前,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眼前之人的眼睛是睁开着的,那双眼睛里充满着生机,深邃而明亮,眸光流转,顾盼生辉。

    谢洵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落回了实处。天知道当他从薛老的口中得知那人用的毒十分霸道,若沈晏五日后没有成功醒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了的时候有多害怕,有多后悔。

    这几日他不停的在想,若是他当时坚定一些,相信自己能保护好他,或者那天的话说得再狠些,是不是他就不会一个人默默跟着自己,是不是他就不会再因为自己而受伤?

    谢洵深深的望着沈晏,明明他是占领高地的人,如今却丝毫不见优势,因为在他心中,他已经将沈晏的一切置于自己之上。

    谢洵一直知道沈晏是一个坚强的人,他也知道以沈晏的毅力一定会醒来,如今他十分感谢沈晏的这份坚强,给了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沈晏看到谢洵走过来,他的心情十分平静。沈晏缓缓起唇:“谢洵。”这一次,他叫的是谢洵的名字。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谢洵眼眶通红,一滴热泪就这样毫无准备的落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俯下身来,隔着浴桶将沈晏紧紧拥入怀中。

    谢洵的动作很快,沈晏眼睛一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谢洵搂在怀里了。开始的时候沈晏有些僵硬,他想挣扎,但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他的颈窝,然后扩散开来。沈晏一时被这温热给烫到了,他动作微愣,渐渐地,又落下两滴、三滴。

    沈晏终于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他满脸不可置信,谢洵他……哭了?沈晏着实没想到一向从容不迫的谢洵居然会落泪。沈晏的手终是放了下去,罢了,就再纵容他一次吧。

    过了许久,谢洵的心情平复的差不多了,他松开了沈晏。沈晏也顺利看到了谢洵眼眶湿润的模样。

    不同于强大自若的定北王,如今的他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他的眼神十分复杂,欣喜、懊悔、自责、后怕等等情绪都装他的眼中。

    看起来还有些可怜。

    而后他又笑了,像是盼着昏迷许久的妻子醒来,而终苍天终不负他所愿的如释重负。

    沈晏面无表情的道:“您这是什么意思?王爷。”

    “什么什么意思?”谢洵感觉到沈晏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但还没等他深想,沈晏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他第一次体会到沈晏的话原来可以这么冷,冷得他浑身几乎没了知觉。

    沈晏仰起头,好以整暇的盯着谢洵,他一字一顿的道:“不是您亲口告诉我的吗,让我离您远点。说到这里我还要感谢王爷教会我,做人不能太自作多情。”

    沈晏的话不断回响在谢洵耳旁,隔着时光的利刃最终向他刺来,正中他的心脏。

    谢洵苦笑一声,然后他开始大笑。多可笑,他曾经恨不得将一切伤害沈晏的人千刀万剐,如今看来,伤他最深的人竟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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