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准确来说是三仙一鬼——一路无书,在第十天到了安离浔所说的那座雪山脚下。
“哥,你确定这鸟不拉屎的雪山上有仙草?”苏平川嘟囔起来。
“你一看就是成日在外面跑,师父教的都给忘了去。”不等安离浔说话,沈默欢先开口了:“只需将仙力凝于灵界,细心感受便可知方圆百里有无仙草灵木啊,这不是我们草师一脉的天赋嘛。”
若浣不在乎这三人如何互相打趣,抬头望向这山:“跟你们走这一路,我也想了很多。或许即使不用这忘情花,我也该忘了陈辰了。”
“这就对了嘛姑娘,依我看那渣男定是弃你而去了。”苏平川依旧嘴不饶人。
“上山便知。”安离浔大踏步往山上走:“记得运功护体,这山似非寻常雪山,寒冷异常。”
几人稍作休整,便上了山去。
山上除了皑皑的白雪,不见一草一木,可是来自草师灵魂深处的直觉提醒着三人,这山顶必有好东西。
若浣是鬼,是灵魂体状态,自然不怕这寒冷。
“若是一个凡人能为了忘情花寻到这个地方,靠着自身的毅力爬上这山,那么那段感情定的深沉真的是一朵小小的花能忘却的了的吗?”看着周围凌冽刺骨的寒风,若浣不禁问道。
“师父说过,草木有灵,若遇见有缘之草,定能解人心之所忧。”安离浔望着失落的若浣:“若浣姑娘,待到山顶,一切就可以画上句号了。”
若浣将安离浔所说的话当做对自己的安慰,于是便沉默不语,继续随着一行人上山。
沈默欢感觉到,离山顶越近,若浣姑娘的悲伤就越浓。
她不明白为何如此:既选择了这一解脱的方法,在面对自己的选择时,竟是这么的不甘吗?想着想着她也想到了安离浔,若有一天安离浔也离她而去,没有归期,她沈默欢又会作何选择呢?
只有苏平川这会儿还在以一个游客的心态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问到若浣:“对了若浣姑娘,这里离北洲,还有多远的距离啊?”
“这……”沉思了片刻,若浣开口道:“翻过这座山后继续向西北方向一直走,便会到咏洛城,之后的路我也就不知道了。”
“咏洛城?”苏平川几乎是喊了出来,他没有什么方向感,故这一路上都是走得迷迷糊糊的,而这咏洛城,就是原先苏家所在的地方。
“好!”苏平川喜滋滋地盘算着:“那就先到咏洛城,我回家一趟,让他们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瞧瞧小爷现在的本事!”
安离浔和沈默欢微笑不语,他们不想坏了苏平川的兴致,可是他们心中都在暗自犯嘀咕:人间许是已经一二百年过去了,苏平川所在的苏家,真的还存在吗?
言语间,几人已是接近山崖。三个草师都强烈地感受到了有一股草木之息就在附近。
“看!”安离浔抬手指向峭壁边缘。
只见万丈深渊之上,悬着一株花,那花颜色暗红似血液一般,周围由曲折的叶子包裹着,周身散着一股莫名的哀凉。
安离浔大步向前打量四周。
“离浔哥,你在找什么?”沈默欢不解:这忘情花就在眼前呀。
“默欢,稍等。”安离浔双膝跪地,将双手插入厚厚的雪中,顷刻之间一股仙力通过安离浔的双手传入了他们脚下的土地。
“唉……找到了。”安离浔皱眉,看样子,他对于现在的发现早有准备:“平川,往你脚下的地方砸约六尺深。”
苏平川立刻照做,他明白自己的一大堆疑问会在挖完后得到解答,于是立刻运功,将内力集于双拳,大喝一声:“开!”
瞬时地面被劈出了一个五六尺深的大坑,周围的雪微微震颤。
四人跳进坑内,而这坑内,赫然出现了一男子的冻尸。
“啊?”看清那男子的容貌后,若浣几近昏厥:“陈辰?你!”说罢哭泣得不能自已。
众人都惊在原地,当然,这其中要属安离浔最为淡定。
他明白他欠众人一个解释,便开口道:“这忘情花与锁心叶,其实本就是一株植物,悬崖边上的朵花就是忘情花,包围着花的叶子,就是锁心叶。”
“啊?”苏平川呆住了。
“效用差距如此之大的两种东西,竟然源自于同一株草。”沈默欢叹道。她平日里一直在跟着师父做修心方面的学习,对各种草木知识的掌握自然也是不如安离浔,她只是知道世间有忘情花与锁心叶的存在,万万没想到它们竟然是同根所生。
安离浔望向泣不成声的若浣,后者隔了百年又看到自己心上之人,正沉浸于令人窒息的伤心中。
“在若浣姑娘跟我说陈辰寻锁心叶未归时,我就有预感他是因为肉体凡胎之躯而死在了这雪山之上。古书有记载,生长着忘情花与锁心叶的雪山,会因这仙草的灵气而被严寒所终年覆盖,这寒气不是凡人能抵御的。”
叹了一口气,安离浔补充到:“我跟你一样,也不相信一个会抛弃家业来娶你的男子,会是逃婚之人。看来陈辰并未辜负我们的信任,只可惜……”安离浔没有再说
“原……原来如此,草师……这也就是你要借,借寻忘情花之由带我来此地的原因吧。”若浣已是泪流满面,说这话时视线还深深地望着地上陈辰的脸——后者因为被埋在了这数尺白雪之下,容颜百年未变。
“正是如此。”安离浔已将忘情花和锁心叶取来,向着已为游魂的若浣摊开:“若浣姑娘,食了这忘情花吧,这于你于陈辰,都是一种解脱……”
那深红色的花在风中微微颤抖,似有无尽的话语要对若浣诉说,三人都望着若浣,等待她的选择。
若浣夺过花,在众人以为她要结束这百年的解脱的时候,若浣一把扯下围绕着花的锁心草叶。
“陈辰,即使我们再也无法相见,我仍愿意同你连上这锁心草。只是疑惑,如今我乃是孤魂野鬼,仍还有心吗……”
“若浣姑娘!”安离浔忙上前阻止,只可惜晚了一步,若浣已将那草叶放入陈辰手中,与其一起握住,那草叶霎时消融,化为一缕灵气入了若浣的体内。
长久的沉默。
“若浣姑娘,对一个已死之人使用锁心叶,会……”沈默欢如鲠在喉:“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饱受相思之苦直到这个世界的终焉。”
若浣仍望着陈辰的脸,只不过同之前那含恨河底的幽怨的若浣相比,如今若浣的脸上,有着令人动容的神情。
“那就,记住他到世界的终焉吧。”若浣回答。
她就这样陪着陈辰,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座雪山。直到两百年后,转世了三生的陈辰已被父母起名叫做陈霖,他又成为了一个商队的领头,在一次运货中他们经过了这座雪山,只是偶然的抬头望了一眼,陈辰就觉得这座山在呼唤它,于是毅然上山。
不过,这都是后话。
安离浔望着已同一个不存在的人连上了锁心草的若浣,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看了一眼神色迷离的沈默欢,讲那一朵忘情花放在了自己的灵界中。
“我们走吧。”安离浔叹了口气。
“可是……”苏平川刚要说话,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嗯,离浔哥哥,我们走吧。”沈默欢最后看了一眼若浣姑娘,明白他们不可能说服若浣离开的同时又暗自思量到:“会不会有一天,我同离浔哥哥也会是这样阴阳两隔呢?”她不敢再想下去。
三人沉默地下了山,连平日里最为活泼话多的苏平川也似被一股伤心的情绪所笼罩着。
“平川。”安离浔不愿意看着大家陷入低落的思绪,率先开了口。
“哥。”苏平川默默地应了下。
“若浣姑娘不是说,再向西北走去便是咏洛城了吗。”安离浔顿了一下:“我们就去那里吧,看看你们家现在怎么样。”
“对呀对呀,说不定,你已经被当做神仙被后辈给供了起来呢。”沈默欢也是强颜欢笑,附和着安离浔想哄苏平川开心。
“好!”苏平川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干劲又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走!去咏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