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气

    那青衣小厮就跪在水芽身后半步远,此时竟也低声提醒:“九夫人,请您叩谢王妃。”

    水芽双眸暗暗往后瞧了一眼,面上恼怒之色稍减,多了几分柔情蜜意,立时便俯身向庄疏庭叩头。

    “奴婢谢过王妃。”水芽双手伸出,手掌摊开,欲接过银票,哪知庄疏庭拈着银票的右手,竟往后一收。

    水芽、沈员外,以及青衣小厮,双目皆紧紧盯牢那张银票,唯恐庄疏庭改了主意。

    庄疏庭晃了晃银票,轻轻一笑:“沈员外,我有一事不明,倒不知问得问不得。”

    沈员外忙道:“王妃有何事不明?但问无妨,草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倒并非什么大事。不过是沈员外让九夫人叩谢,九夫人未依言行事。沈员外的小厮让九夫人叩谢,九夫人立时依言行事。”庄疏庭嫣然一笑,“这却是为何?我百思不得其解。”

    默默跪在一旁,一直未曾言语的沈夫人此时忙道:“回王妃,定是九夫人同小厮早有勾搭,密谋夺取沈家家产。”

    “老爷,王妃已递来银票,自该速速接过,免得王妃累着手。小的见九夫人久不去接,才好言提醒。”青衣小厮急得涨红了脸,“小的这条命都是老爷救下的,怎敢觊觎老爷家产?小的对老爷忠心耿耿,请老爷明察!”

    “冤枉啊夫君,我搬来梨香县不过十多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只在茶肆后院过活,如何认得夫君的小厮?”

    沈员外瞪了眼青衣小厮,又瞪了眼水芽,满面狐疑。

    庄疏庭轻笑出声,看向水芽:“当日你在庄家,便对我那三弟芳心暗许。我瞧这小厮的容貌,同三弟竟极为相像。三弟的生母,也姓沈。莫不是,有何渊源?”

    几人面色各异,均张开双唇,有话要说。

    “罢了,都不必说了。”庄疏庭摆了摆手,“有何渊源,我也无意多管。”

    众人便只得噤口不言。

    庄疏庭垂眸瞧向水芽,只见她一身血红嫁衣,比前世西偏院那满院血水还要艳丽,衬得面皮越发娇美。

    这张面皮前世被江眉柔的姐姐,那红痣丫鬟生生剥下。

    她对水芽,便比对其他十五位丫鬟,多了些歉疚。

    水芽受的苦多些,她便想着多补偿一些。

    如今想来,倒是她着了相。

    庄疏庭将银票复又递向水芽:“自今日起,你我再无干系,人前莫要再提曾是我的婢女。”

    沈员外这回并不催水芽去接,自急忙抬手接过,叩谢不止:“谢王妃,谢殿下。”

    庄疏庭抬头看向桓照夜:“走罢。”

    “这就解了气?”桓照夜抬手轻捏庄疏庭面颊,垂眸笑问。

    庄疏庭微怔:“你知晓原委?”

    “嗯。”桓照夜笑道,“你解了气,我倒还未解气。若非想着你心下不忍,她何至于活到今日。”

    庄疏庭露出笑意:“多谢你留她一命。”

    桓照夜含笑点头,转眸看向沈员外:“你家九夫人犯了死罪,王妃心软,要留她性命,本王却不及王妃宽容,你同你家夫人及七位妾室,便教她些礼义廉耻。”

    “景王殿下,草民领命。”沈员外攥紧银票,狠狠剜了水芽一眼,又急忙殷勤叩头,“草民与妻妾定好生教导于她,请景王殿下放心。”

    水芽双目血红,腾地一下立起身,拔下头上金簪,欲冲向庄疏庭,却被青衣小厮一把拉住。

    “你这贱人,竟敢行刺王妃!”青衣小厮吼道,“活腻了不成!”

    水芽满面不可置信,呆了半晌,方嚷嚷起来:“你骂我贱人!你居然骂我贱人!我为何嫁于这糟老头子,沦落至此?还不是为了你!你与我商定,待我嫁入沈家,便设法……”

    “贱人!你莫不是疯了!”青衣小厮捂住水芽口鼻,“竟胡乱攀咬起来!”

    二人竟一时厮打起来。

    桓照夜抬起左手遮向庄疏庭双目,柔声道:“脏东西,莫看。”

    “嗯。”庄疏庭亦抬起左手,拉下桓照夜的左手,同时转身,整张脸埋往他胸前。

    桓照夜唇角勾起,将她拢在怀中。

    “设法什么?”沈员外一脸恼羞成怒。

    沈夫人却是一脸果然如此,故意添油加醋道:“想是设法置你于死地,好谋家产。”

    “老爷,绝无此事!”青衣小厮急忙辩解,“老爷,今日是我头一回见九夫人真容,怎么同她商定?绝无可能啊,老爷!”

    桓照夜漫不经心扫了众人一眼,垂首贴向庄疏庭:“走罢。”

    “嗯。”

    “王妃,请留步。王妃,请恕小的鲁莽。”青衣小厮满面堆笑,一手牢牢攥住水芽手臂,另一手紧紧捂住水芽口鼻,“方才您道小的同家中三弟极为相像,草民从小便无父无母,只怕同王妃三弟的亲娘真有渊源。”

    “后来我细瞧你,倒又没那般相像,想是并无渊源。”庄疏庭仍埋在桓照夜胸前,并未抬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王妃,小的……”青衣小厮锲而不舍。

    “住嘴!”沈员外大喝一声,“殿下和王妃面前,岂敢造次!回头看我如何收拾你!忘恩负义的东西!”

    那青衣小厮仍眼巴巴望着庄疏庭,眸中失望渐深,片刻后,一掌将水芽劈晕,丢下她,急往沈员外身前跪倒:“老爷,小的绝无二心……”

    桓照夜俯身抱起庄疏庭,往马车行去,路过肖今安时,吩咐道:“免礼,你来处置。”

    “是,殿下。”肖今安急忙立起身来,见仍黑压压跪了一地,又忙问道,“殿下,这些人,礼可免得?”

    “沈夫人聪慧,礼可免。其余人等,跪足三个时辰。”

    “是,殿下。”

    沈夫人急忙伏身叩头:“谢景王殿下,谢景王妃。恭送景王殿下,恭送景王妃。”

    肖今安回转身:“沈夫人请起。其余人等,跪作一堆的,且挪上一挪,离远些,莫挨着。跪足三个时辰,便各走各路,各回各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第二日一早,庄疏庭甫一睁眼,便瞧见桓照夜坐于不远处桌案前,正凝神沉思。

    桌案上整整齐齐摆着数枚暗器,一支箭镞,一支完整箭矢。

    上河渡口,共有三枚暗器刺中白衣人,皆是柳叶形。

    上回在柳兰因的小院,桓照夜已归还其中一枚,仍剩两枚,便在其中。

    那箭镞,想是由白太医和姜太医,从桓照夜肩头取出的那支。

    想那时,她一心盼着桓照夜死于杀手剑下,而桓照夜却不管不顾,舍身为她挡箭。

    庄疏庭轻手轻脚直起身,桓照夜立时便已发觉,起身往她行来。

    “可歇好了?”

    “嗯。”她披上外袍,扶着桓照夜下了榻,只见香茗送来热水巾帕,便略梳洗一番。

    “何来这许多暗器?”庄疏庭往桌案前坐了,随手拈起一枚,她未曾见过的流星形。

    桓照夜挨着庄疏庭坐定,回道:“这两枚柳叶形暗器你是见过的,出自柳兰因属下之手,柳兰因亦认下了。箭镞和箭矢,皆是净梵山下杀手所用。”

    “至于流星形暗器,乃是从毁塌的九曲坡附近寻见。这四枚梅花形,是从投井的尸身上搜出。”桓照夜道,“这些暗器和箭矢,皆由精铁所铸,材料倒也寻常,唯一的共同之处,皆铸有一排小字。”

    庄疏庭低头看向手中暗器,果见一排小字,同刺中白衣人的柳叶形暗器上所铸一模一样:“这些字,是何意?”

    “南拓文,柳十三。”桓照夜脸色平静,“南拓皇子众多,且半数以上拥兵自重,为区分各家兵器,便在兵器上铸上皇子排行。”

    庄疏庭将暗器和箭镞一一摆开,将小字露出,果然个个皆有,且个个皆为柳十三。

    “柳兰因,排行十三。”她面露迷惑,抬头望向桓照夜,“净梵山行刺,上河渡救人,九曲坡毁堤,梨香县投尸,他究竟,是敌是友?”

    “净梵山下,射中我的杀手,不光识得你,误以为射中了你,还毫不犹豫自戕而亡。那杀手因何识得你,姑且不论。可确定的是,杀手的目标并非是你,而是我。若那杀手的主子果真是柳兰因,他那三十六名属下在上河渡,便不是救下我,而是趁机取我性命。”

    庄疏庭略微沉思,问道:“不知薛行查了这多日,可有眉目?”

    “如今薛行只查知,净梵山那般杀手,早在上山前便将他所雇人手杀害,偷了身份文牒,冒名顶替。至于杀手来历,除了这些箭矢,他尚无所获。”

    “净梵山和上河渡,自相矛盾。九曲坡毁堤,梨香县投尸,倒实实在在给你使了绊子。”

    “做好事之时,自是要留下铸有柳十三的暗器。”桓照夜道,“与我为敌之时,留下铸有柳十三的暗器,且留得这般刻意,却说不通。”

    “你怀疑,有人故意陷害柳兰因?”庄疏庭道,“若是这般,倒说得通了。”

    “不论他是敌是友,”桓照夜看向庄疏庭,郑重其事,“南拓一行,万不可掉以轻心,我需得与你同去。”

新书推荐: 厌骨 反派孕妻靠撒钱抱紧黑莲花大腿! 玄灵古徵徵 师妹她套路太深 四位上天堂的前男友全诈尸了 方外青山之少主他千娇百媚 春华秋雨 小心点!你老公好像对你有意思 在今夏 斗罗之食物系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