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蓝硕俣停好车。二人并肩坐电梯，气氛是微妙的尴尬。

    江牡青率先开口：“蓝队，对于案子，我的确有些想法，不知是否对你们破案有帮助。”

    “你说。”

    “结合案件分析，我认为凶手并非随意挑选目标。因为四个死者都可以用‘大奸大恶’来形容，作为旁观者，凶手甚至有点像……”

    “替天行道？”

    “滴”的一声，电梯到了所在楼层，江牡青微微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蓝硕俣先行。

    出了电梯，才说道：“不错，有点类似于‘人诛’，即对于没有遭受天谴的恶人，由其代表上苍给予惩罚……并且将他们的罪孽公之于众。”

    蓝硕俣讪笑一声：“照这么说，他还是个英雄？”

    二人在彼此的门前站定，似乎对话题仍旧依依不舍。

    江牡青说道：“既然找不到‘秃鹫’，或许可以换个思路，留意网络风向，由大众选举出下一个‘罪人’，请君入瓮。”

    “你那么确定他会再次犯案？”

    江牡青不假思索：“死者被斩断的身体部位，都被精心处理过，很像是为了满足某种仪式感……如今尸块被发现，仪式被毁，那他一定会再犯案。”

    蓝硕俣还在思索方法的可行性，江牡青已经开锁进了屋。

    第二天一大早，蓝硕俣洗漱完毕出门，站在门口，正在思索要不要叫江牡青一起去局里。

    忽而听到电梯“滴”的一声，停在了他们楼层。这里是一梯两户，所以来这里的除了送外卖的和他俩，不会有旁人。

    “蓝队，早。”

    江牡青还是穿着那身运动休闲套装，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早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人的份。看到蓝硕俣盯着自己，江牡青人畜无害的笑笑：“早餐一不小心买多了，蓝队要一起吃吗？”

    江牡青打开门，门半掩着，明显是等着蓝硕俣进来。

    后者若有所思，还是进了屋。

    “拖鞋在右手边最下一格。”

    江牡青将早餐放在餐桌上，从厨房拿出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双放在自己对面。蓝硕俣换好拖鞋，顺势坐在江牡青面前。

    “怪了，你我既然是邻居，为何从未见过面？”

    江牡青撕油条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顿，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刚搬过来不久，晨跑也是临时起意。因为某些原因，睡眠质量实在太差，这里安静，比市中心更适合我。”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蓝硕俣挑不出毛病。

    兴许是“同病相怜”，对江牡青的戒备心缓缓松懈。低头一看，自己面前赫然摆着一杯咖啡，疑心又起。

    “江法医……不会是在刻意等我吧？”

    蓝硕俣定睛望着江牡青，后者神色不动，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咽下后才缓缓说道：“蓝队多虑了……不过早餐的确是替你买了一份，权当多谢蓝队昨日款待。不过我是想带到局里的，但是忘了点东西，回来拿才正好碰到你。”

    蓝硕俣下意识想问什么东西，想了想江牡青不是犯人，没必要事无巨细的同自己解释清楚，遂作罢。

    二人刚吃完早餐，蓝硕俣手机铃声大振，在寂静的空气里十分刺耳。

    看到来电是梓昱，蓝硕俣一秒接通，顺势打开免提。

    “蓝队，你昨晚提的那条线索，我查了查，那个‘秃鹫’的确在论坛发帖，让大众检举身边的恶人，以投票的形式选三个，必将从中抽一个。”

    蓝硕俣“嗯”了一声，还解释了一下“线索是江法医提的”，尽管并没有人在意。

    “但现在他知道被警方盯上，不知道还会不会参考论坛选取目标。”蓝硕俣瞥了一眼江牡青，见其神色坦然，又说道，“整理目前投票资料，我马上到局里。”

    蓝硕俣的车，几乎每个坐过的人都会说一句“这车速也太快了”，然而不管是昨晚还是现在，江牡青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座椅还是昨天自己调好的弧度，二人一路无言，到局里已经是十分钟后。

    梓昱十分有效率，已经将电子资料变成纸质，由张洛洛二次整理，资料一目了然。

    上榜头三名——

    马博豪，黑车司机、肇事逃逸，法院已经宣判赔偿，但其拒不执行，反而对死者家属多次辱骂。

    王少康，啃老多年，标准肥宅，整天只知道打游戏，对外宣扬“工作是金钱的奴仆，只有智者才能真正降服”，一语激起千层浪，并没有人对他发起投票，但王少康的名字还是出现在投票选择里。

    马媛媛，不文明养狗，纵狗伤人。有吃狗肉的癖好，养了两条烈性犬，专门捕杀在外没有栓绳的狗。

    梓昱情不自禁骂了句脏话：“这仨他妈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确该死！狗狗那么可爱凭什么吃狗狗！狗狗那么可爱是我们最忠诚的伙伴啊！”

    刘冰冷不丁的接茬：“狗是你最忠诚的伙伴，那我们是什么？”

    江牡青与蓝硕俣一道而来，顺理成章的看了两眼梓昱提供的资料，蓝硕俣没有急着表明看法，仿佛是在等江牡青的意见。

    “他不会再发帖子投票了，剩下的三个人头，一定在这三个，和以往上榜的人里选。”

    听他说完，众人敏锐的察觉到他的言辞有异。

    刘冰说道：“剩下的……三个人？江法医的意思是，他还会杀三个？”

    江牡青已经将目光挪开，尽量让目光所及之处不会有任何文字出现。见众人疑惑，解释道：“圣经中曾记载过七大罪行，天主教认为这七种是要遭永劫的罪行，不该存在世间，却又与世间相辅而成。还有种说法，是七宗罪对应了七个恶魔，如果将其诛杀，便会感动上帝，无论生前做过什么，死后都会升入天堂。”

    蓝硕俣不屑的说道：“可惜，中国只有玉皇大帝和老天爷，上帝是外国的产物……杀七个人还想上天堂，要真有天堂，他祖上侠肝义胆的列祖列宗，还不把他打废了扔地狱里。”

    说起“地狱”，蓝硕俣不禁想起困扰自己三年的噩梦，脸色有些难看。

    江牡青也没接话，沉着一张脸，仿佛在座有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模样。

    梓昱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还沉浸在谈话里，没发觉气氛微妙：“那剩下的三个人，会是谁呢？”

    江牡青在一旁补充道：“傲慢、贪婪、懒惰。”紧接着话锋一转，“如果真的有地狱和天堂，蓝队想去哪一个？”

    正常人肯定会说去天堂了，但蓝硕俣算不上是正常人。

    沉默半响，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刘冰、阿冷和梓昱面面相觑，似乎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什么不便在此时说出口的话题，正想着要不要把话题带过，听到蓝硕俣几不可闻的声音：“我注定上不了天堂。”

    张洛洛还在不明所以，立刻说道：“怎么会，蓝队是英雄哎，要是连英雄都上不了天堂，那天堂还算什么天堂，岂不形同虚设？”

    闻言，蓝硕俣的脸色没有缓解，反而更难看了。

    梓昱打着哈哈，说道：“那有这么多人，我们先顾哪一个？”

    警力有限，是不可能每个都兼顾的。

    蓝硕俣想了想，说道：“那就按照江法医所说，选出符合‘傲慢’、‘贪婪’、‘懒惰’条件的人。”

    梓昱应声，正好窗户没关，卷起一阵风，正巧将梓昱整理的资料吹飞，张洛洛赶紧关上窗户，帮着阿冷一起捡地上的资料。

    “等等……这个是什么？”

    蓝硕俣看到地上有一张A4纸，打印着监控画面里一个清晰的背影。

    梓昱远远瞥了一眼，说道：“这是团建那天，给我们上‘断头菜’的人。”

    蓝硕俣皱紧眉头：“这个身形……我好像在哪见过。”

    具体是哪，他说不上来，但如果再见到，他一定认得出来。最近熬夜太多，脑子也转的慢了，蓝硕俣有点恨自己的头脑不争气。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解剖室了。”

    江牡青似乎对什么东西避之不及，不等众人反应便起身走了，平白添了几分冷漠的疏离。

    张洛洛情不自禁的看向江牡青消失的方向，双手握拳抵在下巴上，鬼使神差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江法医就算是冷脸也很帅啊，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完全忘了自己的身边还有四个单身大龄男。

    梓昱笑道：“我说张妹儿，原来你好这口啊。说几句好听的，我改日帮你问问。”

    张洛洛回神后羞愧难当，但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目前除了让她的脸涨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只会让这几个人笑话一番。

    梓昱看张洛洛没说话，半开玩笑道：“不过我说，我们认识也两三个月了，怎么不见你把心思放在我们几个身上？”

    刘冰出乎意料的一把揽住张洛洛的肩头，安慰道：“没事儿洛洛，别听他嘴贫。”转而望向梓昱，“你一个穷屌丝，看不见也正常。”

    梓昱“啧”了一声，不甘示弱：“就算我是屌丝，头儿不是啊。欸~张妹儿，要不你追追头儿试试？别看他又强势又没人情味，但十分怜香惜玉。看见女的所有手段就都忘了，你死皮赖脸一点，肯定能追上。”

    蓝硕俣闷声从后面敲了一下梓昱的后脑勺，佯怒：“再贫罚你阅读案件所有文字资料。”

    梓昱呲着的大牙这才收了回去，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那你还是直接杀了我痛快些。”

    梓昱是个电脑天才，但在很多方面都异于常人——比如最简单的阅读。

    谁能想到玩网络代码溜到飞起的“猿神”居然有阅读障碍。这是梓昱一直隐藏的秘密，但时间一久，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

    张洛洛如梦初醒：“啊，昱哥，你有阅读障碍？”

    怪不得梓昱每次收集到的资料都需要她二次整理。

    梓昱闻言仰起头，一副“啊对对对，我是，我是怎么了”的神态，说道：“没办法，天才都是被诅咒的，上帝开了这么一扇窗，肯定会给你关上别的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