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昱,那个ID查到了吗?”
“没实名制,应该是黑卡,只能查到登陆地点。”梓昱双手飞快敲击,又说道,“头儿,闹市那边的监控不全,大部分都被人剪了……只有对街杂货店门头的监控,拍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蓝硕俣“哦”了一声,说道,“让大伙收拾收拾,今天不加班,等我忙完,一会儿去吃饭。”
蓝硕俣的羊毛可不是轻易能薅到的,梓昱正想恭维几句,抬眼才看到人已经走了。
解剖室内。
江牡青人不知道去哪了,蓝硕俣干脆自己先转转。找到尸体缺失的部位,某种意义上,也算给了全尸。
蓝硕俣打量着四周,突然看到江牡青放在尸体旁的纸笔。那字迹很是张扬,落笔如云烟,和他与世无争的样貌很是违和。
正欲细看内容,身后的门开了。
蓝硕俣下意识开口解释:“刘冰说你发现了新的线索,我过来看看。”
一阵微风拂过,带着水果糖的甜味。江牡青微微点头,默不作声的收起纸笔,几步走到第一个死者面前。因为无头,那尸体显得格外诡异。
“如蓝队所见,头为致命伤。红布包裹的是他的头颅碎片,不是重力爆锤所致,而是……”
“炸弹。”蓝硕俣应声。
江牡青毫不意外,点了点头,“而且是皮下注射的一种,应该和他前些日子的研究课题有关。”
江牡青走到第二个死者面前:“我看B组的尸检报告,写的是未见器质性病变,怀疑猝死?”
“你觉得呢?”蓝硕俣默默跟在江牡青身后,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竟然不骄不躁的听他一个个分析。
“在我看来,惊吓引发心脏骤停,更为准确……伤口来看,凶手就像手术台上的主刀医生一样,下手果断。但对人体认知不足做不到庖丁解牛,所以切口并非一刀形成。根据尸体失血情况来看,死者被切割时并不是昏迷或死亡状态,应该是清醒的看着凶手将自己□□切割,引发的心律失常。”
没留给蓝硕俣过多思考时间,江牡青走到下一个死者面前,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讲烂大街的童话故事:“第三位比较特殊,你们没有法医,先前的死因判断是什么?”
蓝硕俣乖乖回答:“实习法医说肠道里有泥土,怀疑是饿死的……”
“蓝队也是这个看法吗?”
蓝硕俣定睛看向眼前的人,意识到他想从自己嘴里听到什么不同的答案,略微思索片刻,不可置信的说:“难道是撑死的?”
“不错。”江牡青打开死者面前的红色包裹,里面赫然装着一个被观音土撑破的胃。因其土壤结构,腐烂程度是四具尸块当中最严重的。
蓝硕俣嘴角微抽,猜测道:“这个死者失踪多日,难道一直被凶手囚禁?”
“不光如此……还滴水未进。”江牡青回头与蓝硕俣的目光相撞,眼神一滑看向窗外,“应该是只给死者提供饱腹感很强的观音土,迫使死者只能以此续命。观音土难消化,加上没有水稀释,长久堆在胃壁,会撑破是迟早的事。”
江牡青说完,走到最后一个死者面前:“第四位,失血过多致死……蓝队,网络上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话音未落,蓝硕俣居然后背发凉,有些不寒而栗。片刻后,声音如常:“江法医,很多时候,我真想把你当成凶手来看……你对案件的敏锐程度,已经远远超出法医的范围了。”
“蓝队谬赞,我说的,都是拙见罢了。”
蓝硕俣不愿与他在言语上周旋,实话实说:“左鹏家暴,属实。”
能这么清楚所有死者信息的,除了警方那便只有一人——凶手。
“可惜,扒不下‘秃鹫’互联网上披的这层皮。”
江牡青沉声,不紧不慢的说道:“预言杀人,不妨留意他爆出的下一个死者信息是谁。”
蓝硕俣摇头:“死者信息都是被警方发现尸体的前一天爆出的,等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空气一瞬间安静,蓝硕俣话锋一转:“到点下班,走吧,一起去团建。”
江牡青一耸肩:“不了,我对团建没有兴趣……凡事公私分明比较好。”
其实在三年前,蓝硕俣也是个喜欢公私分明的人,如今听江牡青说的这句话,分外刺耳,劝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团建,纯属为你接风洗尘,江法医不愿赏脸那我只能取消掉了。”
江牡青眉目一滞,仿佛想到些什么,改口道:“那便多谢蓝队了。”
蓝硕俣是个出了名的铁公鸡,谁也不知道这么一毛不拔的人为什么还时常手头紧。理所当然,团建地点选在埋藏尸块的对街人均消费便宜些的大排档,仿佛要身临其境,自己当一次凶手找找线索,是蓝硕俣惯用手段。
一开始听蓝硕俣主动要请客吃饭,众人是激动的。听到地点是大排档,不免一阵唏嘘——隔壁是家米其林三星餐厅。对比之下,只能总结出六点:“……”
蓝硕俣抠的名副其实!
“江法医你好,一直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梓昱,外号‘猿神’,但我个人是不喜欢这个称呼的,能不叫就别叫。”说完高举一下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江牡青礼貌举杯回应,酒还未进口,就听有人继续开口。
“我是刘冰,这位是阿冷……他不太爱说话,脑子一根筋,要是哪里得罪你,千万别往心里去,绝对不是针对你。”
张洛洛接过话头:“我叫张洛洛,他们都叫我小张、张妹儿或者洛洛……其实刑警队里我帮不上什么忙,无非就是整理下资料,跑跑腿之类的。”
张洛洛很谦虚,一旁的梓昱反驳道:“什么帮不上忙,那么多资料哪个正常人能整理的井井有条,还得是张妹儿细心,换做我们这群大老粗不知道一天要出多少茬子。”
正说着,服务员端上来花生瓜子,几道凉菜,和最好做的皮蛋揣毛肚。
梓昱心喜邀功:“我点的我点的,这菜味儿真绝了!你们试试。”
众人迟疑,但见梓昱吃的满嘴流油不免心动,也相继尝了尝,纷纷叫好!
陆陆续续又上了几个菜:标配的麻小、剁椒鸡脚、酸辣脑花。
江牡青还是斯斯文文的样子,吃相和梓昱刘冰几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味。
梓昱边啃鸡脚边说道:“江法医的手头挺慢,以前没吃过大排档吗?”
这句话自然是打趣的,没想到江牡青点点头,很诚恳的说:“的确是头一次。”
梓昱是个自来熟,听江牡青这么说,扔过来一副一次性手套,说道:“别用筷子了,直接上手才对味!”
身旁的张洛洛也道:“江法医别拘谨,他们几个吃相一直都这么豺狼似虎的,说不定你低个头的功夫菜就被扫空了。”
不适应也不拒绝,江牡青向张洛洛道了声谢,抬眼发现蓝硕俣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四目交汇,蓝硕俣赶紧挪开目光,尴尬的喝了口茶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服务员竟然又端上了几道菜——剁椒鱼头、麻辣兔头、炭烤羊头。
蓝硕俣表情微变:“谁点的?”
四下摇头。
江牡青淡淡然:“好一个断头菜。”
梓昱当下起身,去前台调监控,得知菜是他们刚来的时候就点了的,但另有交代,一定要他们在几人快吃完的时候再上,摆明添堵。
这几个菜,单点没什么,合在一起的确有那么一点“不吉利”,服务员对此有很深的印象,还以为是同事之间的“恶趣味”。
看起来,那个叫“秃鹫”的人,已经知道被警方盯上了。
监控画面显示,那个人是在他们后脚进店的,店家默认几人是一道的。据服务员回忆,是个男人,约莫有185以上的身高,人高马大的。带着宽大鸭舌帽看不清脸,也有意避开摄像头,只能看清背影。
因为四周的摄像头大多被毁,所以离开店门,男子便不知去向。
蓝硕俣眼神微凝,难得没有被挑衅到,反而调侃道:“这菜太贵了我付不起,你们谁来?”
“……”
蓝硕俣到底是自掏腰包付了钱,看他十分肉疼的表情,就知道下次主动请客吃饭必将遥遥无期。
梓昱几人打车回家,江牡青站在路边也想打个车,被蓝硕俣拦下:“邻居,我送你。”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刚开始谁都没有说话。蓝硕俣百无聊赖的打开车载播报,听着里面标准的机械新闻腔正在播报天气——
“朝山县明天多云转阴会有雷雨,外出记得带好雨具,气温25~8°C,温差较大,早晨和晚间记得多加衣服,注意气温变化……”
蓝硕俣转手换了个台,虽然不是机械音,但比机械音听着更加冰冷——
“最近,朝山区一月内已经相继发现四名死者,目前尸检已经结束,可以初步认定,这是有预谋的犯罪案件,至于会不会再死人,警方何时能侦破案件,都尚未可……”
不等媒体记者说完,蓝硕俣赶紧关闭车载播报。
蓝硕俣率先说道:“江法医对案件,不知还有什么见解?”
江牡青将椅背放下一些,躺在上面仿佛周身力气被抽空,声音也是软绵绵的:“见解谈不上,只是蓝队经验丰富,怎么会对我的想法感兴趣?”
蓝硕俣被问住。
其实他一向不会在意别人的意见,对案件特立独行,永远都有自己的看法。只是脑子里正好想到市局说的那句“对犯罪心理也颇有见解,我觉得你俩应该会合得来”便不过脑子问了这么个问题。
真不如不问,还不如两个人一起当哑巴。
就当是缓解空气中的尴尬,蓝硕俣没话找话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不知江法医在来队里报到前,在哪里高就?”
江牡青疲惫的缩缩脖子,闭上眼睛,随意说道:“朝山师范大学心理咨询师,偶尔跑到别的院校开讲座。”
蓝硕俣不假思索:“你不是法医吗?”
“不是……”江牡青将头换了个方向,睁了下眼睛看向窗外,“大学期间太无聊,读心理学的时候一并考了个法医学。”
蓝硕俣听的瞠目结舌,说道:“学心理学的同时学法医学?”
江牡青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难,很凡尔赛的说道:“背东西对我来说不难,唯一的难度是实践。”
蓝硕俣一踩油门,心里在想:果然是个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