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师发这么大脾气,程映泽不敢再吊儿郎当,反而像条狗一样,乖得不行,就指望着老师别生气,气坏了他可赔不起。
翻过第一页,第二页还有不少新问题,程映泽趴在桌上,看老师的手指指着一处道:“标点符号,说过多少次了?”
程映泽吐吐舌头,立刻改了,又讨巧道:“说过无数次了,都怪我不长记性!老师打我几下出气,别把自己憋坏了!”
“啪啪啪”,几下戒尺落在深红泛紫的屁股上,疼得程映泽龇牙咧嘴。刘老师依旧严肃:“你少在这里油嘴滑舌花言巧语的,我不吃你那一套,赶紧把这给改了,你都不知道你这论文多少问题,就没见过写得这么奇形怪状的论文!”
程映泽暗喜,老师越是这么说,就越是不生气,要真生气了,那可是一句话不说直接揍人的,还能说这么长的句子,就说明没问题嘿!
“这,是个病句!你咋回事儿?小学改的病句都让你大学给写回来了!离谱!”
“还有这,这词啥意思你查过没有?啊?意思都不知道就胡乱用?丢人不丢人?”
“小标题还写最后一行?你这背题了!也不嫌难看!”
“序号都标错了,上面还是2呢,这里就4了,读文科就读文科吧,数学怎么能这么差?”
“……”
刘老师每指出一处错误就是好几下戒尺,封闭的办公室里,除了刘老师的骂人声就是戒尺着肉声,当然常常会让程映泽的哀嚎给盖过去。一章论文讲了一个多小时,程映泽那个屁股都被打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不仅肿得有两个这么大,还五颜六色的。至于那个屁股的主人,已经直不起身了。
刘老师还在训话:“这些错误你下次再犯试试?你自己数数,你一共有几个屁股?你要是有五六个这样的屁股,我也无所谓,反正疼的是你!这一章回去改了再誊抄一遍,下次跟下一章一起拿过来,还有,这里是一些可以参考的论文,哪本期刊第几期我都给你列出来了,自己去翻期刊,好好看好好学,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程映泽是很想好好回答的,但实在是太疼了!疼得没法说话了都!
可是刘老师还是觉得他欠揍,屁股不能打了就打脸,刘老师伸手过去,掐着他脸上一块肉,拧了半圈,疼得程映泽真说不出话了,只能“啊啊啊啊”地求饶。
“真知道错了没有?”刘老师大发慈悲放过了他。
程映泽两手捂着被拧的脸,不知道老师从哪里学来这种怪异招数,却也不敢表现出不满,只得乖乖点头:“知、知道了。”
刘老师胸口一窒,看他这样子,觉得他还是不知道错,下次肯定还会再犯,于是又把人揪过来,对着那个重伤的屁股狠狠扇了两巴掌。程映泽疼上加疼,一声“嗷”简直是要冲出重围直奔云霄,活活把哀嚎喊出了九曲十八弯的婀娜多姿。
这一声倒是把刘老师叫舒坦了,他认定学生得到了教训,彻底放过了他:“行了,回去,能不能自己走?”
殊不知刘老师今日的残暴给程映泽留下了深重的阴影,这么一句好意的关怀听到他嘴里,那就是顶级的阴阳怪气,仿佛在说,敢说一句不能走,我就让你真的不能走。
这他妈谁敢说不能走啊?
程映泽看着老师,颤颤巍巍地提上裤子,小心翼翼地回答:“能,能。”
“能走就走吧。”
刘老师三两下把办公桌恢复成了整洁的模样,朝门口一扬下巴,示意程映泽去开门。
程映泽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宽松的运动裤,虽然内裤有点挤,但至少外头那层没有再施加压力。他暗暗倒吸几口凉气,咬牙装作没事人,尽量正常地走去开了门:“老师,走吧。”
这么打了几顿,程映泽毕业论文的初稿也勉勉强强出来了,当然那个屁股也没个好的时候。程映泽一边改论文一边感叹自己的命跟林黛玉一样苦,结果又被老师一顿揍:“瞎比喻什么?林黛玉在贾府那也是很受宠的,你的命比人家的苦多了!”
比林黛玉命苦的程映泽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早上被老师喊醒了:“我到学院去了,今天给你师兄师姐们开会,不一定有空,外头下雪了,你中午去接一下你师母,天冷路滑的,路上别给摔了!”
程映泽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头:“知道了!”
十二月中旬的雪,这个冬天第一场雪,从晚上下到早上,又下到中午。程映泽睡到十点多,刚不情不愿地掀开被子就猛地打了一个冷颤,赶紧穿上大衣才磨磨蹭蹭去刷牙洗脸。
罗老师今天是给研究生上课,现代诗歌研究专题,估摸着十一点半左右就差不多了。程映泽踩着点出门接师母,想着让师母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快12点那阵,校园里人来人往的,学生们纷纷从图书馆出来往宿舍或者食堂赶,教学楼下就更夸张,一个班级下课就乌泱泱涌出来一群人,这头缩着脖子说好冷,那头搓着手说饿死了去吃饭。程映泽在这嘈杂的校园里陪着师母往回走,问她上课累不累。
“上多少年课了?这有什么累的?”罗老师笑道,“咱去看梅花开了没有?”
程映泽高兴地点点头:“好。”
校园里的红梅年年都开,也年年都招老师学生们的喜欢。程映泽和罗老师到的时候,已经一大群人在赏梅了,女孩子指着一朵梅花说这个开得好,另一个女孩子则笑说那朵开得也漂亮。这种热闹的景象总是让程映泽想起少英。
红萼无言耿相忆,少英说过的,以后看到红梅,就会想起他来了。
罗老师拉拉他的袖子,问:“要不要折一枝带回去?”
以后不会再有少英来为他折红梅了,他要学着自己去折红梅。程映泽笑笑,小跑着到树底下去了。
折梅花的不在少数,几乎都是女孩子,千挑万选,既要枝条硬朗,又要花朵饱满,还要颜色漂亮,最后再小心翼翼地在选中的那个地方用力一掰,那枝红梅就落在怀中。
程映泽不懂这么多,审美这东西潜移默化,没有什么标准规则可言,他挑了一枝看得顺眼的折下,眼前仿佛又看见少英单薄的身躯,声音低低地念姜夔的词。
少英,我果然又想起了你。
程映泽兀自笑笑,转身要走,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返回去再折了一枝。罗老师在边上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觉得好笑。
“怎么折了两枝?别到时候学校的梅花真被折完了。”罗老师笑说。
程映泽一手拿着两枝梅花,暴露在空气中的手冻得通红又干燥:“想到就折了,反正折完了大家都有份!”
罗老师只是笑,和他一起拐进了楼道里。
天气太冷了,最后也没去买吃的,罗老师说家里还有点菜,中午可以煮点面条,程映泽爽快地答应了。
罗老师进屋,把大衣围巾往挂钩上一挂,便进了厨房做饭。程映泽找了个花瓶,插了枝红梅进去,至于另一枝……
“师母,我出去一下!”
“哎!你快点回来,等会面凉了!”
“马上!”程映泽抓起那枝梅花,“嗖”一声就窜出去了。
出去了也不过“蹬蹬蹬”上了一层楼,程映泽面对着那扇既熟悉又陌生的门,抬抬手,又给放下了,到底是不熟,以前见面了也没几次是快乐的收场,这时候说什么?还是别见了吧。
程映泽寻思了一会儿,把那枝红梅横放在地上,就靠着门槛,一开门就能见着。那枝梅花刚折下来时还站着几颗雪籽,这会化成了水,晶莹地缀在花瓣上。那梅花也很爱惜这雪籽水似的,小心翼翼地托着,生怕它滑落了。
程映泽默默地看了会横躺在地上的梅枝,抬手敲了下门,然后便转身跑了,身影迅速地消失在楼梯拐角处。